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加入歐盟為何“現實很骨感”

這是3月24日在比利時布魯塞爾歐盟總部拍攝的歐盟峯會現場 攝影/新華

向長河（國際問題學者）

俄烏衝突爆發後，烏克蘭方面極力推動加入歐盟，要求“火線入盟”。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高調秀簽署申請加入歐盟文件，呼籲歐盟啓動“新的特殊程序”迅速吸納烏克蘭。不過，歐盟方面從最初的熱切變得冷淡——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一開始表態烏克蘭“是我們的一員，我們希望他們進來”，後來改口説“首先必須結束戰事”。

最近的歐盟峯會上，烏克蘭入盟之事並未成為主要議題，並未給予基輔熱盼的“歐盟候選國”地位。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烏克蘭入盟這事怎麼這麼難呢？

早在新世紀之初，烏克蘭就有脱俄向西的傾向，2004年烏克蘭發生“橙色革命”，一個訴求就是要加入歐盟。多年來，歐盟並不一口回絕，反而以此為“誘餌”增加自己在涉烏事務中的話語權。2017年烏克蘭正式成為歐盟聯繫國。2019年，烏克蘭將加入歐盟和北約作為國家基本方針寫入憲法。

入盟首先肯定是個政治問題。從歐盟發展歷史看，從煤鋼聯營開始，到歐元區、申根區的成立，都是政治決斷的結果。但是，加入歐盟還是面臨諸多技術問題，即要達到複雜的“入盟標準”，其核心就是一個字——錢。

加入歐盟意味着加入了歐盟單一市場，人員、貨物、服務和金融實現自由流通，分享對外貿易、農漁業和區域發展政策紅利。對於中東歐經濟落後國家來説，在分享紅利的同時，其司法、市場準入等制度安排上是否與歐盟對接，都是“入盟標準”需要考察的問題。

許多人以為歐洲都一個樣，但其實東西歐之間，南北歐之間，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相差極大。歐盟的目標——歐洲一體化，其中一個訴求就是解決歐盟各成員國社會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

人均工資水平最為直觀。比如，2011年1月，東歐新成員保加利亞最低月工資標準只有123歐元，而同期最富的盧森堡為1758歐元，是前者14倍以上，一個月抵得上一年還要出頭。

為了實現其對內使命，歐盟採取的策略是，讓發展落後的東歐、南歐、巴爾幹跟上來，從而在歐洲建設一個“和諧社會”。歐盟對落後地區的財力支持、縮小貧富差距的努力,從其怎麼花錢投入就可以看出。歐盟預算最大的一塊就是用於落後地區的“區域發展政策”，其次是農業，再次是鄉村發展、環保和漁業，總共佔到其總預算“蛋糕”的85%以上。

2007年至2013年間，歐盟用於“區域發展”的預算高達3080億歐元，佔到同期總預算的36%左右，是預算“蛋糕”中比例最高的一塊。比如，為了促進新成員國捷克的發展，歐盟會根據“區域發展政策”投入資金，支持捷克建設連接其首都布拉格與德國首都柏林的高速公路。

歐盟共同農業政策（CAP）是歐盟年頭最久的政策之一，其目標是提供農業補貼，穩定食品供給市場、保障農民有較高生活水平。十幾年前筆者在歐時，當時荷蘭牧民每養1頭奶牛，每天可以從歐盟和荷蘭政府那裏領到3歐元的補貼。1頭牛一個月下來的補貼就高達90歐元，大約相當於900元人民幣。

東歐國家為何對加入歐盟趨之若鶩，除了政治上的原因以外，最直接、最實際的原因是能從歐盟拿到大筆資金，主要就是盯住區域發展政策和農業政策這兩塊。每到年終，歐盟新成員國都會算賬，往往會興高采烈地向民眾宣佈“今年從歐盟拉來多少億歐元”之類。比如，2009年波蘭一進一出從歐盟淨拿來64.9億歐元的資金。最“冤”的是德國，這一年一進一出淨貢獻給歐盟財政81.2億歐元。

烏克蘭發展落後，農業佔比高，人口有4000多萬，領土面積遠大於法德。一旦加入歐盟，會從歐盟總預算蛋糕中分走很大一塊。如此一來，類似德國這樣出錢的國家和希臘這樣等着分錢的國家，就會都有意見。畢竟，作為歐盟預算最大的提供方，烏克蘭的加入，意味着德國的經濟負擔更重了。也正因為如此，德國總理朔爾茨最近明確表示:“現在不是考慮烏克蘭加入歐盟事宜的時候。歐盟是一個擁有規則的共同體，入盟是有前提條件的。”

據歐盟知情人士透露，如果歐盟同意為烏克蘭入盟申請啓動快速程序，馬上會引發同格魯吉亞、摩爾多瓦等申請國的矛盾，也會惹惱早已“排隊等候”的北馬其頓、黑山、阿爾巴尼亞等。他們會質問：大家都等着分享歐盟的蛋糕，烏克蘭憑什麼插隊？

即便烏克蘭被列入“候選國”，也不一定就能被“報送”。土耳其1999年就成為候選國，但正式加入歐盟至今遙遙無期。

所以，加入歐盟是個錙銖必較的技術活，不是一拍腦袋就能定的事。假如加入歐盟和加入北約是一道二選一的選擇題，加入北約恐怕相對更簡單、更容易些。當然，比照格魯吉亞的前車之鑑，現階段烏克蘭加入北約恐怕也只是一廂情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