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英國脱歐公投的投票階段已經結束，計票工作正在緊張進行中，預計北京時間24日14點公投的正式結果將會出爐(最新消息：脱歐已成定局)。結果當然重要，所帶來的後續影響也值得進一步觀察。不過在結果揭曉之前，不妨討論一下公投背後折射出的英國政治社會的變化。…[詳細]
要點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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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公投進行得極為激烈，英國精英和平民階層的分裂讓公投結果難以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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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脱歐公投反映出民粹主義在全球盛行，這會對人類構成重大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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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歐派”和“留歐派”旗鼓相當，英國分裂趨勢明顯
公投只進行一天，但是“脱歐”和“留歐”兩大陣營的人已經為“英國要不要繼續留在歐盟”爭吵了好幾個月，整個英國社會也因此出現了巨大的分裂。擺在枱面上的是政治人物之間的分歧：英國首相卡梅倫和財政部長喬治·奧斯本，聯合其他議員，組成跨黨聯盟，竭力鼓吹英國繼續留在歐盟；而資深保守黨議員邁克爾·戈夫和鮑里斯·約翰遜則堅持為“脱歐”發聲。新聞媒體也因為這個議題產生分裂，像《經濟學人》這樣面向精英階層的雜誌已經明確表態支持英國留在歐盟，而發行量很高的《太陽報》則高調宣稱英國公投日是“獨立日”，其他媒體也紛紛站隊表態。與這些分裂相對應的則是英國民眾的態度，他們的分歧更加嚴重。
根據民調機構YouGov此前公佈的最新數據，支持留在歐盟的英國人佔51%，認為英國應該退出歐盟的有49%，“留歐派”僅比“脱歐派”高2%。支持“脱歐”的人數比例甚至曾一度超過“留歐派”，最高達到過53%。雖然民調數據不能等同於最後的投票結果，但是接近半數的“脱歐”的聲音也着實讓人驚訝一番，更讓英國首相卡梅倫慌了陣腳。
BBC綜合統計的近六個月的各項民調：黃色代表留在歐洲，藍色代表脱離歐洲，灰色代表不知道
在卡梅倫最初的設計中，“脱歐公投”只是作為贏得大選以及和歐盟談判的政治籌碼，只要歐盟能進行符合英國利益的改革，他就有信心勸英國人民投下留在歐盟的票。不過，五月底“脱歐派”的支持率突然躥升，一下子就打破了卡梅倫的如意算盤，難怪有評論稱，“這場公投起源於卡梅倫為了贏得大選連任的政治操作，但在瞬息萬變的外部環境、以及國內錯綜複雜的政治博弈中，可能走向失控。”
同樣是移民問題，精英階層看到的是自由流動，民粹看到的則是生活狀況的惡化
雖然不完全準確，但是基本上可以把“留歐”和“脱歐”看成是英國精英階層和平民階層的分歧，他們在面對各種議題時，基本上都是各説各話，難以溝通。
當倫敦的社會精英還在高聲辯論脱離歐洲會對英國的經濟、移民和主權產生哪些負面影響時，普通民眾更容易受到感染的是這樣的口號：我們要控制我們的邊境、制定我們自己的法律、把我們的錢從布魯塞爾（歐盟總部所在地）拿回來。雖然説的是一樣的議題，但是不同的表達方式反映的是不同的心理和情緒，這種差別在最為關鍵的移民問題上體現得尤其明顯。
全球鋒報：一根香腸告訴你“脱歐”對英國人有啥影響
在支持留歐的人看來，大量移民的進入，不僅可以增加税收，而且直接帶來英國經濟的發展。根據英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截至2016年3月，在英國工作的歐盟成員國居民，達到215萬。重點是，這些歐洲移民並不是來“吃白飯”的，據英國税務及海關總署發佈的數據，2013-2014納税年度，來自歐盟的新移民共繳納了31億英鎊（約合297.1億人民幣）的個人所得税和國民保險，但僅領取了5.56億英鎊（約合53.29億人民幣）的福利金，為經濟發展做出的淨貢獻超過了25億英鎊（239.6億人民幣）。
不過如此好處底層的技術工人卻看不到。東歐移民的大量湧入，直接威脅的是他們的工作機會以及生活質量。2015年12月，英格蘭銀行的研究就表明，來自東歐及其它地區的移民湧入英國的餐飲業、酒店及社會保障等行業，帶來的後果是，這些行業的低技能員工的工資平均下降了2%。這樣的下降比例看似很小，但是對於失業率從金融危機前的5%竄升到8%以上的英國來説，其產生的負面效果不可謂小。除了直接的經濟損失，外來移民還給英國人帶來了恐怖襲擊的陰影，尤其是在法國和比利時相繼發生恐怖襲擊之後，更增加了他們心裏的排外情緒。
