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七月,高考告訴我的事

今年,高考又“回”到七月。

三十多年前,我也在火熱的七月,完成了我的高考。我與高考的時間距離越來越遠,但它卻從未在我的記憶中消失。1977年恢復高考以來,四十多年時光流逝,一代代青年走出考場,走向不同人生。每年,依然有一羣羣青年走進考場,去書寫青春答卷。

那年七月,高考告訴我的事

高考,對一個青年究竟意味着啥?走過高考,我領悟了什麼?那樣一場莊嚴的考試告訴了我什麼?我低下頭來,像鋪展開試卷那樣,試着回答。答案是寫給自己的,但也想説給正在走入考場和準備進入考場的新時代青年。

飛翔

也許再沒有“飛翔”這個詞彙更能表達我們高考前夕的那份期盼和衝動了!

生活在山裏的孩子們對山外的世界總是充滿着渴望。

讀小學時,父親帶着我走了近二十里路,到山溝外邊的鄉里去趕集。看到那麼多人,心中既新奇也有着恐懼。從這頭到那頭,當走到村外的時候,看着綿延的公路,還有不斷地從公路上呼嘯而過的汽車,心有不甘,不願回頭。遙望遠方,路在不遠處的山嶺間拐彎而去,我痴痴地想,也許拐過那個彎就能看到城市的燈火,盼着自己能有一天走到路的盡頭,爬上那個山坡,走過那一道道彎。

山裏的孩子沿着這條僅有的公路外出讀書。那條曲曲折折蜿蜒而行的山路,在很遠的地方會突然分叉成兩條。一條通往市裏,一條通往縣城。我的中學時光是在縣城度過的。每次走到岔路口,我就想,如果有一天岔到去市裏的路上,多好啊!

那年七月,高考告訴我的事

山裏的春天,都會有一些剛剛出窩的小麻雀,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突然飛出來,艱難學習飛翔。它們飛不了多遠便停下來,但接着又會艱難起飛,起起落落,不知疲倦。我們這些進入青春期不久的少年,與那些小麻雀非常相似。我們不知道飛起來是多麼艱難,也想不到天空中還會有風雨雷電,只是對飛翔充滿了渴望。

就這樣,盼望着,盼望着,高考來了!

對於山裏的孩子,高考就是小麻雀出窩的那一腳。似乎,邁過這道坎,我們就可以擺脱父母的嘮叨,就可以不看老師嚴厲的眼神,就可以離開閉塞的山村,不管有沒有翅膀,也都可以飛了!似乎只要飛起來,就能越過高山河流,看到城市和大海!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高考多少有些令人神往。我們嚮往着山外的世界,嚮往着能夠飛翔。青春充滿力量,青春也裝滿幻想,青春更令人無所畏懼。三十多年過去了,想到高考,便情不自禁地又想到那種對飛翔的渴盼!

年輕真好!

成人

不少地方興起給十八歲青年舉行“成人禮”。我們從來沒有經過這樣的儀式,高考就是我們的“成人禮”。

三十多年前,高考像一個分水嶺,也像一道網眼細密的篩子。能夠走過這道“嶺”,能夠透過“網眼”而出的人,是非常幸運的少數。更多的人們經過高考就永遠告別了校園!

高考之後回到村裏,我們很快就體會到钁頭的重量。钁頭是我們山裏人最熟悉的農具,刨地、挖坑等農活都是它來完成的。山裏的孩子從小伴着這種農具一起成長,長到钁把高的時候,被送進學校;超過钁把一大截,又回到村裏來。高考之後回到村裏,钁頭才真正成為我們謀生的工具。

那年七月,高考告訴我的事

也許,高考成績公佈第二天,分數線之外的人就真正成了一個農民。他們開始經營自己的土地,完全以一個社會成員而不再是一個孩子,出現在祖祖輩輩付出辛勞的土地上。秋天匆忙趕來,他們不再想課堂的事情,而忙碌着收秋,忙碌着謀劃來年種什麼,開始在土地上學習課本之外的東西。過不了幾年,不少人就進入了婚姻生活,學會了土地上的營生。從這個時候起,才能體會到什麼是勞動,什麼是農事,什麼是農民。

知識並不僅僅是用來考試的。

這些高考錄取分數線之外的人,大都非常優秀。不少人成了村裏的會計、村委會主任,還有村支書,帶着鄉親們創造了許多令人敬佩的業績。有時候我甚至想,對於那一方土地來説,這些錄取線之外的人比錄取線上的人做出的貢獻更大。正是他們帶着鄉親們真實地書寫着村莊的歷史和不凡的人生。而這一切的起點,正是高考的那個夏天!

