楠木軒

知青歲月裏的那些事

由 尉遲長喜 發佈於 經典

一九七五年八月的一天,清晨五點多鐘,人們還在睡夢中,我們就踏上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路程。

汽車開了約五、六個小時,已是中午,當車子停下的時候,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陌生而破舊的知青農家小院,土牆草屋,外牆還沒有抹灰,簡陋的公廁,廚房裏磚土壘的大鍋灶,住宿的房間都是土炕,只有一個書桌,沒有傢俱,非常簡單。

安置完後的第一頓飯,是當地最好的,用油烙的三張合在一起的餅,叫“三合一”,沒有餡。吃完飯,我們幾個好奇地走出知青組,小小的村莊不一會就從東走到了西頭,落後的村莊,雜亂無章,到處是牛、馬、狗糞,破舊的房屋,沒有一條像樣的路。

通往外界的小路,高窪不平,後來知道遇到下雨天,直接就不能走,如果我們想買點日用品,要走到七、八里路外的公社合作社,裏面物品匱乏,空蕩蕩。知青組共十二個人,其中八個男的,四個女的,有四個高中生,年齡最大的二十一歲,最小的是我,只有十六歲。

我們所在的大隊,在山東省昌樂縣的東部,距離濰坊四十里,坊子街二十里,南鄰安丘的景芝。一百多户的村子一半山地,一半窪地,沒有礦產資源,祖祖輩輩都靠務農種地吃飯。

初來乍到,我們確實也經過了一些挫折和失敗,碰碰卡卡的事常有,在一個鍋裏摸勺子,那些任性、撒嬌、好勝、也就雲消霧散了。以前在城裏,我們誰也沒摸過鋤頭、鐮刀、鎬頭等農具。鋤也不會鋤,鐮也不會割,就連小車也不會推,挑一擔水,壓的直不起腰來,手裏的鋤不聽使喚。

韭菜麥子分不清,許多農作物都不認識,男士們不會做飯,拉風箱把火拉滅了,柴火燒起來,把我們燻的睜不開眼。不會做饅頭,把和好的面,往鍋上一貼,不是糊了就是不熟,鹼放多了,蒸出來的鍋貼(白麪餅子)沒法吃。

大鍋菜不是淡了就是鹹了,做飯雖然是輪流着幹,遇上笨手笨腳的,忙了一天,吃不上飯也是家常有的事。時間一長,難免想家,放蕩起來,大醉鼎鼎的時候也有,喝起酒來,猜拳的,唱歌的,吹牛的,無拘無束,以此來忘掉想家的念頭。

知青組裏有時也有些小打小鬧的事,丟了東西瞎猜疑,不順眼拌幾句嘴,或者多了少了,多少也有些偷雞摸狗的事,無論怎樣也沒有過夜的事。經過一段時間的鍛鍊和實踐,逐漸也掌握了部分農活,原來稚嫩的小手,也磨出了繭子,身體也健壯了許多。

不僅學會了做饅頭,還學會了包包子,即使沒有油水的大鍋菜,吃起來也感覺有滋有味,大家齊心合力,更加團結了,你丟了我撿着,漸漸地也適應了這裏。

從前趕馬車總是跟着當“副駕駛”,慢慢地也都成了趕馬車的“駕駛員”,有時大家用鐵掀挑着豬圈裏的土糞,臭味撲鼻,有時弄髒了衣服,可誰也沒有怨言。

鐵鍁,鎬頭,鋤頭,鐮刀在我們的手裏,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不聽使喚了。閒餘時,我們趕大集,走訪其他村的知青,逛逛唯一繁華的公社駐地,有時晚上跑出七、八里路外,到鄰村去看電影,看完電影,沿着那熟悉的小道,空曠的田野,摸着黑回家。

時間長了,有的老鄉還不時地請個別知青到家裏吃飯,一盤花生米,拌個小鹹菜,條件好的也許會炒個雞蛋,像是過年似的,會渴酒的知青再喝上二兩小酒,頓時有了家的感覺,有了親人的感覺。

我們也有了新的希望,先後有一個高中畢業的女知青在村裏當了老師,一個男知青當了生產隊的保管,還有一個心靈手巧的女知青,做起了義務裁縫師,我也被評為當年度昌濰地區上山下鄉知識青年的先進代表。

春節探親回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被大隊推薦為第三生產隊會計。還有一件很有趣的事,至今還是一段佳話。

一天,組裏的一個女知青要回青島探親,到坊子坐火車,當時我們那裏到坊子是沒有公共交通工具的,女知青考慮到我當生產隊會計,有些事情比較方便,就懇請我到社員家借一輛自行車,結果我一下子借了兩輛。

