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巴學園校長小林宗作:真正的教育不會因時代變遷而變化

由 鍾離黎明 發佈於 經典

“如果今天還有巴學園,可能就不會有孩子討厭上學了吧。”1981年,日本作家黑柳徹子根據兒時在巴學園的真實經歷創作了《窗邊的小豆豆》。小豆豆第一次去巴學園和校長見面後想:“能永遠和這個人在一起就好了。”“這個人”就是巴學園的校長小林宗作先生。

小林宗作

巴學園創立於1937年,1945年即毀於戰火,在小林宗作校長70年的人生中它只存在了極為短暫的一段時間。《巴學園的父親:小林宗作傳》讓我們有機會看到小林宗作更為詳盡的一生。作者佐野和彥拜訪了小林宗作的兒子金子巴先生、朋友、同事、學生等相關人士,親身到巴學園原址和小林宗作家鄉實地調研,並且大量閲讀小林宗作撰寫的諸多作品以及能查找到與小林宗作相關的文獻資料,獲取了有關小林宗作的詳實資料,歷時兩年寫成這部小林宗作傳記,幫助人們瞭解小林宗作的生平故事、教育思想和理論建樹。

“教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要向前看,看到二十年以後。”這句話被小林宗作一直掛在嘴邊,他認為教育不能只看眼前,要看到不同教育內容在兒童生長階段尤其是幼年階段的影響,尤其要關注教育對孩子整個人生的影響。

《巴學園的父親:小林宗作傳》

[日]佐野和彥 著

田建國 杜勤 顧振申 鄧俊玲 譯

樂府文化|上海教育出版社

巴學園的教育

文|佐野和彥

《窗邊的小豆豆》讓全日本的人們帶着感動了解到了巴學園的教育是多麼非同凡響,多麼充滿自由,同時又是多麼卓爾不羣。然而,我認為除了站在學生立場上看到的東西之外,巴學園的教育還有幾個重要之處。

第一,開始綜合教育,是巴學園小學的重大特點之一。這與宗作老師所謂“小學人數以少為好”的觀點密切相關。這拯救了尚未開始分化的小學低年級的學生們。例如,某年三月三十日出生的孩子與四月五日出生的孩子僅有數日之差,入學的時間之差卻要拉開整整一年。成年後的一年權且不説,六七歲前後的一年時間,在發育階段上卻有巨大差異。所以,把一、二年級學生並班學習,就等於一、二年級學生都要上兩次一、二年級,調整授課方式,就有可能進行密度更大的授課。三、四年級的學生也可以同樣並班。到了五、六年級,各年級學生出現了各自的傾向性,就要採取以各自所期望的課程為核心安排課程的辦法。

宗作老師的理想是不要讓一件事僅僅在一個科目中學過了事,要儘可能讓這件事與所有科目發生關聯,而且要在學生們沒有意識到這就是“學習”的情況下,通過玩耍記住、理解、體驗。所以,這不僅僅是年齡上的問題,還是教育方法上的複合教育。

第二,教師的想法和熱情,當然是開展這種綜合教育很大的因素。對這種教育有共鳴的年輕人也是有的。例如,即使是東大文學系畢業生來當小學老師,也只有代課教師的資格。儘管如此,學校畢竟引進了東大畢業的教師。這樣的教師似乎積極性很高,總想用自己的方法授課。閲讀《窗邊的小豆豆》時我曾經看到過這樣的評論,認為孩子們每天光玩兒了,“到底學習了沒有”?然而反過來説,孩子們紮紮實實地學到的東西都留在了他們的記憶中,但不是以刻板的學習形式,而是作為玩耍中的感覺記住的。所以,這種教法可謂巧妙,可謂卓爾不羣。