幸運地走過高考這道“分水嶺”的人,進入了一方新天地。

我們與故鄉之間有了一個長長的空間距離。熟悉的鄉音已經稀缺,“陌生”這個詞第一次以一種心理感受和情感落差的形式出現在心頭。大學校園固然洋溢着青春的五彩斑斕,城市的喧囂也讓我們充滿了好奇,但是,一切都需要自己來打理。正是在這樣的驚奇與陌生感悟中,我們努力學習生活,讓自己以一個社會成員的身份,進入到一個新的集體,也獲得了一份少年時期不曾有過的成長。

許多年過去了,當我們回首往事,“高考那一年”成為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高考,絕不僅僅是一場考試。只要曾經走進過這個考場,無論得分多少,都是邁過一道坎。從這裏走過,你將不再是那個少年;這場考試之後,你將開始真正的人生體驗;也是經過這場考試,我們很快都“成人”了!

命運

高考寄託着人們改變命運的希望。

其實,一箇中學生對於命運的理解並不深刻。從小看着農民的勞作長大,看到一個一個老人被埋進祖墳,我們感受到的只是時間的推移,沒有體會過生活的艱難,也沒有多麼迫切地想着改變。我們對未來有嚮往,但這嚮往更多建立在少年的幻想和無知上,不可能有清晰的改變命運的決心。

十七八歲讀高中的年齡,正是一個人開始思考人生的時候。剛剛長出羽翼,青年人漸漸長出一份改變命運的衝動。

但是,路在哪裏?在幻想與現實之間,最切實的那條路就是高考。

中學時期,思想最不切實際。當我天馬行空地遊弋在幻想中時,我的一位老師曾經用走路來教育我。他説,某一個秋日夜晚,他到外村去看電影。回來的路上,月色正濃,他便抬頭仰望月夜的天空,不料,差點一腳踩空摔下懸崖。他説,看不清腳下的路,就無法欣賞天空的風景。

那年七月,高考告訴我的事

對於在山裏生長的孩子,高考才是最踏實、最現實的路。在這種心境中,我們真切地體會到高考的意義,也第一次真切地感到命運可以掌握在自己手裏,命運就掌握在自己手裏。

越是知道高考可以改變命運,也就越對高考多了幾分敬畏甚至懼怕。我們清晰地計算着距離高考的天數,甚至希望精確到分秒。我們也在每一天中忍受焦慮,不知道這一天的努力是不是可以直接作用於高考。

在那些日子裏,我們真切地明白了“努力”的含義。似乎每一分鐘的努力和努力的成效都能以高考分數準確地衡量出來。我們也盼望着每一點努力都能寫在高考那一分一分累積的分數里,哪怕是少數點後面幾位,也不想放棄。命運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地被我們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人生並不是常常有高考這樣的機會。在後來的日子裏,每當遇到困難,我們情不自禁地會以“拿出高考的勁頭”來鼓勵自己。“高考的勁頭”,就是一種看得見命運、而且能夠伸手把握住命運的奮鬥,就是一種在命運面前不肯輕易低頭的努力,就是一種咬住牙點滴前進的堅持。

我的高考遠去已經三十多年,但是,那種真切地把握命運的感受,時常會不經意間浮現心頭。那是一種不懈奮鬥的艱辛,那是一種即將看到結果的努力,那也是一種自己掌握命運的豪情。

那年七月,高考告訴我的事

7月6日,首都師範大學附中考點門前掛起祝福考生的標語。魏永剛攝

願即將走入考場的青年,也能不忘這種豪情,“扼住命運的咽喉,它休想讓我屈服!”

(經濟日報作者 魏永剛)

來源:經濟日報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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