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觀劇報告:圓明園石獅子口中石球二變一 回應:正在調查此事

由 華愛利 發佈於 綜合

  有文保人士近日反映,圓明園流散文物展區的一隻石獅子口中少了一顆石球,疑似丟失。北京青年報記者昨日探訪發現,流散文物展區保護現狀令人堪憂,雖有不到半米高的柵欄圍着,但遊客伸手便能觸摸到石獅口中仍在的石球。對於石球疑似丟失一事,圓明園的文物部門正在進行調查。

  起因

  遊客發現石獅口中缺少一顆石球

  據文保人士李先生介紹,2016年他參觀圓明園流散文物展時,這對石獅子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僅是獅子雕刻精美,更絕的是獅子口中的石球竟然可以移動,而非固定的。最近他再次來到圓明園,順便去流散文物展看那對獅子,發現跟2016年相比,一隻石獅子的口中竟少了一顆石球。

  “我懷疑石球是被人拿走了,而且什麼時候沒有的也不得而知。”李先生説,這對圓明園的石獅子流散在外幾十年,一直保護完好,沒想到它們迴歸圓明園之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北京青年報記者昨日在圓明園流散文物展上看到,左側的石獅子口中僅剩一顆石球

  探訪

  文物現場的保護措施形同虛設

  根據李先生提供的線索,北京青年報記者昨日前往圓明園探訪。流散文物展位於圓明園南門附近一處院子的最裏面,陳列着近些年迴歸圓明園的一批流散石刻文物,數量有幾十件,包括石洗、石獅子、石桌、西洋石構件、雲鳳紋柱頭、綺春園流杯亭基座、“柳浪聞鶯”坊楣等文物,這些流散文物迴歸圓明園的時間多在2010年前,一些文物的簡介牌已經老化破損,並落滿灰塵。

  雖是露天展示,但這些石刻文物被集中放置在一個簡易的彩鋼大棚裏,四周有不到半人高的柵欄圍着,支撐大棚的鐵柱子上拉着警戒線。

  疑似丟失石球的石獅子緊鄰着柵欄,由於這對石獅子距離柵欄不到半米遠,遊客伸手便能輕鬆觸摸到獅子口中的石球。雖然流散文物展區周邊安裝有探頭,但現場並沒有工作人員值守,也沒發現提示禁止觸摸文物的標識牌。北青報記者幾次伸手移動獅子口中的石球,均沒有人員上前阻止。

  此外,展區外的警戒線也形同虛設,遊客可以輕易從細若麻繩的警戒線下鑽入文物展區的內部,與這些石刻文物“親密接觸”。

  價值

  獅子口中的石球從不會掉出來

  這對石獅子高約1.6米,從外形和樣式看並非北方的產物,而更像是南方園林的石獅子。它們身體小巧,體型修長,造型俊秀,頭部轉向一方,形成兩隻獅子對視狀,獅子的頸上繫有瓔珞,胸前有石鈴,腳邊各有兩隻小獅子,公獅右前爪抱有繡球,母獅左前爪抱有小獅子,石獅尾部由身後甩向身體一側。這對石獅造型優雅,威武中透着俊秀,靈巧中不乏剛毅。

  不過,這對獅子最有價值的地方就是它們口中所含的石球。根據資料圖片,每隻獅子嘴中原來各含有兩顆網球大小、可移動的白色石球。但現在,左邊的石獅子口中僅剩下一顆石球,另一顆石球則不知去向;右邊獅子口中的石球還是完整的。

  北青報記者瞭解到,當年獅子的嘴和石球是同步進行雕刻的,並不是先把獅子雕刻好,再把石球放入獅子的口中。這種工藝複雜的雕刻技術,如今已幾乎失傳。最奇妙的是,獅子口中的石球雖然可以來回滾動,但從不會掉出來,這樣的工藝只有在皇家園林中才會出現,因此具有很高的文物價值。

  “要想把獅子口中的石球拿出來,必然要破壞獅子的嘴部,這麼珍貴的文物就這樣被破壞了。” 李先生感到頗為惋惜。

  歷史

  迴歸圓明園的文物不足百餘件

  據北青報記者瞭解,這對石獅子原是圓明園獅子林的舊物,民國期間被人從圓明園搬運到西城區北新華街的一處四合院中,2010年1月才重新迴歸圓明園。它們只是眾多圓明園流散文物中,極其少量重回圓明園的幸運兒。

  其實,歷經英法聯軍、八國聯軍等多次洗劫,曾是“萬園之園”的圓明園,流失在外的文物難以計數。如何讓這些珍貴的文物迴歸是一項龐大工程。

  2006年,“圓明園流散文物迴歸圓明園遺址的徵集工作”獲准開展。當年,10件珍貴石刻文物集體迴歸,創造了一次巔峯。此後,這一工作趨向低調,甚至很少再被提及。截至目前,迴歸圓明園的文物不足百餘件,迴歸年代多在2013年之前,且以石刻類文物為主。

