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帝國滅亡的前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寫在前面——唯物史觀和唯心史觀

在這個專欄,我將和大家一起,用十五萬左右的文字,來探討三國時期的一些有趣的人和事。在探討之前,我們必須明白一個基本的論點,那就是,我們究竟應該秉承什麼樣的史觀?對此,我的觀點非常明確,那就是我們一定要堅持唯物史觀,而不是唯心史觀。

什麼是唯物史觀?在我看來,那就是歷史是客觀的存在。改變歷史的,永遠是生產力、經濟和科技的發展,是時代的大潮,是千千萬萬的人合力的結果。

什麼是唯心史觀?在我看來,那就是認為歷史可以由某個人,或者某些精英團體的決定而改變。

為什麼一定要堅持唯物史觀,而不是唯心史觀呢?原因很簡單,如果堅持唯心史觀,就會落入帝王將相的窠臼;更讓我們被矇蔽了雙眼,從而看不清歷史的真相。

説到歷史的真相,我還有一個觀點,這個觀點也從始至終我的所有文章,那就是,歷史是上層建築。它的下層基礎結構,決定了歷史的發展,更決定了歷史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樣子。

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因此,對於史書上的記載,我的觀點是,既不可隨便發表一些吸人眼球的歪論,犯歷史虛無主義的錯誤;更不能掉書袋,奉史書上的記載為圭臬。關於這一點,在我的番外《<史記>中的劉邦和項羽的形象》裏,有更進一步的闡述。

接下來,就讓我們進入正題。

一、“亂我家者,太子也。”

漢宣帝劉病己看到兒子,也就是太子、未來的漢元帝劉奭,勸阻自己收拾小弟,當時就發飆了。

見宣帝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繩下,大臣楊惲、蓋寬饒等坐刺譏辭語為罪而誅,嘗侍燕從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嘆曰:‘亂我家者,太子也!’”。

——《漢書·元帝紀》

其實呢,我們很容易就能理解漢宣帝的憤怒。

因為,什麼叫用刑太深?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兒子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是暴力狂,沒事喜歡亂殺人啊?

還不是因為這些人不服我,沒事跟我陰陽怪氣唱反調。

只不過,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人家不敢公然反對我,自然要打着為國為民的旗號,給自己找點高大上的理由。

當然了,人家有時候也會忽悠,説要用儒生,要寬容他們這種犯上行為。

對這種小九九,我是太清楚不過了。我也不會跟人家囉嗦,只會用我的劍跟他説話的。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兒子你居然當真了!人家沒有忽悠到我,但是我沒想到卻把你忽悠瘸了!

當年老的宣帝,看着自己年輕的兒子,估計內心充滿着絕望和焦慮。天下事洶洶,而自己的兒子卻如此天真幼稚。他能守得住祖先篳路藍縷打下來的江山嗎?

事實上呢?宣帝可以説是一語成讖了!

有人會問,討論東漢的滅亡,為什麼要從西漢的漢元帝説起呢?因為説起東漢的歷史,有兩個説起來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名詞,其中一個就是士族。從漢元帝開始,當地人可以擔任本郡的最高軍政長官了!兩百年後佔據中國政治舞台主角數百年的士族,現在已經開始發出萌芽了。

在歷史上,士族這個詞經常和豪強糾纏不清,甚至某些時候,豪強就是士族,士族就是豪強。那些牛逼到天上的士族,就是所謂的豪門。

這些豪門,我們閉着眼睛就能數出汝南袁氏、弘農楊氏、潁川荀氏、下邳陳氏、太原王氏、陳郡謝氏、蘭陵蕭氏、琅琊王氏、河東裴氏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

在西漢時期,士族顯然還處於萌芽並茁壯成長的時期,表現出來,就是所謂的豪強。

豪強產生的根本原因,是受限於有限的生產力和落後的交通,帝國的中央政府通常很難控制遠離都城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地頭蛇自然就如雨後春筍一般成長起來了。

豪強產生,説來説起就是一個經濟問題。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一個地方離首都一千多公里,這個地方的賦税,該如何處理呢?

