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腫瘤科醫生,百感交集。
之前並不瞭解熊頓,僅知道她在天涯發過直播貼。前幾天上網時看到關於此片的花絮,才知道熊頓已經去世了。所以電影徐徐開幕時,我依然在用手機看遊戲的攻略——要知道,在一份休息時間既看電影又過遊戲癮,對於休息時間不多的我來説,真是雙重 excited,感覺賺到了~
不比諸位,我除了今年看過《捉妖記》之外,沒看過白百合的電影,所以我看她在本片中的表演時還是感覺非常新鮮有趣,尤其是各種腦洞大開的幻想場景更是讓我忍俊不禁。日常生活多不容易啊,有趣是一種多麼讓人羨慕的天賦。
直到我看到“非霍奇金淋巴瘤”這個診斷,我低低地哦了一聲。
講真,出於習慣,我非常不習慣在除了專業外看到生活中動輒提到“癌”這個字。比如現在流行的“直男癌”、“女權癌”、“懶癌”等,因為看到這些我老是忍不住聯想到很多真正的患者被確診為癌症後或是絕望,或是呆滯,或是麻木,或是歇斯底里的場景。這個字過於沉重,重的很多時候我無法將它輕鬆的説出——曾經一箇中年漢子在他病理報告出來前一晚,在樓道通風處抽了一晚上的煙。
所以我理解一些觀眾提及的本片對於腫瘤患者心理活動描寫較少,力度也不夠,彷彿依然陽光燦爛,依然風輕雲淡。這些我都知道,甚至比起這些觀眾來,我對於這方面的陰暗角落知道的可能更多一點,但我並不認同更多的苛責。這部電影是基於熊頓的個人經歷,熊頓也參與過劇本的創作,所以並不能要求這部電影對於別人的情況也要面面俱到。何況我認為它也確實表現了病人及家屬的痛苦,我本次觀影第一次流淚就是熊父在超市那抖動的嘴唇,無聲的抽泣。熊母織毛衣那段,我更是沒忍住。我覺得白百合能説出“其實我也挺難的”這句詞,就已經反應了劇組的用心了。很多時候,我站在病牀邊,看着他們,覺得每一個人都是挺難的。是啊,要打升白針,要止嘔,要通便,要止痛,至於掉不掉頭髮,已經成了細枝末節,他們確實挺難的。有知友説晚期病人並沒有那麼好的妝容,怎麼説呢,很多女病人還是非常在意生活質量的,我們確實一般不建議她們化妝,但她們會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有的還會給自己買些鮮花,有時候還笑着問我們醫生你看我今天氣色好不好啊。電影不是紀錄片,這個妝容我想,對於很多人來説,也是種安慰吧。
其實作為醫生,可能關注點有些奇特。比如看到那個可愛的小男孩我會想到我以前有個得了腎母細胞瘤的小患者也很可愛,看到吳彥祖又是像穿風衣一樣穿白大褂我忍不住“咦~”了一聲,心想要是我是你的主任非讓阿祖你去冰天雪地越野賽五公里啊五公里,當熊頓室顫發作時我在心中同步着搶救措施,甚至梁醫生搶救成功後去衞生間嘔吐時我想大聲提醒他別吐了,去寫搶~救~記~錄~喂,否則到時候查病歷會扣錢的…但是這片子有些地方還是比較細緻的,搶救過程大的問題沒有發現。比如片中只用了腎上腺素,沒有用尼可剎米、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等,但我猜也許是因為電影沒有必要非得像寫搶救記錄或者補搶救醫囑一樣將每一個步驟都表現出來,腎上腺素在大眾心中知名度最高最有代表性那麼就是它了~這個片子我懷疑北大醫院應該是具體指導過的。還是在熊頓第二次入院住 ICU 的時候,我觀察到她的右頸內靜脈處有穿刺置管,這個細節很棒,是 ICU 的常規操作,應該是該院醫生提出的建議吧。另外,我堅定的認為梁醫生對於熊頓是有情愫暗生的,否則她第二次入院進 ICU 梁醫生可是專門換了衣服進去探視的,要知道不是每一個人都想那麼麻煩的~
不過也可能只是梁醫生被熊頓所感動,我也沒見過這麼開朗的患者,整個病房似乎都被點亮了。很多病人走了之後再也沒按我在出院小結上給 TA 寫的時間返回,所以,當大幕落下我又重走進陽光裏,活着,真好。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晏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