  此前圓明園管理處曾表示,本市有圓明園文物的單位,管理處基本都接觸過,但並沒有太多的單位願意將文物歸還圓明園。除有些單位本身就是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外,還有些單位覺得圓明園存放文物的條件並不太好。

  回應

  圓明園:相關部門正在調查此事

  隨後,北青報記者將此情況向圓明園保衞部門進行反映,對方稱,文物展區的監控系統都是好的,但並沒注意到石獅子口中少了一顆石球。目前,圓明園的文物部門正在調查此事。截至北青報記者昨晚發稿時,尚無調查結果。

  專家:保護文物應提高遊客覺悟

  繼十三陵思陵石燭台丟失之後,圓明園石獅口中石球疑似丟失,再次引發社會對石刻文物保護管理問題的關注。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的石刻專家劉衞東表示,石刻文物如果身處野外但不在原址上,應採取集中管理和展示的措施,避免遭受酸雨、汽車尾氣的侵蝕,同時保證遮風避雨。此外,對於石刻文物的保護,更重要的是提高遊客的保護意識和覺悟。

  為防止石刻文物遭到破壞,給文物加裝保護罩的做法是否可行?對此劉衞東表示,過度保護的做法也並不可取,“比如有些地方給石刻文物加上罩子,造成內部温度、濕度過高,反而對文物的保護不利。” 劉衞東表示,石刻文物保護還是要根據其條件,最好事先經過文物專家的論證。

  律師:故意損毀文物可追究刑責

  全國律協刑事業務委員會副主任、北京君永律師事務所的許蘭亭律師表示,根據我國刑法相關規定,故意損毀國家文物,可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以罰金;情節嚴重的,可判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不過具體情況還要看拿走石球人的動機,如果屬於故意行為,可以適用相關的刑法;但如果是無意的行為,不構成犯罪,一般會採取批評教育的方式。文並攝/本報記者 李天際


  劉亦菲朗讀埃克哈特.託利《無聲勝有聲》裏的片段,“白淺上神”人美聲甜,畫面叫人陶醉[憧憬]http://t.cn/R9VmTGE @人人視頻

  新浪娛樂訊 日前,劉亦菲朗讀作家埃克哈特·託利的作品《無聲勝有聲》的一則視頻片段流傳於網絡,視頻中,劉亦菲談到作品中“你是什麼”對自己的啓示,“可能你會找回一些屬於自己的力量,犯犯小小的錯誤也挺好,挺可愛的,這就是人生吧!”

  視頻中,劉亦菲的英文發音令不少網友驚呼:“太蘇了!”並紛紛留言點贊,“她的氣定神閒、温婉大氣、通透灑脱,統統都超級喜歡的!”(實習生陳夕/文)

  (2017-08-01)


  喜歡那種淡到極致的美,不急不躁,不温不火,款步有聲,舒緩有序;一彎淺笑,萬千深情,塵煙幾許,淺思淡行。於時光深處,靜看花開花謝,雖歷盡滄桑,仍含笑一腔温暖如初。

  其實,我們不是不深情,是曾經情太深;不是不懂愛,是愛過知酒濃。生活的阡陌中,沒有人改變得了縱橫交錯的曾經,只是,在漸行漸遠的回望裏,那些痛過的、哭過的,都演繹成了堅強;那些不忍遺忘的、念念不忘的,都風乾成了風景。像夜,於是我喜歡一個人的夜色,因為只有我在,也只有我在……

  (2017-07-24)


  “在李存葆貌似粗糙的農民式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顆極為靈敏善感的心靈。對於苦難、自尊、道德、愛情,人性的善惡,他的敏感程度常常使我們驚訝。”評論家雷達極為準確地概括了李存葆的特點。

  30年前,李存葆是文學界最為矚目的明星。《高山下的花環》發表後,全國有近百家報刊全文轉載,50餘家劇團改編成各種劇目上演,僅發表在各種媒體的評論文章就有500多萬字。日、俄、英、法、美十幾個國家翻譯出版,美國嘉蘭德出版公司出版的20本世界文學系列叢書中,《高山下的花環》名列第五。

  作為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的同班同學,在評論家朱向前的印象中,李存葆當時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每天各大報的採訪,各刊物的索稿,各大學文學社團的講課邀請,各電影廠家或劇團的改編洽談……輪番轟炸,前赴後繼,直弄到李存葆東躲西藏,把幾位室友干擾得不輕,為他推諉搪塞,不勝其煩……時謂文學的“黃金時代”,莫此為甚。

  從《高山下的花環》到《沂蒙九章》到《大河遺夢》,30年間的創作過程中,李存葆的創作峯迴路轉,以空前的超越性、豐富性和開闊性,融入學者的哲理思辨。“如果説過去他只把生活作為創作資源,那麼現在他學會了把文本包括歷史文本當作資源,遂使他的創作別有泂天。”雷達説。

  他的散文觀是獨立於文壇的。“散文貴在真誠,散文必須與小農經濟生髮出的烏托邦意識絕緣。散文應避開無病呻吟的痛苦狀,也應遠離那種甜得令人發膩的小布爾喬亞的矯情……我們的散文應該更貼近中國人的生活,也應該更關注人類面臨的生存危機與種種困境。散文裏應該有情感的濃度,哲學的深度,應該有作家的正義和良知。”

  30多年來,李存葆的文學創作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何以從小説創作的巔峯時期轉向大歷史散文?他還寫小説嗎?

