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真的那麼熱?
2020年9月1日,北京大學本科新生到校報到。來自湖南省耒陽市餘慶街道同仁村的鐘芳蓉,即將在北大考古文博學院開始她的大學生活。
剛剛過去的這個暑假,對於小鐘來説異常熱鬧。自7月末湖南省高考成績發佈,圍繞她“676分的高分”“湖南省高考文科第四名”“留守女孩報考北大考古系”引發的巨大關注和討論,一直沒有間斷。
“考古”這個話題,因為鍾芳蓉再次上了熱搜。
近年來,從海昏侯墓的發掘、良渚古城遺址申遺成功等,到《我在故宮修文物》《國家寶藏》等電視節目的熱播,再到盜墓類網絡小説風行,屢屢被改編成影視劇;國內似乎興起了一股考古熱、文博熱——對中產階層審美趣味的受眾而言,通達古今、博物洽聞,自然是“有追求”的境界,尤其值得嘉許的態度。
青年人開始“往前看”,也有中年人開始把孩子送出國,期待更專業的考古學教育,幫助拓寬視界,最終拓寬世界——將整個地球、人類文明的前世今生握於掌中的感覺,誠然是迷人的、極具誘惑力的。
但是,撇除表面蠢蠢欲動的翻騰泡沫,“考古”這泓深不見底的靜水,真的已經被不可抗拒的能量徹底煨熱了嗎?
Case 1 / 停駐
《新民週刊》1號採訪文件打開中。
對象:劉沁。
本科:管理學專業。
研究生:復旦大學公眾考古學。
目前職業:考古教育類相關。
個人情況描述:
我素喜遊山玩水,尤喜國內地域特色、人文情懷濃郁的大西南、大西北。經常逛博物館,透過文物,歷史在講故事,而每一個參觀的遊客,都能做出自己的解讀,有意思。
讀本科的時候,職業規劃不怎麼“較真”,畢業後先工作了一段時間,感覺那份工作與興趣愛好相距甚遠,遂轉身。
機緣巧合下,受專業考古類講座的影響,去復旦讀研,師從高蒙河教授。
公眾考古學主要包括考古研究與公眾之間的關係與溝通、文化遺產保護、“古為今用”、考古發現對現代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作用及影響等諸多方面。所涉及的相關學科有文化人類學、管理學、經濟學、心理學、法學、博物館學等。因此,我認為該專業是一個“聯結”的專業。
目前,我的工作是面向6至16歲的中小學生,傳播考古相關知識,希望能夠“從娃娃抓起”,讓大家科學、理性地認識考古。專業考古學講座門檻高,需要受眾具備一定程度的人文素養,所以,我們想多做一些普及類的課程,惠及更多感興趣的朋友。
遠古、當今、未來,考古能帶給你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一方面,田野調查質樸而艱苦,遠不如文藝作品裏描寫的那樣浪漫;另一方面,“浪漫”不是説沒有,志同道合,“我遞鏟來你挖土”的“工地愛情”,其實是浪漫的。
需要指出,如海昏侯墓、張獻忠沉銀現場等重大發現,畢竟珍稀——這樣的發現能滿足公眾獵奇的心理,而其它一些品類不多、規格不高、美學價值相對較弱的出土文物,公眾就不太關注了。大部分老百姓,還是將考古發現視為某種新鮮的娛樂信息,就追個熱點、圖個鬧猛罷了。
至於盜墓類網文動輒密室滿布機關、詭異生物潛伏等設定,更是離真實的考古十萬八千里,哪有那麼戲劇性、那麼誇張呢。
考古專業招人時的確傾向於男生,但這並不意味着愛好考古的女生必須因之望而卻步。
關於“熱不熱”的問題,就我觀察,身邊考古專業的同學,80%左右堅守原地。然而,考古還沒到所謂“顯學”的地步——傳統中國家長習慣按經濟導向替孩子決定專業,鑑於考古、文博專業畢業後的平均收入不算很高,因此,我認為考古談不上“熱門專業”。
《新民週刊》2號採訪文件打開中。
對象:陳俊。
本科:考古專業。
