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兩個半月對美國來説，就像一場烏托邦電影的蒙太奇開場——這部電影的主題，是一個國家的崩潰。”《紐約時報》刊文稱。
當地時間6月1日，美國紐約市曼哈頓區，民眾走上街頭，舉行反種族歧視抗議活動。
無人料到，2020年行至年中，層層交織的困境仍像噩夢般，纏住人不放。新冠病毒奪去11萬人的性命，醫療體系不堪重負，失業率一度猛漲，全美50州全部爆發反種族歧視示威，抗議聲所到之處，一片狼藉……在這場大危機裏，美國，飽嘗“失去”的滋味。
有人失去工作，有人失去尊嚴，有人失去親人，也有人，失去自己的生命。
從亞裔在街頭被人大喊“滾出這個國家”，到非裔因貧窮被迫放棄醫保，再到拉美裔人羣集體失業——新冠疫情之外，一種更為可怕的“傳染病”，肆虐美國。這就是種族歧視的“幽靈”，數百年來至今，深刻地撕裂着美國社會，如今為這個疫情下的超級大國，再添陰霾。
5月12日，紐約市曼哈頓唐人街，人們正在排隊等待進入超市。中新社記者 馬德林 攝
戴着口罩的他們，成為旁人眼中的異類
“許多美國媒體只要提到新冠病毒，便在版面上放一張亞洲人的臉。”近日，美國華裔脱口秀演員黃西指出。疫情籠罩下，針對亞裔的騷擾與攻擊，頻頻發生。
舊金山州立大學“停止仇恨亞裔”網站統計，2020年3月以來，至少收到來自45個州、1700多例針對亞裔的歧視報告。受害者表示，他們只因戴着口罩而被迴避，走在街上被吐口水，購物時被刺傷，乘坐網約車時被拒載……
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稱，新冠疫情在美國蔓延之後，許多亞裔表示，自己的境遇“急轉直下”。也有人稱，“這次大流行使我意識到，由於我的外表和膚色，我永遠也不會成為其中(美國人)的一員。”
而美國總統特朗普和部分政客，頻繁將新冠病毒稱為“中國病毒”這一不負責任的行為，更是激化了民眾不同程度的反亞洲情緒。
當地時間4月6日，在位於大華府地區的一家超市裏，民眾普遍佩戴口罩購物。中新社記者 沙晗汀 攝
“我8歲的兒子會被其他孩子叫做‘中國病毒’。這很可怕。”流行病學家託尼？杜(Tony Du)對《紐約時報》表示，“這是我在美國生活20多年以來，最黑暗的一天。”
別在帽子上的GoPro相機和槍支，成為了許多亞裔自我保護的“最後手段”。數據顯示，在許多地方，首次購買槍支的亞裔人員數量激增。“我有必要保護和捍衞我的家人。”一位亞裔顧客説。
幾個月前，韓裔美國人埃迪在超市門口遭到陌生人推搡，還被罵“是你們這些人制造了病毒!”自此，GoPro成了他出門的“標配”。他説，“GoPro會一直開着……如果有人想攻擊我，會知道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當地時間6月1日，紐約民眾在曼哈頓街道上舉行反種族歧視遊行。
放棄醫保的他們，是疫情最大的犧牲者
非裔社區也面臨嚴重問題。兜裏沒錢，成為接受新冠病毒檢測最大的“絆腳石”。2020年4月，新奧爾良市的衞生官員意識到，他們對新冠病毒的駕車通過測試策略無效。因為人口普查數據顯示，該地區的感染重災區位於低收入的非裔社區，而現實是，這裏的許多居民買不起車。
最近幾周，美國48個州及華盛頓特區報告的數據，揭露了一個更殘酷的現象：據不完全統計，佔全美人口約13%的非裔，新冠死亡率是自身佔比的兩倍還多;西班牙裔和拉丁裔的新冠感染率，也遠遠高出所佔各州人口的比例。
過去幾個月，在扎克伯格舊金山綜合醫院，拉美裔新冠患者佔醫院全部病例的比例，從35%逐漸發展到逾80%。內科醫生費爾南德斯表示，最開始，醫院裏拉美裔患者增加時，似乎沒人在關注，並且人們很高興舊金山打破了疫情曲線……”
“人們花了更長時間，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補充道。
對於低收入羣體來説，進入醫院，僅是“噩夢”的開始。美國健康保險計劃組織4月份發佈的研究稱，美國新冠患者在重症監護病房中治療的平均費用，超過3萬美元。相比之下，2018年非裔家庭的年收入中值，才僅僅超過4萬美元。
據此前統計，放棄醫保的非裔、拉美裔美國人多達5000萬。前總統奧巴馬推出強制性醫改方案時，未持有醫保的人數下降。但特朗普上台後，放棄醫保的人數再次上升。
與低收入相對應的，還有簡陋的居住環境。耶魯大學醫學院股票研究與創新中心主任史密斯稱，“對於許多人而言，社交疏離是一種特權。”“如果你住在一個擁擠的社區中……或每天需要出門上班……該如何保證安全?”
