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禦風險能力較低的小國、弱國，不僅將首先遭受俄烏衝突的衝擊，還可能成為更大的次生災難受害者。
4月1日，斯里蘭卡科倫坡一處停電的購物中心。圖/新華社
文 | 孔雪
俄烏衝突以及對俄製裁對全球能源、糧食的供給造成了巨大沖擊。在全球經濟疲軟、通脹高起、社會隱患加劇的大背景下，一些“脆弱國家”受其影響，負面效應已經凸顯。
“脆弱國家”一般內政治理不善，抵抗各種風險挑戰的能力較差，政治、經濟、社會等領域的危機和動盪多發。根據經合組織發佈的《2020脆弱國家報告》，全球共有57個“脆弱國家”，其集中了全球76%的極端貧困人口，其中絕大多數分佈在中東和非洲地區。
近幾年來，在新冠疫情的陰影下，全球經濟不振，國際層面的政策協調不足。根據2022年聯合國貿發會的評估，全球經濟增長前景將持續惡化。而近期爆發的俄烏衝突加劇了全球糧食和能源的供應問題。
據聯合國糧農組織披露，2021年，俄烏兩國穀物出口總量佔全球三分之一以上，俄羅斯還是全球氮肥排名第一、鉀肥排名第二和磷肥排名第三的供應商。2022年3月，糧農組織的穀物、植物油和肉類的價格指數都已經飆升到1990年設立以來的最高水平。
俄烏衝突帶來的負面效應已經嚴重影響了全球糧食供應鏈和供應前景，全球糧食不安全問題已近在眼前。而石油、天然氣等能源價格也在整體走高。據全球貿易門户網站Index Mundi統計，2022年3月，商品燃料（能源）指數已達到十年以來最高位160.91。
能源和糧食供應出問題，在短期內將造成相應進口國資源短缺，如果持續時間較長，這種大宗商品的漲價將造成更廣泛的通貨膨脹並蔓延全球。對於一些“脆弱國家”而言，這種輸入性危機會迅速疊加本國的衝突動盪、難民問題、債務問題等危機，造成更大的損失。
也就是説，這些抵禦風險能力較低的小國、弱國，不僅將首先遭受衝擊，還可能成為更大的次生災難受害者。
俄烏危機以來，受波及的“脆弱國家”往往有這些特點：能源、糧食等大宗商品主要依賴進口甚至援助；社會動盪不穩、衝突戰亂多發；經濟危機頻發；深受極端氣候衝擊。
1 非洲地區：多重災難的疊加
據聯合國糧農組織統計，截至2022年3月，在非洲60個國家中，因為極端天氣、糧食減產、社會動盪、物價高漲等原因急需糧食援助的國家多達33個。
以南蘇丹為例，南蘇丹是世界上最不發達國家之一。持續近十年的內戰衝突、新冠疫情、肝炎、瘧疾等疾病肆虐，已持續三年的蝗災和2021年遭遇的60年未見的洪災，大範圍摧毀了該國的基礎設施和衞生設施，當地480多萬人（總人口40%以上）流離失所，超過一半人口面臨糧食危機。
武裝衝突也嚴重阻礙了糧食、水、醫療資源等援助及時有效到達。
與南蘇丹情況類似的國家還有蘇丹、索馬里、埃塞俄比亞、剛果（金）等。其中埃塞俄比亞不僅因為在本國提格雷州等地區的武裝衝突產生200萬難民，來自其鄰國南蘇丹、索馬里、厄立特里亞、蘇丹、也門的戰爭難民、氣候難民至今仍不斷湧入。
另外，埃塞俄比亞、索馬里等“非洲之角”國家已經連續三年遭遇乾旱。
剛果（金）在2021年經歷了火山爆發、地震、新冠和埃博拉病毒的“雙毒”肆虐，如今境內難民數量高達2700萬，是全球飢餓人口最多的國家。
這些北非、中非、東非的國家大多以小麥為主要口糧，對俄烏兩國小麥的進口依賴程度普遍達到30%以上，其中索馬里、厄立特里亞對俄烏兩國的小麥依賴甚至超過90%。然而，軍事衝突和各國對俄羅斯實施的全面制裁幾乎斷絕了黑海港口的正常供應。這些貧瘠多災的國家已遭受全球糧食供應不足、全球通脹帶來的後果。
據半島電視台報道，相比今年1月，3月份剛果（金）、肯尼亞、索馬里地區的小麥價格上漲300%，天然氣上漲48%，而這些地區大部分人的每天生活費不足1.9美元。
此外，糧食危機的影響並不侷限在俄烏產糧的主要進口國地區。4月8日，世界糧食計劃署發出警告稱，“西非現在遇到了嚴重的飢餓危機，其程度前所未有，對該地區脆弱的經濟結構造成重大沖擊。“