目前職業:在某小城市的博物館,主要從事社會教育工作,重心還是講解。
個人情況描述:
關於“熱不熱”的問題,要看你怎麼比;如果是和前幾年比,那考古看起來是更熱了。
像參觀博物館的人數明顯增加了,中小學也會把博物館作為第二課堂,博物館和學校的合作漸漸多起來了;《國家寶藏》這樣的節目;故宮博物院、敦煌博物館的文創;做考古內容的自媒體也越來越多了……都是好事嘛。
而就我自身的工作經歷以及現實感受來説,我們也很想多做做能吸引公眾關注考古、關注博物館的事情,可體制內若干無可奈何的限制,讓這些變得困難重重。
我所在的博物館,畢業於考古專業或者相關專業的人寥寥無幾,單位規模也很小,正式員工才二十來個。專業人才固然稀缺,編制和待遇問題也確實沒辦法留住人才。我以前的同事中有文化遺產專業的,其實只是跟博物館稍微靠點邊,但這樣對我們館來説已經算很好了,更多的是一竅不通的“門外漢”。而這個文化遺產專業的同事最後走了,她説她很喜歡博物館的工作,可是沒有編制,公益性崗,工資低,再喜歡也還得生活下去啊。大學同學也是,本科畢業選擇工作的,大部分轉行了;沒轉行的都選擇深造,像我這種本科畢業又從事相關領域工作的其實挺少的。
還有一點。專業的關係,我對待考古的態度,更嚴謹、更敬畏。而現在考古在社會上看起來挺熱,但我講解的時候經常會碰上觀眾問這樣的問題:這件文物值多少錢?考古是不是盜墓的?人在地下好好的,幹嘛要挖出來?甚至還有的説怎麼把人祖先的墳刨了……每次遇上這種情況,我都哭笑不得。解釋吧,觀眾嫌你太當真,不解釋吧,又覺得讓觀眾有這樣的誤解,不好。
所以,我覺得,真正的考古熱,是加大培養力度,讓更多人才加入,讓考古變得更專業。還要加大公眾宣傳,大眾少些譁眾取寵,多關注考古的內涵。這才是目標。
Case 2 / 離開
《新民週刊》3號採訪文件打開中。
對象:李誠。
本科:四川大學考古專業。
目前職業:民宿房東。
個人情況描述:
最初在高考後選擇考古學專業,單純出於興趣愛好。我當時對中國古代文化歷史感興趣,覺得歷史學只在書房裏做文獻,而考古兼習實地實物,且可以經常在野外生活,做個體力腦力雙修、多接觸大自然的書生,這種生活更健康。綜合考慮,就挺嚮往的。
不過,畢業之後,我發現最初的想法實現起來比較困難。地方的考古隊很少招女生,據學長介紹,該情況的形成主要是為了節約經費,因為一個考古發掘項目的經費往往並不寬裕,如果隊裏有了女生,諸如住宿、野外現場搭建衞生間等,就要多考慮一倍的問題。另外,女性的體力,總是被認為不如男性。我覺得,這何嘗不是約定俗成的行業內歧視呢。
於是,我便去陝西曆史博物館保管部工作了。雖然沒有野外工作的機會,但是可以接觸大量文物,陝歷博館藏水平非常高,那三年對我來説,是最大的精神享受,借文物普查的機會,基本看遍了比較好的館藏文物。
然後我面臨現實的考驗:一是博物館是事業單位,編制非常難拿到,我一直沒等到編制考試的機會,沒有辦法評職稱。二是我有顆嚮往野外自然生活的心,個人性格不太適合朝九晚五去坐班的工作方式。所以,就辭職了。
關於“熱不熱”的問題,客觀來説,真正能熱起來的專業肯定是逐利的對象。考古學的研究資源都是國有的,畢業後大多需要依託國有的平台發展,比如高校或者博物館這樣的事業單位。如果不依託一個國有平台去發展自己,那就相當於學了“屠龍之技”,無用武之地;但如果去了這樣的平台,你要有“蠻長時間內收入不高”的心理準備。
我認為,考古學目前並沒有實熱。而它的“虛熱”,是考古這個名詞附加的意象帶來的——人們把自己想要的、能和平淡生活區別開的神秘、冷僻、刺激等感覺,融入“考古”,一堆文藝作品衍生。我也是《盜墓筆記》的讀者,但是小説和現實完全不一樣。熱的是恐怖、解謎、冒險等經久不衰的故事類型,其實和考古學這門學科本身的關係倒不大了。