因為是小學,形態再特殊,當然也要放在文部省教育指南框架之內,六年時間要教授什麼,都是規定好的。儘管如此,只要指導老師有能力,就可能把語文課出現的內容,與歷史課、作文課、算術課、地理課關聯起來開展教學。對孩子們來説,不知道自己上的是歷史課還是算術課抑或是語文課,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學習還是在玩耍,但卻大感興趣,不知不覺就學到了東西。《窗邊的小豆豆》中也出現了許多關於學習的描述,但在黑柳女士的心裏卻絲毫沒有留下“被迫學習”的感覺。我認為,這就是非同凡響的教育方法。

金子巴先生的話

……東大文學系畢業的老師們知識豐富,他們教小學語文課教得多麼符合自己的理想,我沒在現場,不瞭解詳情。但我覺得,他們實施的教育大概是非常符合自己理想的。而且,父親也是任憑老師們自由教學的。例如,只要天氣好就會走出教室。學歷史,去九品佛的寺廟比憋在教室裏好得多,學生還能認識路上田間的植物,以及日本地理、算術、百分比等,什麼都可以講給學生聽,讓孩子們自己動手做。課教得非常紮實。我覺得指導老師的能力超強。

比如,《窗邊的小豆豆》裏黑柳女士好像一次批評都沒有捱過,其實黑柳女士老是挨批評,只是絕對沒有采用過讓她受到傷害的批評方式而已,所以黑柳女士沒有意識到自己受到了批評。我想,老師們是在認真考慮好批評與表揚之間的平衡之後才提出批評的。這是一種領袖的力量。父親總説:“狗也好,獅子也好,都不能打。鞭子抽到身上的瞬間,產生的唯有仇恨。愛的鞭子是不存在的。”在家裏,父親也從來沒有舉手打過孩子。老師們十分理解父親的這些理念。沒有這些老師們的力量,恐怕巴學園又是另一番模樣了。從這個意義上説,巴學園的辦學方法自不必説,每一位老師的力量都得到了充分發揮。當然,學校小,學生與校長的接觸從未斷過,但授課本身靠的全是任課老師的力量……

第三,許多讀過《窗邊的小豆豆》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巴學園這樣的自由教育在戰爭期間是怎麼做到的?”正如黑柳徹子女士在後記中寫的那樣:如今,我們已無法直接請教宗作老師了,詳細情況不得而知,只能在已知的範圍內進行思考。

無論怎麼説,最大的力量就是宗作老師的思想和信念。

教育必須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束縛。

教育只能把真實教授給孩子。

教育不可無視孩子的感性而用於其他目的。

宗作老師以此三點為核心,把體態律動教育置於教育的原點之上,實踐了對孩子的綜合教育。這三個觀點在宗作老師的內心化作了堅強的意志而發揮作用。

還有,必須教給孩子的“真實”又是什麼呢?我想,對宗作老師而言不就是“大自然”嗎?要找到的是生存在大自然中的自我,而不是生存在人造流程中的自我。宗作老師在故鄉榛名山優美的自然環境中成長起來,在其中萌生了自己的音樂觀,像文部省唱歌那般把成人的感受強加給孩子,讓他感覺到叫人無法忍受的不自然及與生澀懵懂的孩子之間的偏離,讓他把自然節奏當作美的源泉去追求。這種本質的美,不會因時代變遷而變化,其藝術價值也不會因媒體推出或宣傳而提升。這種教育不是執行某月某日開放泳池的決定,而是天熱了就去游泳,天晴了就去散步,在户外接觸大自然,並把這些當作天經地義的事情來做。

如果真正的美不會因時代變遷而變化,那麼,真正的教育也不會因時代變遷而變化。所以,無論是戰爭中還是戰後,宗作老師對孩子的教育從來沒有任何改變。教育孩子與戰爭沒有關係。金子巴先生抒懷道:“父親並沒有因為正處在戰爭之中,就把戰爭搬進學校。只有衣服之類帶上了戰爭色彩,卻從未説過美國是敵人的話。戰前戰後,父親沒有任何變化。”可見,宗作老師的信念是:真正的教育是不受時代潮流影響的。難道不是嗎?

(本文摘選自《巴學園的父親:小林宗作傳》,內容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