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起義後,起義軍力量不足,只得撤離城市,在去哪裏的問題上,賀龍認為部隊應當留在湖南打游擊,另一些人則堅持南下廣東,最後少數服從多數,起義部隊南下了。
在去往廣東的路上,很快就出現了賀龍預想中的困難,由於天氣炎熱、給養又跟不上,部隊迅速減員,屋漏偏逢連夜雨,1927年9月23日,起義軍又在揭陽湯坑鎮遭到大量敵軍阻擊,對方的指揮官不是一般的庸才,而是薛嶽和陳濟棠。
薛嶽後來成為抗日名將,陳濟棠則成為粵系軍閥首領,足見二人能力之強。賀龍、葉挺親自指揮部隊輪番猛攻,但因為勞師遠征,又缺乏補給,打了整整兩天兩夜,還是無法通過敵方封鎖,只能撤向海陸豐。
賀龍在撤退時就明白,這支起義軍恐怕凶多吉少,前有強敵,後有追兵,士氣一落千丈,很多人打算逃跑,另有一些人想投降。情況過於危險,為了穩定軍心,賀龍對士兵們説:“這十年,我是垮了又搞,垮了再幹,越幹越大,為什麼?”
“因為我乾的是革命,不怕失敗。現在我只有兩句話,第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第二,寧可站着死,不可跪着活!”
形勢越來越不利,在前敵委員會(前委)召開的緊急會議上,賀龍、葉挺被調離部隊,由中央另行分配任務,等於被拿掉了指揮權。賀龍在會上沉默不語,只説了一句:“我心不甘,我要幹到底。讓我回湘西,我要捲土重來。”
會後起義軍繼續向海陸豐移動,半途遭到追兵不斷襲擾,士氣一點一點被消磨殆盡。20軍大部分撤到了海陸豐,但因為失去與賀龍的聯繫,一下子少了主心骨,軍心渙散之下最終被敵人繳了械。
20軍的班底是賀龍老家洪家關的農民軍,也是賀龍花了無數心血攢下的家業,整整一個軍的人馬裝備,多年苦心經營,頃刻之間土崩瓦解,賀龍內心十分痛苦,但他性如烈火,堅決不認輸,始終告誡自己:我就不信搞不贏!
1927年11月初,賀龍輾轉來到上海。中央為培養一批高級幹部,決定派賀龍、劉伯承、林伯渠一起去蘇聯。賀龍14歲起就當騾子客走馬幫,文化程度不高,對於學習深造很陌生,也有點畏難情緒,擔心學不會俄文,所以相對於去蘇聯學習,他更傾向於到湘鄂地區搞農民運動。
但他已經是一個共產黨員,必須服從組織安排,前面讓他離開自己的20軍尚且沒有怨言,何況去國外學習,經過一番打點,他做好了出國的準備,然而就在賀龍動身的前一天,意外發生了。
一處地下黨組織被敵人發現,他們由此得到情報,知道賀龍到了上海,於是下令全城搜查。賀龍不得不中斷一切活動,暫時隱蔽起來。本來計劃是劉伯承和林伯渠先坐船走,等風聲過去了賀龍再出發。
十幾天過去了,敵人一直在搜捕賀龍,沒有一絲放鬆,其實也能理解,畢竟一個軍長倒向了共產黨,這對於國民政府而言是天大的負面消息,他們對賀龍恨之入骨,肯定欲殺之而後快。
既然走不了,賀龍也沒閒着,他給周恩來不斷髮消息,自訴還是去湘鄂西搞武裝鬥爭,他説:“湘西是我的老家,我從民國五年(1916年)開始就在那裏拖隊伍,和北洋軍閥打了十年仗,我人熟地也熟,搞起義很方便,有成功的把握。”
賀龍跟周恩來反覆談了四、五次後,中央批准了賀龍回湘西搞武裝的請求。1928年春,賀龍悄悄回到了老家桑植縣洪家關。
在賀龍回湘西之前,桑植縣的老鄉們已經知道賀龍參加了南昌起義以及起義失敗的消息,縣裏流傳着各種傳言,有的説賀龍被“大炮轟死了”;有的説他被蔣介石捉到南京“砍了腦殼”;還有的説他“被洋人裝進船裏,不曉得弄到哪裏去啦!”總之都是一些負面消息。
實話實説,桑植縣的百姓為此還挺惋惜,畢竟這裏只是一個小地方,出了賀龍這樣一個人物,大家都覺得臉上有光,所以當賀龍重新現身洪家關時,整個桑植縣都轟動了——原來他沒死!
正如賀龍自己所説,他在湘西摸爬滾打十年,幾乎成為了這裏的實際控制人,此地駐軍和團防武裝的首領,基本上都是他當年的手下,不少人都受過賀龍提攜,對他仍然十分尊重。
一聽説賀龍重回家鄉,不少隨他參加過北伐和南昌起義的老部下都前往洪家關,桑植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也都來了,雖然賀龍還被國民政府追捕,但桑植縣縣長也顧不得那麼多,從二十里外的縣城趕來見賀龍。
沉寂了數年的洪家關,突然熱鬧起來,人們都挺期待賀龍的現身,然而等見到賀龍,所有趕來拜見的人都有點意外,他當年走的時候穿得是軍官服和皮鞋,現在變成了舊布衣和草鞋。看到賀龍的穿着落魄,一些比較勢力的人猜到他可能威風不再,跟着他沒好事,都藉故都離開了。
賀龍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當着眾人的面明説:“我現在不是國民黨,也不是中華革命黨,我已經是共產黨了。”
人羣中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討論聲,賀龍繼續説:“南昌暴動是失敗了,但是共產黨人是殺不完的!我回來就是組織工農革命軍,跟蔣介石這幫人幹到底!”
桑植人對賀龍的印象還停留在他當師長、軍長的時候,那時他只要出門就是高頭大馬,前呼後擁,威風凜凜。從他的公館到劇院看戲,幾百米的路也要坐轎,身後還跟着幾十個扛槍的衞兵,當地人對他有一種羨慕混合着畏懼的複雜心理。
這次他重回洪家關,身邊只有六個人,加上穿得破破爛爛,失去了往日的氣派,很多人都跟他劃清界限,經過二十天動員,最終只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隊伍,這三千人大部分也是賣個面子臨時加入部隊,都在看風向。
賀龍剛組織起來的工農革命軍,一沒有武器,二缺乏訓練,更是對共產黨的理念不瞭解,戰鬥力十分差勁,湖南的國民政府聽聞賀龍回來,派了一支部隊來剿滅,剛一交火,工農革命軍就大敗。
本來很多人對國共之間的差別並無概念,此次交手發現還是國民黨軍事力量比較強,不少士兵私下裏説:你賀龍説共產黨好,要跟着共產黨幹,我們聽了。可現在沒吃沒喝沒武器,又打不過人家,我們加入共產黨,難道就為了讓人家打?
於是一部分人投靠了國民黨,大部分士兵脱離了革命軍,回鄉觀望事態發展,只剩一小部分人繼續跟着賀龍。
後來賀龍在回憶這段歷史的時候,感慨地表示,幹革命就是要吃苦,有些人一看吃的不好,穿的不好,還老是失敗,就不想幹革命了。當年搞了垮,垮了搞,也算大浪淘沙,留下來的都是真心搞革命的人,都是信得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