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韓喜球隨蛟龍號順利下潛,出艙後揮手致意。 國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供圖
作為我國深海“探寶隊”隊長,韓喜球帶領團隊努力揭開海底礦產資源分佈的謎底
只要身體允許,隨時準備起航(關注・走近“科研玫瑰”②)
本報記者 劉詩瑤
“我們生活的地球是一個藍色的‘水球’,海洋裏面有非常豐富的資源……”不久前,在第三十二屆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閉幕式上,作為一名科學家,韓喜球與青少年分享了深海科考故事。在微信朋友圈,她興奮地寫道:“演講後好多學生求合影,也許有不少學生將來真的會投身海洋事業!”
韓喜球是我國大洋科考第一位女首席科學家,曾先後16次出海,累計有800多天在海上度過。她帶領團隊在國際海底區域發現了6處多金屬硫化物礦牀(點),圈定了50多處海底多金屬硫化物礦牀遠景區,還為新勘測發現的16個大洋海底地理實體命名。最近,記者來到位於杭州的國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採訪了這位温婉美麗的女首席。
“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只要身體允許,我隨時準備起航。”
熱氣逼人的8月,韓喜球的清新讓人眼前一亮。
大眼睛、齊耳短髮,戴着時尚的粗框眼鏡,身穿碎花上衣,一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嬌小身材。如果不是提前做了功課,真不敢相信這位美女科學家生於1969年,有個即將讀大四的兒子,更難想象她今年剛在海上“漂”了4個多月。
“我的主要工作是在國際海底區域探礦。”韓喜球指着牆上巨大的印度洋海底地形圖説,“這條‘入字形’的印度洋洋中脊是我們近期集中勘探的區域。”
調查和開發海底礦產資源是國家戰略需求,“先來先得”是國際海底管理局探礦與勘探規章明確規定的原則。深海探礦顯然是一場時間與智慧的雙重較量。
茫茫大海,哪裏有礦?韓喜球帶領的“探寶隊”在努力揭開謎底。“海底熱液活動區正在發生熱液成礦作用,熱液噴口(俗稱黑煙囱)源源不斷地噴湧出富含鐵、銅、鋅、金、銀等金屬元素的熱液流體,如果發現高温熱液噴口,周圍就會有多金屬硫化物礦牀。”韓喜球説,大海一望無際,熱液區的直徑才數百米,在科考船上用萬米纜拖着儀器去搜尋,是名副其實的大海撈針。
去哪找,怎麼找?“探寶隊”隊長――首席科學家的判斷至關重要。從2007年大洋19航次第三航段開始,韓喜球成為我國大洋科考第一位女首席科學家,此後多次帶隊“探寶”。
“大到海上調查計劃、實施方案,小到具體調查和採樣站位的佈設、調查資料的判讀,首席科學家要為航次科學目標的實現負全責。此外,還要為人員與儀器設備的安全負責。”韓喜球坦言,這種壓力巨大,因為出海機會來之不易,船舶航行每天付出的成本巨大。
在今年2月至4月執行的大洋38航次第一航段中,韓喜球團隊帶蛟龍號到前期調查“圈”出的海底活動熱液區作精細調查並取樣。“要是我們‘圈’的位置錯了,蛟龍號找不到地方,那可真是糗大了!”韓喜球説,蛟龍號每次下潛,她的內心都很忐忑,因為那是對先前調查成果的檢驗,為了給出蛟龍號下潛的位置和觀察路徑,她經常通宵分析研究調查資料。“沒想到11次下潛,每次都直擊中心!百分之百命中!”韓喜球回憶起來非常開心。
“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別人覺得出海枯燥,但我總感嘆海上時光太匆匆,真希望多做一些調查。”韓喜球笑着説,“每次發現熱液異常區,當調查取樣結果和我的判斷一樣時,是我最高興、最有成就感的時刻。只要身體允許,隨時準備起航。”
“她曾經帶我做試驗,20個小時沒休息,我都快扛不住了,她的精力依舊旺盛。”
“她不是女漢子,她比漢子都‘強悍’。”韓喜球的同事王葉劍副研究員如是評價。王葉劍跟隨她11年,深知導師脾性。“她曾經帶我做試驗,20個小時沒休息,我都快扛不住了,她的精力依舊旺盛。”
作為首席科學家,沒人與其輪班,只要船上的馬達不停轉,韓喜球的工作就不分晝夜。“我們都覺得她很累,但她從來不説自己累,因為她是真的熱愛這份事業,所以全情投入。”王葉劍説。
她的“強悍”還體現在百折不撓的性格,令船上的人都刮目相看。