史密斯表示，“這些是新冠疫情流行前現實的結果。是結構性種族問題的固有觀念，限制了有色人種獲得健康和財富的機會。”
當地時間5月29日，美國首都華盛頓開始逐步解除“居家令”，進入重啓第一階段。圖為華盛頓國家廣場。中新社記者 陳孟統 攝
從事基礎性工作的他們，承受最深的苦楚
對更多人來説，如何熬過疫情帶來的經濟寒冬，成了更棘手的難題。
美國勞動統計局數據顯示，2017至2018年間，全美可居家辦公者中，白人佔29.9%，非裔佔19.7%，西班牙裔佔16.2%。這也就意味着，新冠疫情來臨時，主要從事酒店業、餐飲零售業等基礎性行業的少數族裔們，失業率更高、經濟損失更嚴重。這和往往擁有高學歷、從事白領工作的白人們，形成了鮮明的階層鴻溝。
家住舊金山市的拉美裔女子洛佩茲，原先靠着清潔工及保姆的工作，每週能賺200美元。然而，她從3月中旬開始失業，“復工”顯得遙不可及。
休斯敦市一家亞裔經營的按摩店，4月底好不容易復工。可惜好景不長，才過幾天，一名員工就被熟客傳染新冠病毒，短短几天便“插上了管”。
當地時間5月31日，美國紐約曼哈頓區，示威者從被砸毀的店鋪中拿走奢侈品。
到了5月底，美國各州剛剛陸續復工，非裔男子弗洛伊德之死引發的大規模示威，又席捲而來，引發了更嚴重的問題——擁擠與混亂。成千上萬的示威者擠滿街道、數百商店遭別有用心的示威者搶劫、亞馬遜等企業緊急關閉工廠和門店……
在此情況下，大量少數族裔的工作，岌岌可危。
抗議示威活動的此起彼伏，讓“蝴蝶效應”繼續在美國發酵。《紐約時報》統計顯示，過去兩週，因示威人羣聚焦，美國18州新增病例有所攀升。各路專家擔憂，新冠疫情將在示威開始的14天后，迎來第二波高峯。
6月5日，美國傳染病專家福奇發聲稱：“抗議者奔走呼喊，不能保證一直戴好口罩，(警方發射)催淚瓦斯和胡椒噴霧又會引發人們咳嗽、打噴嚏、揉眼睛。這些都會加大病毒傳播風險。”
懷着“美國夢”的他們，卻被“大熔爐”炙烤
白宮記者會上，曾有記者向美國總統特朗普提問：“為什麼那些無症狀的職業運動員能夠得到檢測，有關係的人就能排在隊伍前面嗎?”特朗普的回答是：“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獨立宣言》中“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曾打動無數為實現“美國夢”，背井離鄉前往“大熔爐”的移民。但放在現實中，平凡生命的遭遇，卻與此南轅北轍。
美眾議院多數黨“黨鞭”、民主黨人詹姆斯？克萊伯恩表示：“系統性種族不平等現象，在我們的社會中惡化了許多年，現在又被新冠疫情放大了。”
非裔男子弗洛伊德之死，在美國這個號稱種族“大熔爐”的國家，上演了一出深層次的悲劇。反種族歧視示威現場，一段三名非裔美國人對話的視頻，在社交網絡上流傳，引人深思。
在美國一處抗議示威現場，一名31歲黑人男子告訴16歲黑人少年，“你現在看到的一切，可能在10年後還會發生”。圖片來源：社交媒體視頻截圖。
視頻中，一名45歲非裔男子情緒激動，抱怨着美國歧視黑人的社會現狀，並表示已受夠了被欺騙：“我們已為此抗爭了許久，受夠了他們的花言巧語，根本沒有人會來保護我們，我們必須開始自己的生活!”
另一名31歲非裔男子，則拉來一名參與抗議的16歲非裔少年，心酸地大喊——“你現在看到的一切，可能在10年後，也就是你26歲的時候還會發生!我們都很憤怒，但我們現在做的，根本沒有用!”
面對疫情，所有生命都在為了活着的權利抗爭，但在美國，一切顯得愈發艱難。種族歧視的大網，有形無形從四面八方籠罩向少數族羣，他們失去的，比其他人更多。或許當美國終有一天停下步伐沉思，會發現被撕裂的傷痕，已深入“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