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上映於1948年,被評為中國電影90年曆史上10部經典作品之一,還被金像獎評為百年百大電影第一名。和現代電影相比,這部影片堪稱“簡陋”:五個演員,兩個主要場景,情節簡單。
但它卻另闢蹊徑,將鏡頭深入人物複雜的心靈,撕開了“無性”婚姻裏所面對的“隱痛”、誘惑以及選擇。
在如今看來,影片的劇情也並不老套:結婚多年的夫妻,在“無性”的生活裏相敬如賓,而妻子初戀情人的出現導致了系列矛盾產生。
張藝謀説:“這部影片在當時達到了相當的高度,今天看來,覺得還是不能跟它比較。”
一、相敬如賓的背後,是“無性”婚姻的苦悶
故事發生在抗戰勝利後的一座南方小城,結婚八年的周玉紋和丈夫戴禮言,小姑子戴秀以及僕人老黃一起生活,日子平靜如水。
玉紋每天的生活是買菜做飯,打理家務,繡花,給丈夫買藥,唯一的放鬆便是去城牆邊走走。
苦悶是她生活的基調。
丈夫戴禮言原本家境殷實,因戰爭而失去大部分家產,導致他抑鬱寡歡,疾病纏身,多年湯藥不斷,病情卻沒有好轉。
玉紋與禮言兩人相敬如賓,在外人看來是恩愛和睦的夫妻,可對玉紋來説卻是痛苦的深淵。
正如她的獨白:
“我沒有勇氣死,他卻沒有勇氣活了。”、“我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
和丈夫同處一屋檐下,一天見不上兩面,説不上三句話。
從劇情中的碎片可以瞭解到,為了養病,禮言和玉紋分居三年,兩人的房間相對。
這從側面表達了禮言無法行人事,兩人是一對“無性”夫妻。
一個處於慾望需求強烈階段的少婦,卻只能壓制着本能渴望,這是她苦悶的根源。
玉紋躲在戴秀的房間裏繡花,每日去城牆邊。這兩件事暗示着她一邊隱藏着自己的“慾望”,一邊為“無性”的苦悶找一個出口。
缺乏身體交流的婚姻,感情漸行漸遠,婚姻成了“圍城”,玉紋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時,初戀情人出現了。
二、女主初戀意外到來,兩人舊情復燃
這一天,玉紋如往常一樣在戴秀的房裏繡花。僕人來報,丈夫有朋友來訪,此人姓章。
聽到這個姓氏,玉紋頓時心裏起了波瀾,因為她的初戀也姓章。
10年前,玉紋和章志忱曾是一對甜蜜戀人,由於玉紋母親的反對,兩人分開,志忱遠走他鄉,玉紋嫁與他人,她卻從未忘記過志忱。
尤其這些年丈夫無法行人事,志忱是玉紋的“幻想”對象。所以聽到了來者姓章時,她條件反射想到了志忱。
見面後發現,丈夫的朋友正是自己的初戀章志忱,志忱也也才知曉朋友的妻子正是自己的初戀,兩人一時間尷尬與雀躍交雜,在禮言面前,他們也並不避諱彼此相識,只是身份是“同鄉”。
當天晚上,玉文藉着給“同鄉”送洗漱用品的由頭去了志忱房間。玉紋的臉上有了少女的羞澀,而志忱的眼裏是深情。玉紋給志忱鋪牀,倒水,兩人無意間的肢體接觸充滿了曖昧的氣息。
接着,玉紋説房間的被子太薄了,她再拿被子過來,讓志忱等她。而志忱卻卻一個勁地説“不用麻煩”。
玉紋二度進去志忱房間,聊了禮言的病情之後,她開始向志忱吐露心聲:後來他病了,我就變得空空洞洞。
從志忱的言語中,玉紋也知道對方還愛着。然而因為卻志忱沒有挽留,玉紋不捨地離開。
玉紋二度進入志忱房間,其實是二人感情的再度確認。在此之前志忱並不知道玉紋對他,是客人禮節性的照顧還是戀人之間的愛。玉紋的二次進房間,讓他有了答案。
而玉紋的行為,無疑是希望對方將自己留下,“空空洞洞”暗示了她情感上的空虛與“慾望”的不被滿足。
值得一提的是,玉紋第二次進入志忱房間,換了一身裝扮。女為悦己者容,這個細節的變化,讓玉文舊情復燃的期待昭然若揭。
第二天起,兩人開始頻繁約會,地點就選在玉紋買菜經過的城牆邊,牽手,擁抱,説着肉麻的情話。跟志忱在一起後,玉紋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不再如以往一臉愁容。
三、丈夫試圖成全女主,意外挽救了婚姻
由於志忱是醫生,疾病纏身的禮言讓對方多留着時日幫自己調理身體,還向好友大吐苦水:也就是因為我的身體,把夫妻之間的關係弄得不正常,希望好友能勸勸妻子與自己改善關係。
禮言最終發現妻子和好友的婚外情是在妹妹戴秀的生日會上。