據統計，今年，布基納法索、尼日爾、乍得、馬裏、尼日利亞、尼日爾等西非國家的糧食產量已經下降三分之一。
俄烏衝突爆發以來，全球糧食價格持續走高。中東和北非地區主要糧食進口國已停止本國農產品出口。圖為3月14日，農民在埃及蓋勒尤卜省的農田中。圖/新華社
2 中東地區：戰爭泥潭中的饑荒
經濟萎縮，財政赤字，通貨膨脹，武裝衝突，政府癱瘓，公共服務崩潰，世界銀行評估自2019年至今的黎巴嫩經濟危機稱“可能是19世紀中葉以來世界上最嚴重的三大危機之一”。
2020年8月，黎巴嫩首都貝魯特發生硝酸銨化肥引發大爆炸導致219人死亡、6000多人受傷，黎巴嫩政府在爆炸發生後集體辭職。
在新冠疫情的影響下，新政府上台後經濟危機進一步加劇，糧食和藥品陷入短缺，失業率飆升，疫苗接種工作也因供電不足而被迫推遲。
據分析，2019到2021年間，黎巴嫩成為全球經濟萎縮程度最高的國家，其GDP縮水近60%。據聯合國統計，黎巴嫩目前貧困人口占比高達82%。
中東國家也普遍以小麥為主要口糧，黎巴嫩對俄烏兩國小麥進口依賴度超過70%。在經濟危機中失去工作、儲蓄和購買力的黎巴嫩民眾如今面臨嚴重的糧食危機。
黎巴嫩經濟部長阿明薩拉姆在2月25日表示，該國的小麥儲備最多隻能維持一個月。
4月3日，黎巴嫩副總理薩阿德·沙米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該國政府和中央銀行已經破產了。儘管事後黎巴嫩總理納吉布·米卡提和該國央行行長對此表示否認，但黎巴嫩經濟已達到崩潰邊緣。
據黎巴嫩政府網站披露的數據，該國通脹率在今年2月就已達到215%，公共債務水平佔國內GDP的212%，與去年同期相比交通成本增加了 510%，食品和非酒精飲料上漲了 396%，而水、電、天然氣和其他燃料的成本上漲了 372%。
黎巴嫩的鄰國敍利亞，情況也不容樂觀。長達11年的內戰，政府軍與數十個地方反政府武裝的衝突、各方國際勢力影響、“基地”組織和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擴張等因素，讓這個國家深陷戰爭泥潭。
2021年，敍利亞遭遇了70多年以來最嚴重的乾旱，不僅造成敍利亞民眾飲用水和電力短缺（敍利亞主要使用水力發電），也造成該國小麥收成鋭減，導致其轉而依賴進口來滿足國內口糧需求，而敍利亞大部分小麥進口來自俄羅斯。
除了供應短缺，該國貨幣在過去兩年裏貶值了近80%（對美元），今年3月該國通貨膨脹已經達到九年以來的最高水平。據國際救援委員會統計，如此嚴重的糧食危機導致如今超過 60% 的敍利亞人（1200 萬人）遭受糧食危機。
同非洲和中東其他飽受內戰煎熬的國家一樣，長年的戰火已經毀壞了也門大部分基礎設施和醫療、教育等公共服務。也門地區40%的進口小麥依賴俄烏地區。
今年還是也門政府軍和胡塞武裝內戰的第8年。儘管近幾年北部地區衝突烈度有所下降，但2021年在馬里布省武裝衝突已然升級並蔓延到中部、東部的貝達市和舍卜沃省等地區。
據統計，2022年，該國一半以上的人口（近1600萬）屬於極端貧困。3月，聯合國人道主義事務協調廳表示，目前可用於人道主義援助的資金嚴重不足，也門地區1900萬人恐將面臨飢餓。
俄烏衝突以來部分“脆弱國家”遭受影響情況分佈。圖/新京報（許驍 製圖）
3 拉美地區：資源國的經濟危機
拉丁美洲地區各國的農業、能源、礦產資源普遍較為豐富，相比戰亂和貧困嚴重的部分非洲和中東國家，拉美國家自俄烏危機以來遭受的衝擊要小一些，其影響主要集中在經濟領域。
近幾年來，阿根廷經濟發展遇到困難，人均收入下降、貧困水平上升，高通脹、債務負擔沉重。2021年，阿根廷年度通貨膨脹率達到52.3%，其央行預測2022年的年通貨膨脹率可能會達到55%。
