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健 孫昊成 張盛濤
作者系空軍工程大學學員。本期內容為印象空工大原創作品,歡迎分享至朋友圈。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微信:2660843728。本文三千九百餘字,看官請耐心。
寫
在
前
面
他的一生有許多稱號,“空軍首批拔尖人才”、“ 空軍級專家”、“中國航空學會動力控制分會委員”、“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同行評議專家”、“31F系列發動機專家”、“渦扇10、20和15等在研發動機專家”、“全軍重大貢獻獎獲得者”、“國務院津貼獲得者”……從中任得其一,便足以光彩照人。然而,面對無數的榮譽,他卻更喜歡稱自己是一名普通的“機務老兵”……
他叫謝壽生,一位在平凡崗位堅守了39年的大國工匠。
一次難得的機會,我們有幸採訪到了這位德高望重的“機務老兵”,一起走進他39年的精彩生活……
“火熱軍營是我最嚮往的地方”
在面臨人生的關鍵選擇時,很多人都會猶豫再三,而青年時期的謝壽生在經歷完文革下鄉時期的磨難後,面對地方上各種優越條件的誘惑,心中的方向卻始終未變——投身火熱的軍營方陣,那是他兒時的夢想,也是他輝煌人生的起步之路。
問
1978年,您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當時的空軍工程學院,作為空軍最高技術學府,各項要求都很嚴格,而以您當年的實力,也足夠考入一些地方名牌大學,畢業就業條件也十分優越,為什麼會選擇投身軍營呢?
答
我出身于軍人家庭,受父親的教育和薰陶,從小就對軍隊有種特別的情結,心中充滿着對軍營的嚮往。原本計劃高中畢業去參軍,但由於文革時期特殊的歷史背景,一畢業我就響應黨的號召上山下鄉插隊去了。那時我已經下定了要投身農村廣闊天地的決心,象先進知青榜樣一樣,甩開膀子大幹一場。1978年恢復高考的消息來得很突然,我很激動,也特別珍惜這個考軍校實現夢想的機會。每天晚上在煤油燈下挑燈夜戰,經過精心的準備,克服了許多困難,1978年,終於如願以償被空軍工程學院錄取,穿上了夢寐以求的軍裝。
問
1978年,也恰逢我國改革開放的起步時期,當年社會的先進思潮對身為大學生的您有什麼影響?
答:
78年是一個“百廢待興”的特殊年代,社會各界對科學和知識有一種“久旱逢甘霖”的渴望,要把被“文革耽誤的十年搶回來”成為那個時期的典型口號,當時人民日報評論稱之為“科學的春天”。受這股熱潮以及學院教員幹部的言傳身教的影響,大家的主人翁意識很強,紛紛投入到刻苦的學習中。記得那時,同學們每天都是自覺自習到晚上11點以後;對書本上學過的公式,自己一般都要獨立推算一遍,一是搞清公式的來龍去脈,二是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科學給我帶來了無盡的樂趣,也就是在那時,萌生了想當老師想法,恰巧當時學院因為缺少老師要組建“教員班”,經過一番考慮,我就主動報了名,從此與三尺講台結下良緣。
問
今天的您已經有30多年的執教經歷,回首當年因為時代需要留校當教員的選擇,有沒有因此而遺憾?您是怎樣看待教員這一職業的?
答
我覺得這一職業成就了我。我們入校時,空軍對我們這一屆充滿了期待,當時有的部隊連一個大學生都沒有。於是空軍有個“1128”計劃,也就是用2年的時間培養1128個大學生幹部,為每個飛行團配備一套“機、軍、特、無”機務大學生幹部。部隊渴望人才,同學們也想到部隊去大展宏圖,施展才華。當時,社會上有一種傾向,認為當“教書匠”沒出息,我也有過猶豫,但教書育人這個神聖的職業我覺得永不過時。我崇尚“桃李滿天下”的感覺。同時,我很喜歡與學生交流,他們無拘無束的想法,經常能啓迪我進行一些新的思考,而作為教員的我們雖然有相對完整的知識體系,有時卻反而因此易受思維束縛而循規蹈矩,這些年在與學生交流的過程中,我受益匪淺,也正因為這個年輕的羣體,自己的思維變得很有活力,教學相長。
“未知挑戰中,實事求是才是萬能的鑰匙”
2016年11月珠海航展上,標誌着中國具有更強空戰能力的殲-20飛機在大眾視野中首次亮相,而對比許多年前的我們揣着外匯在歐美四處奔走卻無人問津,那個場面無疑讓無數中國人驕傲的熱淚長流,不得不説,這些正是謝教授這一代航空人頑強拼搏,不斷堅持的結果。
問:
問:從上世紀70年代末到今天,中國航空發動機技術從最初的仿製到自主研製的一路發展,有人説您這一代科研工作者幾十年的奮鬥歷程很好地反映了我國航空發動機發展的風風雨雨,在您的這些年的經歷中,哪一件事是最令您難忘的?