  問:您是怎樣走上文學創作道路的?

  李存葆:我剛當兵時學炮兵指揮專業,軍裏組織考核時,我得過計算兵第一名。一次團裏舉辦通訊報道學習班,訓練隊決定讓一位能寫會畫的高中生去。開學那天他生病了,隊長就讓我去。在學習班學了四天,我寫了三篇小稿,發表了兩篇——那時候發篇文章是很難的。從此團政治處便讓我轉行了。

  問:《高山下的花環》是在什麼情況下創作出來的?

  李存葆:1979年春,我以作家身份去雲南前線作戰部隊採訪,後來又到廣西部隊生活。在那裏,我和前線官兵一起生活了四個月,目睹了很多豪情悲壯的動人故事。離開前線之前,我寫了十多萬字的報告文學和散文發表在報紙上。

  我在採訪時瞭解到這樣一件事:一個從農村入伍的連隊幹部,他的家鄉屬貧困地區,是“文革”中亂得最厲害的地區之一。因此,他生前欠下一筆數目不少的賬。他和年輕的妻子感情極深,上戰場前,在寫給妻子的信中,真誠地叮囑,如果自己戰死了,她要堅強地活下去,希望妻子和家人,要多想想國家的難處,不要向組織伸手,他欠的賬可用撫卹金來還……當時,部隊的同志還沒講完,我就止不住淚了。這就是後來小説與片中梁三喜一家的原型。

  直到1982年,在中國作協和總政文化部聯合召開的全國軍事題材座談會上,我才公開了自己的構思,這個選題得到《十月》編輯部編輯的認可。會議結束後,我沒有回濟南部隊,找了北京的一個僻靜處安下身來,火速趕寫《高山下的花環》,僅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全稿。

  問:《高山下的花環》的文學史意義,不僅意味着軍旅作家思想上的撥亂反正,也意味着軍旅文學創作新局面已經開始,意味着以李存葆為代表的新一代軍旅作家已經崛起。當初是哪位伯樂看中了您這匹“千里馬”?這部作品給您帶來了什麼?

  李存葆:《高山下的花環》是被張守仁相中的。當時全國有74家報刊連載,50多家劇團改編上演,單日印刷180萬冊,累計印數達1100萬冊。新中國成立35週年之際,在通過天安門廣場的花車行列裏,以《高山下的花環》書籍造型的彩車作為全國文藝界的唯一代表,駛過天安門廣場。

  問:之後您還發表了《山中,那十九座墳塋》等作品,延續了《高山下的花環》的創作風格,後來為什麼轉向散文創作?

  李存葆:我在部隊文工團當過多年編導,寫過兩個大話劇,本來我是喜歡編故事的,但現在我不大願意編造了。當今的社會太複雜了,一般的小説很難概括。近距離看生活往往看不透,我就先寫點歷史方面的散文。這樣寫作能使我更自由一點,理智一點,過幾年回過頭來編故事寫小説,也許效果會好些。

  最終印證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之偉大靠的是她的文化。文化是人類心靈之樹上結出的聖果。一個民族的文化是這個民族心智果實的長期積累。而最能讓文人墨客思緒恣意飛馳的是散文。中國是散文的國度,散文是中國文學的母親。不論是記、傳、書、禮、柬,還是疏、論、序、跋、碑,先人都留下了震古爍今之作。老莊是散文,《史記》是散文,《論語》是散文,《孟子》是散文。散文情感的觸角可謂無所不包,無所不親。

  問:那麼您是否覺得,寫散文比寫小説容易一些?

  李存葆:寫散文比寫小説付出的精力更大。把沒有呼吸、沒有知覺的漢字小方塊,排列成稍大一點的方塊,並鼓搗得活蹦亂跳,明智達理實在不易。假如後人選編今人的《古文觀止》,如果當今哪位作家有一篇作品入選,那就很值得慶幸,如果能選上幾篇,也就是我們所説的大家了。寫小説,每天能寫六七千字,寫散文每天最多隻能寫兩千字。我的散文都是一句一句“摳”出來的。

  問:您曾經説過,“真”是文學必備的品格。

  李存葆:寫文章講究氣、韻、趣、味。氣可以是狂濤飛瀑,也可以是平湖靜波,總是宜正不宜邪;韻可以是晨鐘暮鼓,也可以是蟬噪蟲鳴,總是宜雅不宜俗;趣可以是武松打虎,也可以是雲中觀月,總是宜高不宜低;味可以是熊掌鮑魚,也可以是黃瓜土豆,總是宜醇厚不宜寡薄。真情實感是一切藝術賴以生存的根基。

