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説大兒子賈赦,逼着鴛鴦成親,賈母很生氣,後果倒也不算嚴重。
老太太雖然氣得渾身打顫,卻也不過是將無辜的王夫人罵了一頓,事後又數落了邢夫人一頓,嚇得那些孫輩們一個個斂聲屏氣,最後也不過是王熙鳳用一場牌局、幾句笑話就化解了。
為了能讓賈赦徹底打消對鴛鴦的不良居心,賈母告訴邢夫人:“我正要打發人和你老爺説去,他要什麼人,我這裏有錢,叫他只管一萬八千的買,就只這個丫頭不能,留下她服侍我幾年,就比他日夜服侍我,盡了孝的一般,你來得也巧,你就去説,更妥當了。”
大丫頭鴛鴦,對賈母來説,就是這麼重要。為了能留下這個丫頭,還讓兒子臉上有面子,賈母情願拿出萬兒八千的銀子,讓賈赦另外再去買一個女孩子。其實,再出色的女孩子,也花不了這麼多錢,後來賈赦買了一個名叫嫣紅的姑娘,也不過花了八百兩銀子。
賈母之所以張口就承諾了萬兒八千的銀子,只不過是表示自己的決心。而且,她其實心裏也明白,賈赦之所以要娶鴛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惦記着自己手裏的錢,所以,她罵王夫人的時候,才會説出來“外頭孝敬,暗地裏盤算我,有好東西,也來要,有好人,也要”,賈母承諾給賈赦萬兒八千的銀子,其實也不過是在以另一種方式告訴賈赦,我的錢有你的份兒,這會子你就安生幾天吧!
為了救下自己身邊最得力的丫頭,賈母情願拿出萬兒八千的銀子。但是,幾年之後,賈母的親孫女迎春,也遇上了一件麻煩事。
説起來,這件事還是那個不省事的賈赦惹出來的。賈赦看中了“家境富饒”的孫紹祖,把女兒迎春許配給了孫紹祖。然而,兩人婚後沒多久,孫紹祖就變了臉,指着迎春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兩銀子,把你准折賣給我的,好不好,打一頓攆到下房裏睡去……”
因為賈赦使了孫紹祖五千兩銀子,迎春就成了孫紹祖發泄怒氣的工具。迎春的婚姻不幸福,似乎就是因為這五千兩銀子引起的。若是有人(比如賈母)肯拿出這五千兩銀子給孫紹祖,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平息了呢?孫紹祖從此以後,是否就可以對迎春好一點了呢?
當迎春回到孃家哭訴的時候,王夫人嚴令眾人,不許告訴賈母,還特意囑咐賈寶玉:“倘或老太太知道了這件事,都是你説的。”雖然王夫人不許家人告訴賈母,但賈府中哪有什麼秘密?賈府中略微有個風吹草動,就闔府皆知了,畢竟有那麼多等着傳閒話的下人們呢。
所以,賈母是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但是,賈母終歸也沒有拿出五千兩銀子來,幫親孫女解決了這個難題。為什麼?難道在賈母心裏,親孫女迎春,還比不上一個丫頭?其實,這件事情,哪裏有這麼簡單?賈母不是不肯拿出銀子來,而是就算拿出五千兩銀子給了孫紹祖,迎春的事情也根本解決不了。
為什麼?我們來看一下迎春和孫紹祖的婚姻締結過程。最初,是孫家使了一個做官媒的朱嫂子,拿了個帖子,三天兩頭跑到賈府中來,死賴活賴要向賈府求親。因為這位孫紹祖,是一位“應酬權變”的人,當年他的祖上,就是因為希圖寧榮二府的權勢,才拜在門下的。如今,他向賈府求親,自然也是因為看中了賈府的權勢,希望能給自己帶來幫助,畢竟,彼時的孫紹祖,“正在兵部候缺提升”。
然而,等迎春嫁過去之後,事情卻忽然發生了變化,孫紹祖開始後悔結了這門親,還説賈赦拿了他的銀子不給。結合孫紹祖正在“兵部候缺提升”的狀況,我們其實很容易得出結論,賈赦確實拿了孫紹祖的銀子,但卻是為了幫他弄“候缺提升”這件事。
此時的賈府,已經不是早期的賈府,宮中的賈元春,也早已不是正得聖寵的時候了,宮中的太監們,開始輪番到賈府“借錢”,賈府苦不堪言。所以,賈赦也根本沒有幫孫紹祖弄成這件事。
所以,孫紹祖要將這筆錢要回去,賈赦已經花了,肯定不肯給他。於是,無辜的迎春就成了出氣筒。與此同時,孫紹祖也明白了,此時的賈府早就沒有什麼權勢了,自己結了這門親,也根本撈不到什麼好處了,他後悔不迭。
迎春在孫家受欺負,根本不是五千兩銀子的事,而是因為賈家已經失勢,已經不能滿足孫紹祖的預期。這個問題,並非是給孫紹祖五千兩銀子,就能解決的。
所以,曾經的賈母,願意拿出八千兩銀子救鴛鴦,是因為這件事能用銀子來解決問題;後來,賈母沒有拿出五千兩銀子救迎春,是因為此時的五千兩銀子,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賈家的失勢,才是迎春受欺負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