在一個比較落後的村裏自行車也是稀少的,這樣我就和組裏另外一個女知青,載着人託着行李,直奔坊子,好不容易請了個假,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我倆放下回青島的女知青,直接騎着自行車又去了離我們四十華里的濰坊,吃着、玩着、逛着,那股興奮勁早忘記了回去,心想反正有自行車,怕什麼。

晚上七、八點鐘,眼看就要到知青組了,結果我的自行車鏈子壞了,還要爬四、五華里的山路,當我們走進組裏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了,大隊領導擔心,知青組同志們擔心,我倆受了責備。

那晚知青組裏就像炸了鍋似的,大家議論紛紛,那些類似談戀愛的話語,傳的沸沸揚揚,從昌樂傳到了青島,從知青傳到了父母的耳朵裏,事情鬧的越來越大,回青後,我真的娶了這個女知青,她也就是我現在的妻子了。

熟悉的是算盤,陌生的是數學。熟練地掌握打算盤的技巧,認真地去計算每一筆帳,踏踏實實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我不斷地請教大隊會計,經常和其他的小隊會計溝通交流,掌握隊裏每一户人家的基本情況。

自己還製作了一把高一米二的木尺子,專門用來量土糞的。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接觸時間最長的秋季收割黃煙。黃煙一般是先育苗,然後再移苗種植。每年的二月份開始培育煙苗,四月份移到田裏,八、九月份就可以採收烘烤。

在採收的過程中,當黃煙長到一米多高的時候,就要把頂芽摘掉,讓水分和營養充分地分流到下面的煙葉上,使煙葉又大又厚。一般的黃煙,是二、三十個葉子,採收的時候從最低層的開始,熟練的社員會左右開弓,把鮮煙葉摘下來,原則上一株黃煙不能一次採收完。

將採收完的煙葉,運到場院裏,由婦女們將煙葉一把一把地綁在杆子上,再送入烤爐烘烤,烤爐大都是磚土結構的,每層高一米左右,長約十米左右,一般的烤爐都是七、八層,每一爐烤煙能烤一、兩千斤鮮煙葉,每十斤鮮煙葉可烤出幹煙葉10到12斤。烤一爐黃煙需要一週時間。

黃煙一旦進入場院,就有生產隊會計來組織,基本上都是婦女的活,婦女們把黃煙綁在杆子上,再由幾個男勞力架到烤爐的架子上。不斷地燒柴草烘烤,温度都是有經驗的老烤煙社員掌握。

烤煙出爐一般是在晚上七、八點鐘,夜幕降臨,男勞力們把烤煙從烤爐裏拿出來,擺在場院裏,這個時候凡進入烤爐的人都是汗流浹背,汗水浸濕了衣服,彷彿就是剛從水裏出來似的,非常辛苦。

等夜幕的霧氣打在煙葉上,使煙葉不再幹脆,婦女們開始一把一把地摘下來,然後,再堆積在事先準備的庫房裏,第二天早上,婦女們再按等級標準進行分揀。

烤出的黃煙,一般都是金黃色的,個別的會出現黃色帶淺綠色的,這樣在分揀的時候,我們就叫做黃煙和青煙兩種,黃煙分為七個等級,一級為最好,青煙分為三個等級,一級青煙相當於黃煙的二、三黃。

把分揀好的烤煙,一把一把地紮起來,打成七、八十斤一個的包裝,賣給公社煙草站驗收。村裏的額外收入,大部分都來自種植的黃煙,所以,村裏和社員們都很重視。生產隊裏用烤煙做一些交易,收穫頗豐。

當然,我們知青的到來,也給村裏帶來了新風尚,新時尚,帶來了商機,知青們利用在青島親戚朋友的關係,為村裏購買一些緊俏的物資,和隊裏生產用的電動機,鋼材等,為村裏的創收,出工出力,慢慢地村裏有了一些機械化設備,為村裏的經濟發展,知青們也是大顯身手。

知青們的穿戴,也影響了村裏男女的年輕人,時髦的超短裙,花式鮮豔的襯衣,小白鞋,喇叭褲時尚的服飾,讓村裏的年輕人有了新的服飾追求,髮型變化,服飾的新穎,村裏村外出現了一道道靚麗的風景。

知識青年的文化娛樂,吹、拉、彈、唱,喜歡讀書也吸引了村裏的男女老少,當夜幕降臨,人們還沒有進入夢境,就會聽到知青們那嘹亮的歌聲,悦耳動聽的口琴聲,響徹雲霄,沸騰了寂靜的村莊。

村裏的年輕人經常地到知青點討教、看書、交流,大家不分彼此,相互傳教,充滿了燦爛的陽光。知青們把城市的文明帶到了村裏,陳舊的村莊有了新的變化和新的氣象,鄉村的文明之花越開越多。

(作者:馮東平 系青島市當代文學創作研究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