  寫作必須貼近生活,貼近社會,關注人類面臨的生存危機與種種困境。

  (2017-07-31)


  白霧清淨

  [回族]阿慧

  一

  公路兩邊的塵土原本安靜地伏在那裏,但來往的車輛卻讓它們無法安靜。我坐在一輛氣味混雜的中巴車上,跟着前頭那輛中巴車瘋跑。一路裹帶看不見的小沙礫,把車尾拍得唰唰響,還鼓動一隻骯髒的白色塑料袋沒頭沒腦地追,然後攀上車頂的鐵絲,氣鼓鼓地遠走高飛了。

  我在一個叫“倒栽槐”的小鎮上下了車,迷濛的塵土中,我暈乎乎落了地,感覺自己真成了一棵倒栽的大槐樹。

  有人走近我,我認出了他,也認出了他頭上新嶄嶄的白色孝帽。表弟華子把我扶上面包車,他坐上駕駛室,扭臉對我説:“姐,俺爸他走了。”雖然華子知道,我是專程前去“發送”他亡父的,他還是沉痛地告訴我一遍,活像是在提醒他自己,他的父親是真的走遠了。

  華子的父親,是我父親的小妹夫,我該叫他小姑父的。小姑父其實不算小,今年正好七十歲。幾個月前小姑父被診斷為食道癌,手術前我去鄭州看望他,他身板直溜溜,説話也不拐彎。我朝他病牀前一站,他咧嘴一樂説:“別擔心,閨女,俺死不了。”又捏了捏咽喉説:“這裏離心臟遠着哩,得些日子不死哩。”路上想好的安慰他的話,一句也沒説出,倒是被他安慰了。我走時,他執意要送到電梯口,轟隆隆的電梯聲中,他突然紅了眼,説:“你爸媽對俺真不賴。”我把這句話,通過電話傳給爸媽,我爸聲音一軟一顫地説:“你小姑父的日子不多了。”

  麪包車在鄉間的小路上搖搖晃晃,窗外的樹木和村莊如跳動不安的鏡頭。平原上的玉米、大豆、紅薯已被辛勞的農人收幹打淨了,他們顧不得秋收後的勞累,不歇氣兒地耕地施肥,把個土地伺候得柔軟平整。他們也不讓土地歇氣兒,有人已經率先種下了小麥,有人正在地頭作着準備。放眼望去,灰黃的地皮上,爬滿犁鏵走過的軌跡,像極了產後女人肚皮上的妊娠紋。偶爾閃過,地頭上一片片黃綠樹木,土墳上一團團凌亂的荒草,看起來很像大地母親肌體上稀疏的毛髮。

  二

  小路前頭,依稀晃動幾頂小白帽,冰涼的氣息越來越重。小橋邊,一座半新不舊的四方院子,門樓外的白灰牆,新粉刷的樣子,白得讓人心驚。門樓下幾條長凳上坐滿了人,見我走近,都站起來讓路。這時,堂屋裏響起一陣哭聲。一掛竹簾垂掛門口,將外面的塵世隔開。掀起一角邁入,小姑父躺在哭聲裏,蒙在新鮮的白布裏,夢一樣安寧。

  小姑姑的手像經了寒霜的老蘿蔔,在我的手中無力地冰涼着。僅僅幾個月,她老得那麼快,簡直讓我無法相信。曾經那麼中看的雙眼皮,腫脹得像正在糜爛的白菜葉,兩顆渾濁的眼珠,淪陷在淤泥般的眼白裏,眼袋頹廢地低垂,似乎眼袋底下還有個眼袋。

  她流着黏稠的老淚向我訴説,一時把我當成了她的孃家哥嫂,我代替父母莊重地傾聽。小姑姑每説一句話都那麼用力,但我還是難以聽清。她的嗓音,被巨大的悲哀擠壓在喉嚨深處,深度嘶啞,她只好用手比畫着表達,然後捋起她的褲腿。我看見小姑腿上兩片浸血的皮肉,那是她的兒子們搶救母親時,慌亂中的粗野。

  我原不知,小姑姑會把“那個人”看得這麼重,也許她自個兒也沒有料到。小姑父七天前,被兒子們從縣城的新家抬回鄉下老家,昨天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當時,我小姑姑正往裏屋走,她思忖着,想給那個人換件什麼衣裳,就聽有人説:“不中了,人走了。”“我活像一口氣被誰抽走了,腦袋一蒙,就啥也不知道了。”小姑姑啞着嗓子這樣説。當時的情景極其混亂,小姑父的身子還軟乎着,兒女們哭聲撕心裂肺,小姑姑卻在裏屋硬挺了身子。孩子們把對父親淒厲的喊叫,瞬間轉嫁給倒地的母親,又掐又撇,又拍又打。“他們説我好長時間不回氣兒,臉都青紫了,差點把我的兩條腿撇斷了。”小姑姑喘口氣説:“慧啊,我真傻啊,這會兒才知道那個人有多主貴。大半輩子了,我出門口不知道東南西北,家裏大小事都是他操心,一針一線都是他置買的。四個兒子的五座房子,都是他一磚一瓦蓋起來的,我只會圍着鍋台做頓飯,他這一走,我可咋活啊!”小姑姑又無聲地哭起來,那麼真切的傷痛,活像一個失去父親的女孩子。