那一天是禮言第一次發現玉紋會喝酒,而且對方的狀態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嫵媚,放縱,愉悦,臉上展露出從未有過的開心。禮言準備和玉紋划拳,對方卻推開了自己,走向了同樣喝了不少酒的志忱。
划拳時,志忱跟玉文説:這不是咱們常來的嘛;還還跟禮言説:她是最能喝的呀。
志成是酒後吐真言,而滴酒未沾的禮言則猜測出妻子和好友並不是簡單的同鄉關係,二人之間應該有更深遠的故事。
如果生日會上,他對妻子和志成的關係只是猜測,那麼接下來,卻得到了證實。
帶着疑惑無法安睡的禮言,在花園裏看見志忱和玉紋在爭吵,玉紋哭了。
那一刻,禮言終於明白妻子何志成並不是所謂的同鄉,而是曾經的戀人。
玉紋和志忱爭吵之後,志忱擔心她會想不開,於是睡前去了禮言的房間把安眠藥換成了維生素。
果真沒多久,玉紋就去了禮言的房間要安眠藥。
如果之前看見玉紋和志忱爭吵,禮言對這段婚姻是否繼續持懷疑態度。那麼此時的他已經有了答案,他看到了玉紋和志忱之間的默契,這樣精神契合的愛在他和玉紋之間是沒有的,加上自己身體的原因,他決定成全妻子與好友。
從這一點來看,禮言是愛玉紋的,所以當有人能給她幸福時,自己才會選擇退出,
所以禮言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當老黃叫他吃午飯時,他已經不省人事。
看到禮言躺在牀上的那一刻,玉紋以為自己要失去對方,也在那一刻,她清晰了自己對丈夫的感情,她依然愛着對方。
只不過這樣的愛,因為缺乏身體的交流,到這情感上的隔閡,最終愛也消失了。
還好最後在志忱的幫助下,禮言活了下來。
禮言的自殺,讓玉紋漸漸偏移婚姻的心態再次回到了正軌上,她明白了自己感情的歸宿是丈夫而不是志忱。
四、“飢渴“之下,是“情慾”與忠誠的較量
志忱的出現,讓生活苦悶的玉紋在感情上有了寄託,志忱出現之前她是憂鬱的,悲情的,志忱意外來訪讓她的心裏有了光,臉上有了笑容。
然而他們兩個揹着禮言舊情復燃,尺度上僅限於拉手擁抱,並無實質上的內容。
這樣的劇情安排,其實是“情慾”與忠誠的較量,最終忠誠戰勝了“情慾”。志忱的離開,玉紋與禮言重歸於好便是這種對抗的結果。
玉紋第一次去志忱房間,遲遲不想離去,沒話找話的狀態,實在期待兩人能“發生些什麼”,然而志忱是婉拒的。
這是愛情,友情,婚姻三個因素參與的思想博弈,最後理性贏了感性。
影片中,玉紋和志忱同處一室,有數個玉紋開燈,志忱關燈的特寫。
導演借用隱喻的表現手法,體現了二人內心關於慾望掙扎,二人始終沒有衝破道德底線,給這個“婚外戀”的故事有了些許美好的一面。
玉紋和志忱最劇烈的情感衝突,是玉紋照常來到志忱房間,希望與志忱有魚水之歡,志忱沉淪片刻後自己主動“逃出”房間,將玉紋鎖在房內,玉紋則從房內伸手砸鎖,卻不小心傷了手,而志忱則打開了鎖。
從裏到外,再由外到裏,這代表愛的攻防戰,砸鎖沒有成功,暗示着對倫理逾越沒有成功。
玉紋數進去志忱房間,兩人卻始終發乎情,止乎禮
。面對婚姻之外的“誘惑”以及人的本能慾望的偏離,保持了剋制才是正確的,這或許才是導演要傳遞給我們的。
五、故事的背後,探究的是傳統婚姻觀念與人性之美
影片畫面充滿了凋零與頹廢,與戰後的景象呼應,這也是這段婚姻的“關鍵詞”。
“禮言”這個充滿封建色彩的名字,老態龍鍾,沒有一絲活力,在婚姻裏裏也是一樣,而縱觀劇情,玉紋其實是個悲情的角色。
她和志忱自由戀愛,最終因為沒有媒人“牽線”遭到母親反對,兩人分手,玉紋聽從母親的安排嫁給了禮言。
在那個年代,婚姻盛行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玉紋嫁給禮言,是自由戀愛不被接受,
背後預示的是新的婚姻觀念不被接受,玉紋代表了那個時候的女性,一定程度上是守舊婚姻觀念的犧牲品。
然而並不美好的故事卻有了一個感動人心的結局,玉紋重新認識到了對丈夫的愛,決定在“婚外情”上懸崖勒馬,回到婚姻的正軌,志忱決定離開小城。
而丈夫亦意識到了妻子內心的孤獨與苦悶,所以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依然是玉紋買菜後在城牆邊消磨時間,但和以往不同的是,禮言來了,和她一起瞭望遠方。
這個簡單的鏡頭,背後卻藏着無限希望,是愛的迴歸,亦是未來的新生。
禮言、玉紋、志忱三個人最後的選擇,剋制了人性的自私,傳遞出人性的美好,心底的向陽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