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我打開房門，將這個熟悉又奇怪的分數告知在客廳焦急等待的父母。
文科復讀，今年離本科線又差了十幾分。
母親的眼睛瞬間泛紅，嘴唇緊抿，手裏攥着發燙的手機——一晚上應付了不少“熱心來電”。
“不念了，”父親面色鐵青，將半支煙捻在煙灰缸，“出去找事做。”
“去你肖叔叔的工地，安排個搬磚砌牆的活路。起早貪黑，一天兩三百，一個月也能掙小一萬。幹上幾年，回老家蓋房子、娶媳婦。”
“嗯。”我呆呆地站在門口，從喉嚨裏擠出一個乾癟的音節。父親説得有道理，我服從他的安排。這就是我接下來的人生，這就是我的命。
時鐘的針緩慢地挪着步子；平日裏明晃晃的吊燈敷衍地營業，顯得無精打采；牆上的吊蘭在這昏黃的燈光下耷拉着腦袋，更加有氣無力。
我不敢在門外待太久，又縮進房間，癱在牀上。外面分明傳來母親的啜泣聲。
還是要繼續唸書吧。
念？專科？那昨年不走，今年又丟人現眼？
還有專升本嘛。
高考都不行還專升本？做夢！
那高中文憑出來還能幹啥？今年疫情讓多少本科生都找不到工作，高中生還能幹啥？
他們不是都安排好了嗎？你有選擇權嗎？你現在説得上話嗎？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母親的手機又響了。
“喂劉媽媽……哎喲不行喲，沒發揮好哦……你女兒上重本線啦，恭喜恭喜呀哈哈哈……”
無語。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孩子的分數就是個面子，而我，今晚讓父母顏面盡失。
好想逃離，這半年來我都好想逃離。
新冠疫情的陰霾一直未褪。寒假的網課上得有名無實，還扔下一大堆作業；不敢出門，角落裏的籃球都蒙上了一層灰；父母三天兩頭吵架，吵完又來説我……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我簡直喘不過氣。而這時，高考延期的消息不脛而走，到了三月底官方正式發佈通知。我當時説不清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多了一個月複習時間？還是多了一個月“折磨”時間？我不知道，只覺得不安與迷茫逐漸增加。
門外，父母又吵起來了。母親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哭，留下父親獨自在客廳不住地嘆氣。
這時班主任在班級羣裏發了一張成績表，所有人的成績都可看見。有同學在抗議，有同學竟然直接退羣，然後又被拉了回來，場面頗為滑稽。
“都無所謂了。”我癱在牀上，不敢亂動，生怕一翻身就跌落下無盡的深淵。
“睡吧，睡吧，夢裏啥都有。”於是我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
作者：東東南 編輯：楊林鑫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