  小姑姑八歲那年,我爺爺去世了,當時我父親也只有十五歲。我印象中,小姑姑每次回孃家,都是哭着來哭着走,已經生了第四個兒子了,她依然拉着一嘟嚕孩子邊哭邊走,弄得我奶奶和爸媽都不敢接送她。不知什麼時候,這個相當複雜的任務就落在我肩上。

  我奶奶倚着門框向她擺手,説:“走吧。”她抽泣着走兩步又站住,我奶奶撩起圍裙擦一把眼淚,又擺手説:“走吧。”她這才轉身朝村外走。

  她對我説:“俺媽真狠!把我嫁到那鱉不下蛋的小劉莊。”那時,太陽才冒出粉紅的大腦袋,小姑姑淋着淚水的臉頰紅潤潤的,如兩團洇開的胭脂。一雙大眼睛,兩汪深潭水似的,雙眼皮一撲閃,滿世界都是粼粼波光。我忍不住誇她:“俺家小姑姑不是一般的好看。”

  好看的小姑姑卻嫁給了不中看的小姑父,你一聽他的乳名就知道了,弟兄六個,他排行老二,名字就叫劉二眯。小姑姑這樣評價小姑父:“真主啊!那個人一雙小眯眯眼,就像用秫秸篾子劃開縫兒,成天看不見他的眼珠子。”但是我奶奶,還是狠着心把她嫁給了劉二眯。奶奶曾這樣解釋過:“劉家好賴是個貧農,咱一個地主家的閨女,哪有好家願意娶啊。”十八歲的小姑姑過門後,好像從沒正眼看過劉二眯。

  但這雙小眯眯眼,看牛羊卻一看一個準。小姑父打小就跟他父親四處遊鄉買牛羊,十來歲就敢單幹了。他圍着牲口市轉幾圈,不説話,眯縫着小眼兒只是看,看準了,上前一抓羊的脊樑骨,掰開羊嘴看牙口,再把羊攬腰一抱,就能估量出宰多少羊肉,賺多少錢。

  我們一羣小孩子,好像在六十里外的城裏就能聞到肉香,一到節假日就爭先恐後地朝鄉下小姑姑家跑。一盞透明炮彈似的大馬燈,掛在院子裏老棗樹的樹杈上,樹下一口敞口大鐵鍋,燃燒着的柴火伸長紅黃的舌頭,把鐵鍋沿舔舐得吱吱啦啦,鍋裏奶白的湯柱起起落落,羊肉的鮮香股股襲來。我們這羣小饞狼,被香味弄得目光灼灼,沒有人回屋睡覺,都託着腮幫子圍着鍋台坐。把在一旁忙碌的小姑父,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三

  還是這個老院子,還是這棵老棗樹,老棗樹下新支起一口大鐵鍋,還有一口小鐵鍋。鼓風機嗚嗚地怪響,煤炭火熱烈地撲突,羊肉的香味裹在秋末的寒氣裏。

  女人們正圍着鍋灶忙活,戴着白孝帽,束着花圍裙,刷碗,洗菜,切菜,剁肉,屋裏的悲哀,被忙碌的她們化成了薄霧。女人們看上去都還年輕,衣着和髮式帶着城市的影子。説的還是本土話,罵身邊搗蛋的孩子還是豫東口音:“弄啥哩?打你個龜孫!”但幹活時,不小心就跑出異地腔:“你弄撒子嘛?”“羊肉湯不能放花椒,好不啦!”

  我一旁靜靜聽着,暗暗猜度她們目前正在打工的城市,或者是曾經在哪個城市打過工。

  女人們的腳旁,搖晃着幾個小孩子,兩到四歲的樣子,肉滾滾的,跑起來像幾個色彩鮮豔的毛線球。小孩子説的是普通話,但聽起來並不普通,裏面摻雜不少特色味,一會兒是新疆羊肉串味,一會兒四川麻辣鍋味兒,一會兒又回到河南羊肉燴麪味道上來了。孩子們跟着他們的父母,天南地北滿世界跑,有的就出生在奔跑的路上。我想,若照這個跑法,這羣孩子,很快會跑到地球的另一端,腳踩着祖輩們留下的小劉莊,説着小劉莊聽不懂的外國話。