當然,趁此勢頭,若業內能多做一些讓社會了解考古學的工作,發展一下文創經濟之類,那是很好的。
我們專業當時應該是全校人數最少的專業,一屆只有15個人左右,同校的法醫、哲學這種冷門專業都有30個人。我印象中,大概一半同學在本科畢業後升學讀研,其中大概一半讀博,另外就業的同學男生有幾位去了地方考古隊,女生基本特別對口的就去了博物館,也有轉行出版等行業的。
考古學是對體力和腦力雙重摺磨的學科,對那些步步堅持的同學,我特別佩服。
Case 3 / 反思
《新民週刊》4號採訪文件打開中。
對象:譚綺敏。
本科: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
研究生:復旦大學考古學專業。
目前職業:金融行業從業。
個人情況描述:
我對考古學,有四個階段的認識。
第一階段,是萌發興趣的時期。從小,我就超喜歡看世界未解之謎之類的大百科全書,超喜歡涉及考古的一些內容,尤其喜歡埃及,喜歡神秘的歷史,那會兒覺得考古是神秘、浪漫的工作,十分有吸引力。
第二階段,大一大二時期。我們本科是沒有分方向的,所以學了博物館學、文物學、文化遺產以及考古學。其中,我更偏愛考古學,因為接觸到一些有趣的課程。
第三階段,接觸到考古學理論的大三。此時,我逐漸意識到,考古學不是簡單的田野調查、文物挖掘,它擁有精密的內核、自身的一套價值觀。它探索人類的過往,是很酷、很有意義的事情。所以,研究生的時候,我選擇了考古學專業。
第四階段,研究生時期。繼續深入學習之後,我發現考古是需要你窮畢生心血、甘坐冷板凳的一門學科——充滿了艱鉅的挑戰。我認真地思考了發展問題,反覆斟酌後,找工作的時候,沒有選擇考古學的方向。
我的困惑是:一、遺址、文物總有挖掘完的那天,將來呢?將來如何?考古的前景在哪裏?二、若將考古視為理想事業的話,有經濟保障否?三、找工作的那段時間,我比較迷茫,不知道想做什麼、能做什麼。文博專業與大部分社會工作確存“脱節”情況,此前一直希望自己可以繼續做學術研究,關於“踏上社會”的規劃不足——但是如果沒法埋頭做學術,必須踏上社會,你又發現專業與社會是“脱節”的,不那麼“實用”,焉能不糾結?
我如今的職業選擇,在班裏算“小眾”的,大部分同學還是希望從事專業相關的工作。不過,學考古的人真的不多。據我所知,我這一屆,考古學方向的學術型碩士只有我一個人,研究型碩士,不到五個同學……
關於“熱不熱”的問題,我先説説外界對鍾芳蓉的憂慮。他們是在幫她貼標籤:試想,若小鐘家庭條件比較寬裕的話,大家還會擔心嗎?不會,大家只會覺得她很有追求。其實,因為“家境不好卻報考考古專業”的標籤而產生質疑,大可不必。假如民眾只是怕學考古找不到工作,那麼我來澄清下:找工作絕對是O.K.的。但是,我也承認,考古學的學科特質,導致那些非常對口的崗位,或許無法提供具有競爭力的薪酬,無法為你帶來豐厚的經濟效益。
總的來説,大眾對考古的認知,基本還是停留在戲劇性、故事性的刻板印象上——被一種探險神秘的氣氛籠罩。同時,又覺得,這個行業是“清貧”的。那麼,前途在何方?歸屬在何方?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我支持小鐘的選擇,人生就是需要自己不斷嘗試,才能摸索到未來的方向。何況,她那麼優秀,相信她的未來一定是多樣的、精彩的。
最後,我是覺得業內也應反思:考古學這麼有意義的一門學科,需要你多年研讀,多年付出,多年辛勞;可是,畢業了之後,收入不如金融領域、互聯網領域遠矣——這不是我們能夠自我忽視、自我麻痹的問題。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好好琢磨下怎麼去帶動考古經濟的發展。再放開一點,想想整個文博行業能否邁開步伐、積極探索,實現更多的就業崗位、更多的紅利。
