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北京大學發放了第一批錄取通知書。
“在這特殊的一年,道阻且長,行則將至,你走的每一步都算數。”
數年寒窗,終得喜訊。
高考,是莘莘學子拼盡全力的放手一搏,承載着一個家庭的希望。
錄取通知書,是對父母最好的報答,卻又是最大的辜負。
它送你去見識更大的世界,追尋你想要的詩與遠方。
這也意味着,你會在餘生與父母漸行漸遠,彼此走到河的兩岸。
從此,不見父母老去,故鄉只剩回憶。
01
十多年前,我拿到通知書的那個夏天,我爸高興得一巴掌拍哭了我年幼的弟弟。
老兩口陪着我一路坐大巴、輪船,來到了人頭攢動的大城市。
那也是他們第一次出遠門。
安頓好我之後,我們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點了幾個菜。
我爸那天難得的豪爽,一口氣要了好幾瓶啤酒,喝得滿臉通紅,一個勁地念叨:
“我閨女出息了,考上大學了,好好幹,以後就不用回去了。”
父親的表情很是複雜,有驕傲,有不捨,還摻雜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吃完飯,我給他們找了一個旅館,他們執意要退,要去住學校舊宿舍改造的四人間。
因為不要錢。
第二天一大早,我來不及送,他們就走了。
“你好好學習,給你爸媽爭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枕頭下面壓了500元錢,你拿着去買幾件衣服,女孩子,穿好看點,別被人笑話。”
那天爸爸一改往日的沉默,叮囑了我許多。
他在電話裏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聽得我鼻子酸酸的。
直至多年以後,自己也成為了別人的母親,才懂得父親當時那種複雜與不捨。
他們只不過我比我更清楚的認識到了這是一場漫長的別離。
錄取通知書是一張單行車票,稚子鮮有歸期。
你飛得越高,走得越遠,就意味着,你與他們今生之間的緣分,越來越短,越來越薄。
從此不見父母白髮,故鄉只剩寒暑,再無春秋。
02
大學四年時光,倏忽而過。
真正進入成人社會,才發現實遠比想象中殘酷。
剛畢業那陣,忙着實習,工作也換了幾份。
拼命賺錢,用一半的工資付房租,吃最便宜的盒飯,半年內搬過六七次家。
趕過深夜的末班車,也見過凌晨三點依舊燈火通明的街。
淋過突如其來的大雨,夜裏悄悄流過淚。
城市中粗糲的生活磨久了,人變得越發堅韌沉默,迷茫過、崩潰過,也繼續咬牙堅持着。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生病了、難受了,不再對父母講;他們遇到難事兒了,也不再跟我説。
隔着幾千公里的距離,經歷不同的人生軌跡,父母慢慢地就活成了家鄉的一個背影。
故鄉,變成了回不去的遠方。
電視劇《三十而已》裏,王漫妮經歷情殤後回到家鄉縣城,認識了一個還不錯的相親對象,找了一份安穩的工作。
可是離鄉這些年,她早已成為了故鄉的異鄉人。
複雜的人情關係看似温暖,卻多了一些捆綁。
朝九晚五的工作貌似輕鬆,也少了一份奮鬥的動力和未來的方向。
家鄉小城的生活,安穩閒適,卻總是一眼都能夠望到盡頭。
曼妮最終決定離開的時候,父親把為她預留的結婚錢交到她的手裏,告訴她:
“以後路怎麼走就看你自己了。”
“密碼是你的生日。”
這一幕戳中了無數人的淚點。
父母就是這樣,縱使萬般不捨,也始終不願成為子女與夢想之間的那堵牆。
有些愛是牽掛,千山萬水也想呼喚你的回來。
有些愛是放手,送你遠行然後含淚盼望。
生命是一場輪迴,愛是一場辜負。
父母為我們打點行囊送我們去遠航,直至我們最終離他們越來越遠,再也回不了岸。
03
看過一個短片,令人淚目。
金士傑扮演的獨居老人,一個人住在老舊的房子裏,牆皮在脱落,打開櫃子東西就往下掉。
每天的日常,也只是在屋子裏踱步,跟傢俱對話,跟花草聊天。
覺得悶了,就假裝所有人都還在,開起了家庭成員換屆大會。
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他的孤獨。
他總以為,孩子是因為房子太舊不回來的。
“每每回來,也總是住賓館,這不是他們的家嗎?”
忽然畫面一閃,整個房間和傢俱煥然一新,他擁有了一套寬敞明亮的新房。
他抱着老伴的照片,哽咽着唸叨:
“孫女光腳踩在地上也不涼了,寶貝兒子回來再也不用打地鋪了,咱家和以前不一樣了……”
“這不馬上要過年了,這一次他們回來,應該能多住幾天了吧。”
他最牽掛的,還是孩子。
但當初那個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孩子,早已長成了“千山萬水不必相送的大人。”
他們獨立了,高飛了,父母就成了故鄉夕陽裏那一抹淡淡的雲彩。
龍應台在《親愛的安德烈》裏寫:
“父母親,對於一個20歲的人而言,恐怕就像一棟舊房子:你住在它裏面,它為你遮風擋雨,給你温暖和安全。但房子就是房子,你不會和房子去説話,去溝通,去體貼它、討好它。”
他們靜默無聲,只是守在那裏,等待着你偶爾的一次回頭。
父母的愛之所以動人,大抵是因為,他曾奮力託舉你的未來,送你遠行。
又在餘生中寧願在思念與牽掛中孤獨度日,也不想連累你分毫。
“所謂父母,就是那個不斷對着背影既欣喜又悲傷、想追回擁抱又不敢聲張的人。”
無論飛得多遠,記得時常回頭看一看。
04
忽然想起看過一段話説:
“你少時離家,父母尚是壯年,你一路狂奔不問歸期。畢業、工作、成家,人世間酸甜苦辣都已嚐遍。少年已老,父母遲暮,城已不是那個城,人也不再是那個身輕如燕的少年了。”
我不在的這些年,父母老了很多,家鄉的建築翻新再造,童年那條河也早已乾涸。
我們曾是父母最疼愛的孩子,但最終活成了彼此的遠方。
我們生於斯長於斯,卻註定背離這片養育我們的土地。
18歲開始,天地初開,歲月滾滾,一去不返。
錄取通知書是一張單程的車票,也是我們在不斷告別的人生。
人生,本就是不斷失去的過程,子女與父母,又是一場重複的辜負。
小時候,我們踩着父母的肩膀去遠行。
長大後,我們又活成孩子的肩膀,有一天也會含淚放手讓他高飛。
人生的意義,大概就是這一場塵世的輪迴。
在世間經歷諸多,我們終會明白,無論我們於何時、在何地,怎樣一路狂奔,故鄉是我們的根,父母是我們的歸途。
太陽東昇西落,人有聚散離合。
正因如此,每一次陪伴,才更難得,每一回天倫,才更顯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