  華子從外面扛回一個洋筒子,放在鍋灶旁的案板上。他一彎腰,一仰頭,一眯眼,像極了年輕時的小姑父。

  就像小姑父接手他父親的生意一樣,華子四兄弟,都自然而然地做起了牛羊肉生意。正應了那些俗語:“回族人個個怪,生來就會做買賣。”“回族人兩把刀,一把賣羊肉,一把賣切糕。”他們這代年輕人,腿卻伸得很長,心也長了翅膀,嫌棄祖輩們生息的小劉莊太小了,小得施展不開拳腳,就一抬腿到了新疆、內蒙古、四川、上海、天津、南京……開清真飯店,烤滴油羊肉串,辛苦買來的牛和羊,不再倒賣給肉販子。兄弟幾個,互相幫配,用大車拉到清真寺,宰後拉進自己飯店,直接變成鮮湯鮮肉。

  小姑父這幾年日子過得不錯,在縣城邊買了片宅子,蓋了座小樓,直到幾天前病重了,才被兒子們拉回小劉莊。

  遠親近鄰,穆民鄉老,陸陸續續到來,他們隨上“經禮”,戴上主家奉送的白帽,進屋看望歸真的故人。紅着眼進去,流着淚出來,坐在長凳上長久唏噓。

  村裏一羣老者,老得辨不出男女,折根樹枝當枴棍,三條腿還走不穩。他們年輕時沒機會走出村子,年老了沒能力走出村子,也真真地捨不得離開村子了。人老了,腿短了,追不上兒孫們的腳步,就待在家裏等他們回,為小兔崽子們守住老窩。老人們沒事了就去看兒孫們住過的空房子,拎起枴棍使勁敲生鏽的大鐵門,張開沒牙的嘴狠狠地罵:“小鱉孫兒,跑再遠也得滾回來,這是你的老窩!”就像我小姑父一樣,跑到六十里外的縣城,躺在裝修一新的小樓裏,他卻對兒子説:“送我回家。”

  這幾天,老人們不斷地到小姑父家來,來了就坐在門樓下。這些年,村裏有了白事才會熱鬧一陣子,喜事都在城裏辦了。年輕人在那置買了新房子,不願意回到鄉下來,老人們一年到頭見不着幾個人。來客們哭亡人時,老人們也跟着哭,無聲地流淚,一次又一次。是哭先走的亡人,也哭待走的自己。而後,身子鬆快了,胸口鬆動了,就拄起枴棍往家走。半路上,一條灰黃的老狗,搖着少毛的尾巴,來接它的老主人。

  一個光頭老頭卻不肯走。華子説,他叫劉老別,小姑父的好朋友,一起做生意幾十年。1975年發大水,小姑父救過他和兩個孩子的命,他老婆卻被倒塌的房屋砸死了。我小姑父病重回來的這些天,劉老別都是天不亮就來,天黑透才走。有啥吃啥,也不客氣。兩個兒子都在上海開火鍋店,家裏只剩他一個人。我見劉老別一直坐在方桌旁抽煙,頭髮掉光了,牙齒也掉光了。他抽完一根,又續上一根,一口接一口地抽,抽得袖筒子直冒煙,像是着了火。他偶爾也跟旁人説話,大部分時間是跟自己説。我走過去,他正説:“去球了,二眯你真走了。”看着自己吐出的白煙兒説:“一輩子的老夥計,説走就走了。”

  華子的三個弟弟從地裏回來了,渾身上下沾滿濕黏黏的泥土,像是剛從土裏鑽出來。媳婦們紛紛問,墓坑打成啥樣了?他們都不吭聲,好像一場壓抑很久的暴雨,一個閃電就會傾盆而下。表弟們一個個進了堂屋,蹲在牀前頭喊了聲爸,軟在地上不肯起來。

  四

  小姑父的墓坑打在他家的西邊,中間隔了一條河溝,只是溝,沒有水。一座小橋,連接村子和田野。一片平展展的莊稼地,還沒有來得及種莊稼。這是小姑父的自留地,村裏人大都把地租給外村人種了,小姑父不願意出租,他抽空回來把兒子們的地也種上了,他説:“即使生意做得比天大,你還是個農民。”

  小姑姑説,她要下地看看小姑父的“新房子”。明天是第三天了,按教規小姑父該入土了。有的地方,當天就下葬,越快越好,“亡人入土如奔金”。但殯葬時,女人是不能進墳地的,小姑姑打定主意,今天一定去看看,不看不放心。我就攙着小姑姑走上田野,剛犁耙過的土地暄騰騰的,小姑姑的腳步也虛騰騰的。兩堆潮濕的新土中間,一個南北走向的長方形墓坑,四面壘砌嶄新的青磚,坑底是瓷實的土層,一粒泥土也沒有,被小姑姑的兒子們收拾得很乾淨,像整潔的牀鋪。

  這冰冷的牀鋪,才是小姑父最長久的安歇之處,無論他在小劉莊躺過的硬板牀,還是縣城小樓上的席夢思,那都是他在現世中的臨時牀鋪。明天上午,他就會頭朝北方,面朝西方——聖地麥加的方向,安靜地睡在這裏,享用後世的清淨。