英國邊境控制是“脱歐派”和“留歐派”爭論的焦點
除了看問題的視角不同外，平民階層還拒絕相信精英們的理性分析，認為他們説的全是謊言。例如支持“留歐”的英國首相和財政部長公開表示，如果英國脱離歐盟的話，那麼英國家庭將會減少4300英鎊收入，從長遠來看會變得更加貧窮。這個説法來自英國財政部一份長達200頁有圖有數據的正式文檔，看起來很有説服力。不過調查卻顯示，這樣的分析只有17%的人願意相信，70%的人則認為他們説的全是謊話。但是當脱歐陣營的領軍人物、保守黨議員鮑里斯·約翰遜聲稱英國每週要交給歐盟3.5億元時，卻有將近一半的人表示相信，但這個數據在很多獨立分析者看來根本就是誤導。
如此簡單粗暴的情緒傳遞以及對理性分析的拒絕，再加上對外來移民的盲目排斥，構成了典型的“民粹主義”。當民粹主義搭上現代網絡技術的快車，很容易大面積傳染。從這個角度來看，英國的脱歐公投到底是一次理性的表達還是民粹主義裹挾下的情緒宣泄，就很值得懷疑了。
而且，民粹主義也並不總是以負面的形象出現。對於英國人來説，他們有很多值得自豪的民族傳統，包括政治制度、語言、歷史、幽默風俗，乃至於歷史上從來沒有極右或極左主義佔主流這樣的事實，都足以讓英國人感到驕傲並與歐洲大陸區別開來。在民粹主義影響之下，“脱歐”被視為國家的“自我發現”，對於很多民眾來説是誘人的召喚。
“民粹主義”在歐洲範圍遊蕩，阻礙歐盟進一步合作和發展
事實上，英國曆史上一直存在所謂的“疑歐派”，他們對歐洲一體化感到疑慮，而且在英國加入歐盟的整個過程中都保持警惕。當歐債危機爆發後，“疑歐派”開始發展壯大，他們開始質疑加入歐盟帶給英國的經濟利益，而且揪住移民和議會主權喪失的問題不放，時刻準備脱離歐盟。主張英國完全脱離歐盟的英國獨立黨在2014年的歐洲議會選舉中，甚至拔得頭籌，成為歐洲議會中英國第一大黨。
英國獨立黨黨魁法拉奇一直是脱離歐盟的急先鋒
對公投有執念的並非只有英國人，歐洲其他國家也利用這個武器來處理與歐盟的關係。如在2013年，瑞士公投通過了由瑞士人民黨提出的限制歐盟國家移民到瑞士的議案。2015年，希臘發起全民公投，否決了歐洲債權人提出的救助方案。除了偏愛公投，各個國家的民族主義政黨也開始崛起，與英國獨立黨類似的還有瑞典的自由黨、丹麥的進步黨、法國的“國民陣線”、德國的“德國選擇”、奧地利的自由黨、希臘的“左翼聯盟”、意大利的“五星運動”以及西班牙的“我們能”，這些都是勢頭強勁的民族主義政黨。
有學者把歐洲國家的民粹主義分為左翼民粹主義和右翼民粹主義。左翼民粹主義對應的是歐盟範圍內相對貧窮的國家，他們因為在歐盟中地位較低，自認為受到壓制和排擠，通常希望追求公平的待遇。而右翼民粹主義國家則指的是歐盟中的富裕國家，雖然經濟發達，但是因為要接受很多外籍勞工，因而表現出“保持主權、排斥難民”的態度。不過，無論是左翼還是右翼民粹主義，它們都喜歡借用民族主義的招牌，強調本國的利益，政治偏於保守，拒絕合作和交流，給歐洲區域的交流和發展帶來了很多障礙。
民粹主義在全球盛行，對人類構成重大挑戰
英國脱歐反映出的民粹主義，不光在歐洲盛行，而是一個全球性現象。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的大受追捧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去年特朗普在民調中起勢的時候，華盛頓的政治精英們還篤定這只是個暫時現象，認為初選開始後特朗普自然會掉隊，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滿嘴“無腦”言論的企業家竟然一路走到最後，距離總統寶座僅一步之遙。原因就在於，特朗普招牌式的民粹主義排外思想，在當今的美國有着很大的市場，這市場之大幾乎被所有人都低估了。但如今看來，這種情形其實也不那麼讓人意外，美國民粹主義的盛行早在茶黨開始興起的時候就已經出現，特朗普的出現可以説是自然而然的結果。
美國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右）和法國“國民陣線”黨魁勒龐（左）都善用民粹主義
無論是歐洲，還是美國，民粹主義的盛行都跟經濟社會的發展狀況息息相關，歐洲經歷債務危機，難民危機，帶來社會思潮的變化，美國自9.11後陷入反恐戰爭泥淖，再加上次貸危機的出現，也給民粹主義的抬頭提供了土壤。在區域經濟一體化和全球化的過程並沒有獲得好處，更加深了他們保守孤立的態度。
再往深了説，民粹主義的盛行還與兩個大背景有關：一個是冷戰結束後多元化民族國家的興起，讓各國、各民族之間的利益衝突不斷增多；另一個則是全球範圍內貧富分化的加劇，這一現象被法國經濟學家皮凱蒂揭示之後，已受到越來越多的人的關注。
民粹主義的盛行，對這個世界的合作和發展構成了重大挑戰。英國這樣的發達國家如若退歐成功，可能會引發更多連鎖效應。如何應對這一挑戰，這是全人類的重大課題——這並非與普通人沒有關係，人類的合作與交流精神若出現倒退，其長遠影響將來可能會讓每個人都深感痛切。
結語
如果英國脱歐成功，它將可能面臨長久的政治經濟動盪，但是如果沒有成功，潛伏在國內的民粹主義依然是一把懸在頭頂上的劍，時刻威脅着大不列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