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搬來了一家新鄰居,只是聽説,一直未曾謀面。昨天晚飯後準備出去散步,一打開門,新鄰居正好上樓,我不由得心裏一驚:“怎麼會是她們?她們怎麼會住在這裏?……”腦海瞬間閃過無數問號,不知説什麼好,“你好,你要下樓啊,我們以後是鄰居啦!”媳婦搶先開口打招呼了,緊隨其後的婆婆,目無表情,我“哦哦”了兩聲,説:“真沒想到你們住這兒了,有空來串門啊!”隨之,我藉口有事,匆匆下了樓,十年前的一幕,卻清晰的泛上心頭……
那是冬季的一個晚上,兒子去上晚自習,老公也不在家,靜悄悄的屋裏,只有我和我的書籍在低語。突然,沉悶的敲門聲,“咚咚咚”地響了起來,確切的説,不是敲,是用拳頭捶打,或用巴掌拍擊發出的聲音。我不由為之一振:誰?會有什麼事?……片刻的遲疑之後,我還是打開了門,“阿姨,是你?有事嗎?快進來!”一位老年婦女像一堵牆,站在門口,她沒説話,陰沉着臉,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挾裹着一股寒風,就徑直進了屋子。
她和我婆婆住在同一樓上,對她,我不陌生,但從沒打過交道,對她的來訪,我很詫異。她坐下之後,依然面無表情的看着我。我遞上一杯熱茶,隨口問道:“阿姨,這麼晚了,你來有什麼事啊?”她沒接我遞上的茶杯,似乎很費勁地嚥了嚥唾沫説:“我專門來找你的,你為啥打我家小明?我咽不下這口氣!幾晚都睡不着覺!……”她一口氣説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吃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小明,是他孫子,和我兒子同歲,因為以前我們住婆婆家時,都在同一個樓上的緣故,兩個孩子常在一起玩,我和她兒媳婦自然也就關係親近一些,而對她,僅僅是熟悉,只知道她是個要強的女人,常在人前誇自己的兒孫有多好,對她的寶貝孫子,更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以前,我在單位的子校任教幾年,但從沒教過她孫子小明,現在孩子都上高中了,我也調離多年,很久也沒見過小明瞭,我怎麼會打他呢?我幹嘛要打他呢?我越聽越糊塗了,就耐下性子,對她説:“阿姨,我什麼時候打小明瞭?為什麼打他?我沒一點印象,你別急,慢慢把話説清楚。”我在腦海裏迅速搜索着記憶,沒想起任何關於小明的事情。這時,只聽她説道:“小明上二年級的時候,和你兒子打架,你把小明叫到辦公室,扇了他一個耳光,他一直不敢給家人説,前幾天他和表姐在飯桌上談起小時候的事,無意間説了這事,當時,我聽了很生氣,幾個晚上都沒睡着覺,不找你,我咽不下這口氣……”她越説越激動,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手指比劃着,氣勢洶洶的樣子。我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有這回事。按她説的,這事算起來也是八年前了,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況且我從不袒護我的兒子,我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她指責討伐,咄咄逼人的氣勢,讓我百口莫辯,委屈無助,我實在無法接受,就打電話給她兒媳婦,讓接她回家,沒想到,她在電話裏也很不友好的説:你打孩子總是不對的!
我的委屈瞬間變成了憤怒,打開門:直接把她請了出去!
事後,她在我婆婆面前狠狠告了一狀,罪名是:我對她不客氣!
再後來,她家搬到城裏去了,我們再也沒謀面。這件事,也漸漸淡出我的回憶。我依然在我的教學崗位上,累並快樂着!
沒想到的是,冤家路窄,多年後的今天,她們又搬回這個小鎮,而且和我成了鄰居。
對於他們家搬回來的原因,院子裏的人説法各異。
有人説:她那個寶貝孫子,走私,資金短缺,偷偷把他奶奶家裏的房產證拿去做抵押貸款,到期後還不上錢,房子被沒收了,他自己家的房子也不得不賣掉,還欠款;還有人説,他不僅把房產證做了抵押,販毒沒賺到錢,還被警方抓獲,家人不得不賣了自家房子……總之,鐵的事實是:他們家在城裏無處落腳,又回到曾經生活的小鎮,租房住。聽説因為這件事,他爺爺氣得卧病在牀,不幾天,就撒手西去。他爺爺辛辛苦苦一輩子,臨死卻落得“身無一處可棲,兩行濁淚縱橫”,眼睜睜地,在醫院的病牀上,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這位曾經為“一巴掌”咽不下氣的阿姨,不知是怎樣看着老伴嚥下了生命中最後一口氣,不知她是否能嚥下寶貝孫子饋贈給的這口“氣”?
如今的她臉色蠟黃,步履蹣跚,每天像祥林嫂一樣,目光呆滯,面無表情,坐在樓前看太陽。陪在她身旁的兒媳婦,也面容憔悴,身體消瘦,因病休閒在家。
這,就是“愛”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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