  天一點點暗下來,白霧起來了,悄悄填滿了墓坑,瀰漫了我們回村的路。小姑姑瘦小的身子一個勁兒地顫抖,她的聲音弱得像一根蛛絲:“國鳳啊,你這是跟我分開住了嗎?沒有你我該咋活哩?國鳳……”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小姑姑喊他的大名,一聲又一聲,是刀子拉過皮肉那種嘶嘶的痛。

  在地頭碰見劉老別,他一個人朝墳地走,白霧裏走得飄飄忽忽。他不搭理我倆,只顧自己説話:“我來看看你的大堂屋。老夥計你先去,跟為主的討個口喚,我也去,人早晚都有這一回……”

  這是小姑父在家的最後一夜,他躺着的木板牀邊,鋪了一層厚厚的麥秸,兒孫們睡在麥秸上為他守夜。屋裏屋外的燈都明晃晃的,註定這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我沒有睡意,來到外面,深深呼吸着涼氣。院子裏撐起一個大布篷,白霧絲絲縷縷鑽進來,繞着燈泡轉,轉累了,落下來,冰涼涼地貼在人身上。一團黑蒼蠅凍昏了似的,趴在篷布上一動不動。門外有人走動,踢踢踏踏,我認出是小姑父的六弟。老六説在家也睡不着,還是坐這踏實些。還説,他的兩個兒子從內蒙古搭飛機,這就到家了。華子就連忙進灶屋,點火做飯。堂屋麥秸鋪上的人都睡着了,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我就幫華子燒鍋,地鍋前一大堆玉米芯子,燃起來有股好聞的玉米味,華子爆炒羊肉的香味更好聞,老六也誇他是個好大廚,難怪在上海開飯店。

  羊肉正在鍋裏悶着,兩個年輕人就進來了,帶着草原上的青草味。他倆從遙遠的內蒙古飛回來,又倒了兩次車,一身的疲憊,一臉的憂傷。老六催兒子們趕緊洗手吃飯,倆孩子沒聽見似的往堂屋走,隔着簾子看白布下的小姑父。想抬腳進屋,見滿地睡的都是人,沒有下腳的地方,就垂着手退回來,木木地坐在飯桌前,沉沉地呼吸,不抬頭地吃飯,將悲哀深深地壓抑。老六在暗影裏悄悄抹淚,我知道,他老婆十五年前患病去世,小姑父幫他供養倆孩子,一直到大學畢業。

  老六三口走後,白霧侵佔了整個院落,在燈光下翻卷着滾動。我和華子坐在鍋台前看霧,他説:“早霧晴,晚霧陰。真主啊,明天可別下雨啊。”我説:“手機預報是陰天,沒有雨。”他仍然不放心,看白霧時的表情很糾結。我明白他的糾結,父親這棵大樹倒了,他就成了大樹,有了撐起劉家的責任。他説:“明天要把俺爸送好。”眼裏的霧氣越來越重,漸漸聚成一大團水。“還得趕緊把麥子種上。”那團水終於啪嗒一聲落下來。

  五

  我和華子表弟倚着玉米芯子説話,他向我講述了小姑父生前的一件事,我聽後有着不小的震驚。

  小姑父抬回小劉莊那夜,他把長子華子叫到牀頭,當時説話已經含糊不清,他説:“我渴咋辦?”又説:“我餓咋辦?”還説:“人財兩空啊!”小姑父已經滴水難嚥,只靠輸液維持生命。他望着黑夜長嘆一聲:“我罪大啊!”

  他對兒子説,他白使了人家兩頭牛。

  小姑父娶第四雙兒媳婦時,他縣城的小樓剛蓋好,手裏沒有一分錢。眼看婚期快到,婚禮婚宴的錢還沒有着落,小姑父急得滿嘴燎泡。半夜起來,一個人在城外溜達。那天也是大霧,三個影子從霧中走來,細看,是一個老頭牽兩頭黃牛。再細看,老人很瘦,黃牛卻不瘦,屁股蛋子上的肉一走一顫。小姑父一拍手,又一拍牛屁股,説:“好牛!好牛腱!”就拽着老頭一路走一路説,沒走到集市,兩頭牛就被小姑父牽回了家。宰一頭,賣一頭,四媳婦風風光光娶進了門。

  半月後,賣牛老頭手裏攥着兩條牛繮繩,來跟小姑父要牛錢,説他家老妻住院急用錢。小姑父當時拿不出,就給老頭打個欠條,説是下月奉還,老頭很實誠,拎着牛繮繩回去了。

  又過了半年,那天小姑父一個人在家睡覺,從樓上瞅見賣牛老頭,拎着長長的牛繮繩,拖拖拉拉地朝他家走。他趕忙下樓鎖上門,躲進樹叢中。他看見那老頭滿臉都是汗,拍門一聲聲叫“劉二眯”,小姑父咬着牙不吭聲。眼見着老頭歪歪拽拽地離開了,那牛繮繩拖拉到泥地上,像一副腐敗的牛腸子。