從理論上説,自然應該上交給中央政府統籌規劃啊!如果是當今社會,那根本就不叫個事。因為現在交通如此發達,甚至我們可以利用數字和網絡。問題是,在古代,這就是個要命的問題。

這樣一筆賦税的人工運輸成本和損耗,自然是很嚇人的。更何況,一大筆橫財這樣長距離的運輸,很難不讓法外之徒眼紅,因此安保成本一定也是很驚人的。此外,為了防止偷税漏税或者監守自盜,複雜的清點、核算成本,通常也是很煩人的。

如果該地有若干納税大户,每年光榮納税多少多少個億,那也算個事。問題是,西漢除了關中、中原和其他個別地區,絕大部分地區的生產力和納税能力通常都是很感人的。

這樣一來,無論是帝國的中央政府或者地方政府,還是當地的納税大户都覺得,把這筆賦税留在當地,是最穩妥的辦法。這樣一來,不僅免去了長途運輸的成本和損耗,地方政府的工資、教育和醫療衞生事業也能利用這筆賦税解決。如果收成好的年頭有富餘,甚至可以用來維穩和賑災。

問題是,這是理論上的説辭。

這樣一筆財富,他的收取,因為天高皇帝遠,中央政府自然很難監管,自然就有大户偷税漏税了。

這樣一筆財富,他的保管,因為天高皇帝遠,中央政府自然很難監管,自然就有爛賬、壞賬了。

這樣一筆財富,他的使用,因為天高皇帝遠,中央政府自然很難監管,自然就有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了。

時間一久,地方的豪強就誕生了。

到後來呢?地方上的豪強,不僅公然侵吞地方的經濟資源,截留地方賦税;甚至把帝國中央政府支援地方的政治、經濟和軍事資源,都要雁過拔毛,咬下一大嘴肉來。

我上面説的,只是一種很不準確的、理想化的情況,真實的情況,遠比這複雜的多。之所以這樣表述,只不過是想説明,因為生產力低下,交通落後,帝國的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無論是經濟上還是其他方面,都是很有限的。

對於豪強,帝國的中央政府自然想擺平的。打擊豪強,一向是西漢帝國的基本國策。

漢宣帝就説了,王霸之道雜之。

總而言之,你聽話,那咱們就説王道,大家談談王道復古,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不聽話,那咱們就説霸道,總而言之,如果不把你墳頭上的草都砍平,都對不起我手裏,磨的這麼快的劍。

當然了,帝國中央政府也不是死腦筋,自然是看菜吃飯,到什麼山頭唱什麼歌的。

西漢帝國建立初期,自然不會放手打擊豪強。一方面,帝國草創,百廢待興,隨便亂折騰,到時候被扣上“暴”秦的帽子,再出幾個陳勝吳廣就不太妙了。另一方面,豪強還遠沒到威脅帝國統治的地步。

這種政策,因為通常比較符合豪強們的利益,所以一直有個比較好聽的名字:無為而治。

什麼叫做無為之治呢?這説法一本正經地扯起淡來,可就高大上了。説簡單點,無非就是少搞事情。

總而言之,你當了皇帝,天天吃香喝辣,我們底下都窮的都揭不開鍋了,你還整天想從我們口袋裏掏錢,自然是你這個皇帝不對。

總而言之,老子都説了,治大國若烹小鮮。你當皇帝就該好好睡美女、生兒子,要是把下面折騰的雞飛狗跳,自然是你這個皇帝不對。

這時候西漢帝國的政策,是在帝國政府難以影響到的地方大肆分封劉姓諸侯王。一方面,自然是震懾六國的遺老遺少,保衞皇帝;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希望宗室到地方,能夠把地方的資源做一定程度的整合,抑制豪強。

問題是,這樣的結果自然是諸侯王尾大不掉了!經過七國之亂,西漢帝國自然不敢再這麼玩了。

隨着劉姓諸侯王被砍的七七八八,帝國境內的豪強們,也越來越跳。終於,漢武帝一改文景無為而治,放手打擊豪強。一時間,豪強們被漢武帝用帶血的屠刀,收拾的哭爹喊娘。大漢帝國酷吏遍地,哀鴻遍野。

漢武帝這樣毫不留情地收拾豪強,下手就是五道血印子,大家自然會給皇帝送上一頂暴君和屠夫的帽子。當然了,皇帝肯定不會親自下場砍人,通常都會交給自己的狗腿,比如説張湯、桑弘羊、暴勝之之類的人,自然光榮地成了走狗和酷吏的代名詞。

但是,面對豪強坐大的事實,漢武帝最終也得服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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