答:
印象最深的要屬90年代“搶救”一台三代機發動機,那是國內首次對三代發動機的試車過程。我院那時從國外購買了一台舊發動機作為教學使用。該發動機長期沒有進行試車,而且完全沒有按照停放規定進行過保養,此外,這台發動機還沒有尾噴管、履歷文件以及技術手冊等相關的資料。有人開玩笑説我們花巨資買了一堆“廢銅爛鐵”,大家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開車,給他們看看”,在院首長的大力支持下,我們從電氣線路、機械、電子、管路油路四條線逐一對發動機上千個部件進行檢查和維修。當時零件很缺乏,我們跑部隊、工廠四處 “化緣”,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發動機試車工作終於準備就緒。我們按照先冷開車,後正常啓動的順序進行實驗。
最驚心動魄的是當時正常試車的時刻,當時試車台內外站滿了空軍機關、部隊和學院首長以及軍內外眾多專家,儘管天氣十分清爽,但我心裏卻像是有塊巨石壓着,感覺非常沉悶。當我按下啓動按鈕那一刻,説時遲,那時快,發動機迅速飛轉起來,尾噴管瞬間噴出黃色的燃燒火焰,有人叫我立即收油門,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結合自己在國外、部隊的試車經歷,以及一直以來對發動機的情況掌握,認準那是發動機燃燒室積油導致,大膽堅持了幾分鐘,果然尾噴管的黃色火焰由大到小、逐漸消失,再一檢測,發動機各項參數全部正常,現場頓時掌聲雷鳴。而這時我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襯衫早已濕透,體驗了一種生死搏鬥的感覺,那種挑戰未知風險帶來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這件事對我一生都帶來了重要影響,“只要認真、堅持,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攻不破的難關”。
問:
您能詳細講一講那件事給您帶來了啓發麼?
答:
在前面講的三代航空發動機國內首次試車過程中,我經歷了許多之前沒遇到的困難和挫折,那件事後有一種脱胎換骨的重生感覺,思維和認知能力一下子開闊和提高了許多,同時我也切身體會到了實事求是的真正含義和它所帶來的巨大效益。尤其是作為項目負責人,更要勤於躬行,“聽到、看到、摸到”才能做到心中有數,在緊急關頭才能做出正確判斷進而化險為夷。這件事以後,我又相繼參加了蘇—27飛機高原作戰工程、09年國慶閲兵保障等等,雖然遇到許多棘手的疑難雜症,但我都能夠沉着冷靜地面對,進而在未知中大膽嘗試,在挑戰中創新突破。一路走來,風雨坎坷,有失敗,有成功。但我堅信,只要我們不懈努力,一定會讓中國更加自信、自豪。
“兩大‘法寶’給我無限動力”
古人説“古今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惟有堅忍不拔之志”,航空發動機維護與保障作為一個高風險的行業,能一直在這些平凡的崗位上堅持,本身就是一種偉大,而謝教授一干就是39年。
問:
就像您剛才説的,在機務崗位這條路上遇到不計其數的坎坷與挫折,可以説其中的酸甜苦辣是很難想象的。您能説説,在您這麼多年的奮鬥歷程中,您一直持之以恆的動力是什麼嗎?
答:
總結起來,有兩大“法寶”我才一直堅持下來的。
一是紅軍精神。受家中革命老前輩潛移默化的影響,我一直很喜歡紅軍的歷史,尤其是長征史,每次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我都會心潮澎湃,有一種莫名的震撼,我常常會想,這羣經歷過無數次生死考驗的紅軍,他們的意志力是多麼的堅強?他們的力量究竟從何而來?隨着年歲的增長,我逐漸明白,是心中的信仰讓他們一往無前、所向披靡。也就是在這種精神的鼓舞下,我高中畢業下鄉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但那麼艱苦的環境下,我從來沒有退縮過。別人能吃的苦,我也能吃,別人吃不了的苦,我要求自己再堅持一下。我下鄉所在的生產隊有3個來自不同地方的知青,半年後,其他兩個知青都跑回城裏去了,從此,農民對我這個城裏人刮目相看,我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為農民排憂解難,成為受農民歡迎的人。值得一提的是才幹了一年半,我就被推薦為四川廣原縣五個先進知青之一,年齡也最小,當年戴着大紅花坐着大卡車在縣裏遊行的經歷,給我打下很深的烙印,同時也鼓勵我變得更加自信、堅強。
二是家庭。如果沒有家人的全力支持,就肯定沒有今天的我。當年正值蘇-27飛機剛剛引進階段,國內31F發動機的技術資料奇缺,許多數據和工作原理,都是通過測試和試驗逐步摸清的。為了不讓我分心,夫人幾乎承擔了家裏的一切,有時候在實驗室裏一呆就是半個月,連孩子也顧不上見,家人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記得孩子高考那天,別的家長都是在考場外全程等候,而我在孩子高考時,接到上級緊急任務出差,沒有陪同孩子高考,到現在有時孩子還拿這説事,説我對他不關心,這可能是我對孩子的終身愧疚。但無論發生了什麼樣的困難,家人對我的支持從沒有變過,“後方穩,前方才能打勝仗”。
採訪結束,謝教授又繼續忙碌在他的工作上,而筆者如沐春風、感慨萬千。“極端負責,精心維修,腳踏實地,志在長空……”一首《機務兵之歌》生動的詮釋了謝教授作為一代機務人的理想信念與奉獻精神。而這也正悄然化作蓬勃的力量,鼓舞着無數後輩們在強軍夢的征途上鏗鏘前行!
主編 | 張濤
責編 | 李家寶
版飾設計 | 張濤 鄧滔 胡景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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