  有一陣子,賣牛老頭沒有來,小姑父鬆了一口氣。有幾天,他手裏攢夠了牛錢,心裏盤算着找老頭還了去,可又趕上三兒媳生孩子,一胎給他生了倆孫子,他一高興,又把兩頭牛的錢給倆孫子用上了。接下來的事情一個接一個,小姑父手裏的牛錢來了又去了,後來他就勸自己:過一段再還吧,活人欠不了活人的錢。這一拖就是六年。

  今年春上,小姑父仔細包好兩個紅包,一包是牛錢,一包是利息,也打聽到了老頭的村子,沒想到一場大病讓他爬不起來了。小姑父説罷,只抓自個兒的脖頸子。華子對我説:“那樣子活像一條牛繩子套在他脖子上,越勒越緊。”

  第二天,華子就揣着父親給他的牛錢,找到老頭的家。老頭的兒子接待了他,牛棚裏掛着兩根破敗的牛繮繩,老頭已經去世了,剛過四十天。小姑父昏睡了一整天,半夜裏醒了,閉起眼睛默唸“清真言”。陪護他的家人也都一起念“作證言”。小姑父對兒子們説:“我罪不小啊!向主做‘討白’,求主寬恕我吧!我只顧戀自己的日子,可把老人家給害苦了……太晚了。”

  六

  晨禮過後,人陸續地來了。親戚、鄰居、阿訇、鄉老、不相識的穆民,都來了。他們換過水,也換過衣,進了院子,一股股清潔的氣息。待會兒,就要給亡人站“者那則”了。

  有人喊:“水來了。”從清真寺拉來兩大桶温熱的鹼水,幾個青年人抬着進了院。屋子裏哭聲一片,他們知道,跟親人分手的時刻到了。我擔心着小姑姑,擠進屋去拉她的手,她的手緊拉着小姑父,拉上就不丟。她嘶啞的嗓音含着血,她説:“捨不得啊捨不得……”

  還是出了堂屋,還是鬆開了那雙手,小姑姑兩手空空地出來了,小姑父兩手空空地躺在那兒。

  屋子裏,華子四兄弟,同清真寺專管洗埋體的男師傅一起,為小姑父進行神聖的洗禮。先洗小淨,再洗大淨,湯瓶裏的淨水,從頭流到腳,把一個人的罪惡和污垢沖刷得乾乾淨淨。

  乾淨的埋體,穿上雪白的卡凡(葬衣)。小姑父曾經用牛皮置換的皮衣、皮帽都用不着了,只有這素簡的裝束、清爽的穿戴。

  小姑父的塌布被抬到院子中間,地上鋪滿白色魚鱗布,換過水的潔淨的男人,一個個脱掉鞋子站上魚鱗布,一直排到大門外,面朝西方,整齊而肅穆。我心裏湧出股股熱流,沒想到,在這空曠寂寥的鄉村,一個普通穆民的葬禮,會一下子趕來那麼多人。親的、近的、遠的、疏的、熟悉的、陌生的,聽説了,都來了。在這裏靜靜地站立和祈禱。

  我和婦女們站在大門外,默默祈求真主,讓站“者那則”的人,再多些,再多些吧,多為小姑父求恕饒。如果有一百人為他舉行葬禮,那他就可以進入天園了。

  穆民們和阿訇一起,默唸對真主的讚辭,默唸對穆聖的讚辭,默默為亡人祈禱。渾厚的聲音迴盪小院上空,跨過河溝,飄向田野。

  最後,穆民雙手捧到面前接都哇,在阿米乃聲中放下雙手。

  華子四兄弟走在塌布的前頭,走出家門,走過小橋,走上田地,走向墓坑。女眷們被擋在河溝邊,壓抑着哭聲,遠遠地目送,跟親人訣別。臂彎裏的小姑姑,沒有哭泣,沒了眼淚。

  小橋邊站立三棵楊樹,兩棵大樹中間,一棵蓬勃的小樹。樹上傳來幾聲斑鳩的鳴叫,“咕、咕咕、咕——”像一個人在吹壎,聲音古老而神秘。

  安頓好小姑姑,直到傍晚我才起身回城。路過小橋,見平整的田地聳起一座平頭梯形的新墳。

  華子四兄弟還在地裏,招呼着一輛播種機疲憊地忙碌。一個光頭老人扛着鐵鍁蹣跚地走,我認出是年邁的劉老別,他像一頭老牛,領着幾頭倔強的犍牛耕種。

  我想,用不了多久,綠油油的麥苗就會淹沒那堆新土。

  (發表於《回族文學》2017年第2期)

  作者簡介: 阿慧,原名李智慧,回族,經名阿伊莎。1965年10月出生,河南省沈丘縣人。中國作協會員;中國少數民族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周口市作協副秘書長;《大河文學》雜誌執行副主編。曾獲全國第四屆冰心散文獎(單篇);首屆回族文學獎;第二屆杜甫文學獎等。

  (2017-0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