雖然眼下我成了考古專業的“逃遁者”,但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還是會在本科的時候選擇考古學。我才剛踏足社會不久,也説不準有哪天就重回考古學懷抱了,暫時的離開是過程裏的一個波折……而無論我最終的歸處是不是考古領域,我都覺得,學考古對人的影響是長遠的——用材料去佐證,用嚴謹的大腦去分析;它鍛鍊了你的邏輯推斷能力,改變、提升了你的思維方式。
Conclusion / 隨心
所有采訪文件審閲完畢,請讀者跳出沉浸式體驗、跳出盜夢空間般的敍事層面,跟隨《新民週刊》記者,結合客觀事實,來到揭露真相的結論部分。
考古真的那麼熱?答:關注度是上去了,而究其本質,仍不算熱。
多名高校招生負責人曾在接受新華社採訪時表示,相比大熱的理工、金融等學科,考古學科確實“冷門”,因考究古物的考古學,與日常經濟社會活動距離頗遠。
但是,從招生人數、專業設置等方面來看,“冷門”的考古學,不乏“漸熱”的趨勢。吉林大學考古學院副教授趙俊傑説,近年來,全國多家高校考古學專業招生人數不斷擴張,吉林大學考古學院目前每年招生在60人左右。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黨委書記陳建立説,北大考古文博學院10多年前每年招生20多人,現在每年招生40多人。
與此同時,設置考古學相關專業的高校數量也在不斷增長。據不完全統計,目前開設“文物與博物館學”本科專業的高校約50所,開設“考古學”本科專業的高校近30所,開設“文物保護與修復”和“文物保護技術”本科專業的高校約20所。
另有幾個可喜的變化:與十幾年前不同,現在高考第一志願報考考古學專業的學生越來越多;近年來,國家對文物保護工作越來越重視,出台了《關於加強文物保護利用改革的若干意見》等政策;文博熱持續升温,文博經濟發展迅速。
據國家文物局統計,我國現有不可移動文物76.7萬處、國有可移動文物1.08億件,以及數量眾多的民間收藏文物。根據文博系統開展的調研估算,2015年,全國文物保護修復人員缺口約為26000人。2017年發佈的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數據公報顯示,近四成文物需要修復,超過16%的文物殘缺或嚴重殘缺。
“目前國內博物館超過5000家,每年要做數萬個展覽,考古工作存在大量人才缺口。” 江蘇吳中博物館館長陳曾路説。業內人士認為,隨着經濟社會發展,對歷史文化感興趣的人會越來越多,考古領域提供的專業崗位是不愁的。
天津市文化遺產保護中心館員張瑞説,在考古實踐工作中,越來越需要能不斷吸收新思想、綜合運用各方面技術的專家型人才,需要兼備傳播學、社會學等多學科知識的複合型人才。
一句話概括:“真熱”的希望是有的,“加熱”的道路是曲折的。
考古真的“沒錢途”“沒前途”?答:你把考古想得“會餓死”,有點歧視;想得“羅曼蒂克”,有點短視。如何選擇自己的歸宿,無非隨心而已。
這個高速運轉、不為任何人停留的時代,迫使年輕一族在擇業的時候,越來越有導向性、越來越受限。“賺麪包牛奶”的壓力及慾望傾軋了一切,在認清楚自己想要成為什麼人之前,他們先被灌輸了自己理應成為什麼樣的人。更諷刺的是,盲目追隨既有的成功學標準,往往會比主動沉思和發聲更輕鬆,也更容易受到周遭的認可。
所以,“我覺得喜歡就夠了呀!”——鍾芳蓉天真的、無畏的堅持,重重打擊了“忠言逆耳”的“錢途即前途”的世俗偏見,女孩子一針見血地還原了事物的本質和初衷:金錢不是一個裁決命運好壞的終極指標。