“出海調查過程中,儀器裝備出現故障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在關鍵海域需要立刻用到幾台重要探測設備,可不巧的是設備開始‘罷工’,維修起來很困難。換成其他人,可能會想大不了不做,早早放棄了。但韓老師一邊在船上組織技術骨幹進行維修、排除故障,一邊多次與設備生產商進行郵件溝通,最終在最短的時間內搶修成功,確保了海上調查順暢地開展。”蔣紫靖曾是韓喜球的碩士研究生,她對這件事記憶深刻。
王葉劍説,載人深潛調查是一項系統工程,不同單位不同專業不同職責的專家出發點有所不同,技術保障人員着重考慮潛器安全,科學家重點關注每次下潛能否實現科學目標。“在一次下潛準備會議中,現場指揮部就如何在某個關鍵但複雜的作業區進行安全下潛作業問題上進行了激烈的探討,這是我參加過的氣氛最特別的一次會議。”會上,韓喜球拿出她自己以及有豐富調查經驗的國際同行的意見,輕聲細語、不慌不忙地從不同角度闡述瞭如何安全地完成下潛任務,實現下潛目標。為了説服各方專家,她為此已經忘我研究了兩個星期。最終,在深潛器技術團隊的強力保障之下,這個潛次獲得了圓滿成功,韓喜球長舒一口氣,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科研面前不分性別,我首先是一名科學家。”韓喜球説,目前大洋科考船上以男性為主,女性是個位數,但她從來沒有感到性別帶來的壓力,也不會因為是女性就少作為。
“我只是悶頭爬山,不知不覺就看到了更美的風景。”
第五屆中國青年女科學家獎、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全國創新爭先獎……韓喜球獲得過很多榮譽。請她解析成功“密碼”,她卻擺擺手説:“我的人生沒有設計,只是每個階段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是農民的孩子,有大學讀就很知足,沒考慮那麼多。”1986年韓喜球考入成都理工大學(原成都地質學院)學習地質學專業,“我比較上進,除了專業課出類拔萃,外語成績也很好,還考了託福。在那個年代,學校考託福的人很少。”
選工作單位也是她口中的“偶然”。“我是浙江人,海洋二所離家近,所以就來了。”參加工作後,韓喜球埋頭學術,潛心研究深海多金屬結核,並於1998年考取了浙江大學的在職博士。
命運又一次出現了“偶然”。2001年德國基爾海洋科學研究中心主任休斯教授到二所訪問,韓喜球關於多金屬結核的研究給休斯留下深刻印象。2001年年底,她突然接到休斯的邀請奔赴德國作特邀學術報告,這次訪問直接促成了她於2002年到2005年在德國基爾大學訪問學習。這期間,她開始海底冷泉系統與天然氣水合物資源的研究。
2005年我國啓動了在國際海底區域調查多金屬硫化物資源的計劃。“為了尋找多金屬硫化物資源,得先調查海底熱液系統。熱液系統和冷泉系統的調查方法一脈相承,真是太巧了。”韓喜球順理成章地成為首次大洋環球科考航段的主力。
“我只是悶頭爬山,不知不覺就看到了更美的風景。”韓喜球口中輕描淡寫的“偶然”背後,是她異常艱苦的鑽研,因為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
“她老公會做一桌好菜,韓老師也會調雞尾酒給大家品嚐。”
“韓老師是一位詩人。”王葉劍回憶起歷次出海,在抵達作業區的途中,趁團隊還算清閒,韓喜球會召集學生們到甲板上觀星、賞月、填詞作賦,豐富海上生活。
“我會在船上組織‘大講堂’,大洋科考航次執行的是多學科考察任務,包括地質、地球物理、地球化學、生物等不同學科領域的人員能夠聚集一起,是難得的相互交流機會。”
同行眼中,韓喜球不像“搞地質的”,她非常優雅。每次學生出國交流,韓喜球會提醒學生注意坐姿談吐、穿着禮儀。
韓喜球是學生們眼中的“家長”。“自己的學生當然就跟親人一樣。”她的課題組裏既有年輕的科學家,也有博士生、碩士生、留學生,是由十幾個人組成的大家庭。繁忙的工作之餘,只要一看到對年輕人做科研有用的信息,她都會第一時間轉到團隊微信羣裏。
“韓老師有時會邀請我們到她家裏做客,她老公會做一桌子好菜,韓老師也會調雞尾酒給大家品嚐,同門相聚在一起,非常親密。”王葉劍説,除了學術上的請教,生活裏有困難,大家都願意跟韓老師傾訴。
“就像天鵝媽媽帶着一隊天鵝寶寶前行。”韓喜球笑着説,她只有做得更好,才能潛移默化地帶着學生們往前走。“大洋科考事業需要傳承,要讓年輕人逐步走向舞台中央,我願意在背後託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