為了抑制通脹、降低債務風險以及減少資本外流，包括阿根廷在內的許多拉美國家也不得不跟隨美國央行腳步加息。
3月22日，阿根廷宣佈將上調基準利率至44.5%。該國面臨着通脹和經濟發展的兩難選擇。此外，阿根廷作為世界第一大加工大豆出口國，在3月宣佈停止豆油和豆粕的出口。
據報道，今年2月，巴西地區的年通貨膨脹率達到10%。今年3月以來，巴西的巴伊亞州、皮奧伊州等近十個州爆發了要求加薪對抗通脹的遊行，主要集中在教育、交通等部門。4月1日，巴西央行員工宣佈無限期罷工。該國的網銀功能等金融服務遭受影響，相應的經濟數據的更新也被延遲。
此外，本月初，秘魯民眾因抗議天然氣、糧食、化肥價格的上漲進行示威遊行。利馬市發生了民眾與防暴警察的衝突，秘魯總統佩德羅·卡斯蒂略的支持率嚴重下降。
3月31日，在斯里蘭卡科倫坡一處火車站，人們在售票處停電後藉着微弱燈光查看火車信息。圖/新華社
4 亞洲地區：斯里蘭卡最先挺不住了
亞洲地區受影響最嚴重的國家是斯里蘭卡。
斯里蘭卡的支柱產業是種植業、紡織化工等加工業和旅遊業。
其中，斯里蘭卡地區旅遊業年收入從2019年的36億美元下降到2021年的2.61億美元，萎縮率超過92%。
而在2022年，斯里蘭卡旅遊發展局在其月度報告中表示，在俄烏衝突之前，俄羅斯是斯里蘭卡旅遊業最大的客户國家，佔其市場份額的15%。如今由於盧布貶值、SWIFT制裁、航班禁飛、能源價格上漲等因素，“斯里蘭卡對東歐市場的依賴將對本國旅遊業造成嚴重衝擊”。
此外，由於能源漲價，斯里蘭卡電力供應嚴重不足，這又進一步加劇了製造業等其他行業的危機。斯里蘭卡經濟陷入了惡性循環。
4月初，由於基本生活物資短缺，斯里蘭卡社會民怨沸騰，斯里蘭卡內閣部長集體辭職。4月12日，斯里蘭卡政府宣佈將暫停償還一切外債，這是斯里蘭卡自1948年獨立以來首次債務違約。
該國的醫藥物資也嚴重短缺。4月7日，斯里蘭卡醫學協會向總統發出警告，如果基礎醫療物資得不到及時補充，“導致的死亡人數將是災難性的，甚至可能超過新冠肺炎、海嘯和（本國）內戰的總死亡人數”。
受俄烏危機影響，葵花籽油等植物油的供應也出現緊縮。這造成了市場對棕櫚油等其他植物油的需求猛增。
印度尼西亞是世界上最大的棕櫚油生產國和出口國。3月中旬，印度尼西亞政府決定將棕櫚油出口的最高出口税提高一倍以上。據報道，當地食用油供應商已開始囤積貨物，最近一個月印尼地區民眾購買棕櫚油十分困難。
在現代社會，原始資本積累豐厚、工業化程度較高、產業鏈相對完備、資源豐富的國家，往往在全球產業鏈分工和世界經濟格局中佔據優勢地位。其在抵禦疫情、戰亂、經濟危機、金融危機等嚴重不確定性風險時，有自保之力，有的甚至能夠利用危機擴張其財富。
然而，這樣的國家畢竟是少數，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統計，全球190多個國家中，僅有37個發達經濟體。
對剩下的150多個發展中國家而言，如果其自然資源、勞動力資源豐富，社會較為穩定，往往會成為全球產業鏈下游的原材料和勞動力供應國，在天災人禍面前，或能勉力維持。
可是，對於其中那些資源貧乏、經濟結構單一，或是缺乏有力政府、治理混亂、戰亂頻發的“脆弱國家”而言，俄烏衝突及對俄製裁帶來的負面影響，正在成為壓垮一些“脆弱國家”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場危機不論何時結束，最終承擔風險、承受慘痛後果的還有很多無辜國家的民眾。
在這樣的背景下，美西方為達到持續削弱俄羅斯的目的，讓俄烏衝突長期化，只會在全球範圍造成更大人道災難。
新京智庫研究員丨 孔雪
編輯丨李瀟瀟
設計｜許驍
校對丨陳荻雁
實習生｜金思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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