瞧,“興趣”和“職業”的平衡自如,與其説這是種“屬於少數人的特權”,不如説這是“只有少數人才敢擁有的價值觀”。
我覺得喜歡就夠了,隨心而已。
並且,我也知道我可能面臨什麼。
《奪寶奇兵》裏的考古學家印第安納·瓊斯很帥,《木乃伊》系列裏的冒險家歐康納很帥,《鬼吹燈》裏的胡八一、《盜墓筆記》裏的張起靈很帥……清醒一點,please,那是虛構的。現實世界裏的考古人們,沒法飛檐走壁輕揮衣袖卷流雲,即便穿上夾克和皮靴也炫不了技。他們可能塵滿面鬢如霜,可能操勞過度變禿頂;“上班即上墳”“一天要吃十噸土”;寫的專業報告對非專業人士來説味同嚼蠟;工作的艱辛,崩壞了羅曼蒂克的幻想。
儘管如今重要的考古活動總能引起網絡上的圍觀熱議,博物館中那些被捧為至寶的文物,也大都經由考古學者之手才能再度問世;但是,民眾對熱點背後蹲坑裏、胼手胝足挖東掘西的考古人的瞭解,實在是很匱乏。
鎮守敦煌半個世紀之久的樊錦詩説,初到敦煌,夜深人靜,只覺萬籟無聲。聽到九層樓的鐵馬叮噹,聽到縫補衣服的針掉到地下。這個時候,往往就非常想家。
眾口傳唱的“樓蘭姑娘”的發現者穆舜英,和隊員們在羅布荒漠腹地跋涉,尋找失落千年的古城遺址。漫天沙暴、烈日炙烤、夜間寒凍……盡皆工作環境的“友好問候”。
在小河墓地做研究的伊弟利斯説得更直白:“基本上下工後,最多放一盆水公用,大家稍微洗個臉,都是很奢侈的。一般會定期發一桶濕紙,每天擦一擦就行了。後來因為風沙實在大,只能每天給一缸子水刷個牙,更多的水要用來保證飲食。”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考古界網紅”鄭嘉勵則笑道:“考古領隊面對的事情、考慮的問題,不是書齋裏的讀書人所能想象的。從考古項目的申請、青苗政策的補償、民工工資的談判、與當地人相處、工作人員的後勤保障、與工程建設方的矛盾衝突、考古發掘的業務本身、後期的文物保護,每個環節都妥善處理。這個過程很磨人,也鍛鍊人。”“如果你能幹好一個考古領隊,那麼你起碼當個鄉鎮領導幹部沒有問題。”
大多數考古現場都與現代化舒適生活絕緣,是無數優秀考古人的奔走勘探與嘔心瀝血,使得被塵封的光陰,得以重現人間。
對已經明確獻身考古事業的考古人來説,熱,還是不熱,他們就守在那裏。喧囂是外界的,寂寞是自己的。
而這份寂寞裏,能淬鍊出人類文明的結晶。
憑什麼為考古無怨無悔?
憑它推翻、重建了我們的想象。“掘地三尺”,還原少經人為侵擾的歷史原貌——
海昏侯墓的發掘,見證了劉賀並非全然吻合史書刻畫的“暴虐”形象,他超出預料的大起大落的人生,令人感慨;
再比如,根據《史記》的記載,“始皇初即位,穿治驪山”,意思是秦始皇當上秦王后便開始修建陵墓。築陵直到其去世後兩年才結束,故秦始皇修陵的時長看上去持續了近40年。但是,通過考古的發掘和研究,對比修陵人的籍貫等關鍵信息,發現秦始皇陵的修建可能是個短期行為。
憑它讓飽經風霜的歲月煥發簇新的神采,讓難以捕捉的“從前”變得觸手可及——
三星堆、兵馬俑、西安碑林、殷墟等,引全球訪客競折腰;
曹操墓、隋煬帝墓等接連橫空出世的考古大發現,奪盡各方專注的凝視;
“南海一號”,海上絲綢之路驚豔的輓歌,散落的音符如密碼,可解鎖一段宋代傳奇;
“良渚文明”,實證“上下五千年”的聖地,一道東方的曙光。
……
歷史的演進與交融,讓這些考古現場既驚心動魄,又美不勝收——不是視覺意義上的單純的“美”,是某種穿越時空阻隔的、肅穆而恢弘的魔法,攫取了你,震懾了你。
於是,有人遵循心的指引,不在乎“熱不熱”,只問“值不值”。
若是值得,開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