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的,冬日裏的陽光微弱又清涼,深秋時節還未刮完的風和着皚皚的白雪,把幾近光禿的樹枝沉沉的壓了下去。路上的行人少的可憐,全都縮着脖子往家趕去。甘肅徽縣的閻寶霞沒有看到衞生間裏的丈夫,就出門找去了,這一去就沒再回來。2018年的大年初一,正是萬家燈火,歡慶團圓的日子,王玉明卻踏上了漫漫尋妻路。
1969年,是王玉明與閻寶霞相愛相知走進婚姻的一年。談起這段婚姻,王玉明滿臉的知足,“我從小就是孤兒,有了她我就有了家,心裏熱乎乎的。”儘管婚後沒多久,身為軍人的王玉明就收到任務奔赴前線,這一去就是三年,都説寂寞難守,他們倆卻甘願為對方付出等待。“死我也要等他回來。”這大概是他們那個年代對愛情最深沉的承諾。每年閻寶霞都會帶着親手縫製的鞋子趕往前線探望丈夫,他為國守着大家,她為他守着小家。
盼了三年才盼來的重逢,換來了短暫的甜蜜,兩人也如願迎來了愛情的結晶,好景不長,閻寶霞因為產子患上了精神分裂。彼時的王玉明正在甘肅打工,為了讓妻子得到更好的照顧,他只好將妻子送回河北的孃家,兩人只能通過書信聊寄相思之情。
“親愛的寶霞,你好,這些日子你還想我嗎?但是為了革命工作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相互之間遠隔千山萬水,但是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我很想你。”
寥寥數語間盡是思念。每年一次的見面對兩人來説都太過短暫,分別之際,寶霞總是會哭着安慰丈夫:“一年很快過去,明年我們再相見。”
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到1982年,閻寶霞帶着孩子前往甘肅照顧受傷的王玉明,兩人才結束了分離的時光。
經歷過戰火紛飛的年代,閻寶霞從未想過與丈夫分離;妻子身患精神分裂,王玉明也未曾想過放手。那個年代的愛情,愛的熱烈又深沉。
1976年7月23日,王玉明前往河北探望妻子,而三天以後便是唐山大地震。7.8級的地震侵襲了夜晚的河北,閻寶霞跑出屋去卻沒找到丈夫,又折返到屋裏拽起了熟睡中的王玉明。王玉明從倒塌的房梁下撿回了一條命,妻子為了救他,腿上留下了一道永遠的傷疤。
1982年,王玉明在工作中受了傷,閻寶霞帶上孩子就趕到了甘肅,一邊照顧丈夫,一邊擺攤賣冰棍維持生計,閻寶霞第一次賣冰棍賺到的2塊錢,被王玉明珍藏至今,在他眼裏,這是妻子的愛與付出,也是自己彌足珍貴的財富。
2008年,王玉明一家搬進新家,本以為這是幸福生活的開端,閻寶霞卻患上阿爾茨海默症,記性衰退的厲害,王玉明拼命打工,省吃儉用,只為能夠將來更好地照顧妻子。怕自己比妻子早走,王玉明給妻子買好了保險,只為給妻子的生活多一點保障。
經歷生死患難,日子卻因為彼此的相伴而幸福。這樣的平靜一直維持到2018年1月25日,閻寶霞出門去找丈夫再也沒有回來......王玉明説:“這麼多年,我們相依為命,吃過不少苦,受過不少罪,都過來了,沒想到老了卻把她弄丟了。”此後的日子,王玉明一直在尋找,都説“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大概是因為這個陪自己走過青春歲月的人,為自己付出了太多,多到自己嚮往都忘不掉。
2020年6月,距離閻寶霞走失已經過去了29個月,73歲,已經年逾古稀的王玉明的身形略顯單薄,尋找妻子路上,陪伴他的只有一個裝着小薄被、饅頭和大摞尋人啓事的大揹包,這個與他的身形格格不入的大揹包,幾乎承載了王玉明尋找妻子的全部希望。
王玉明每天清晨5點出門,要麼徒步,要麼騎自行車,走至少40公里,踏遍了妻子可能走過的每一寸土地,找遍了附近的鄉鎮和山溝。他一邊走一邊打聽,一邊懇請路人如果見到妻子,一定要給她口饃吃,給她口水喝。
王玉明時常從天矇矇亮一直走到天黑,餓了就掏出涼透了的饃饃啃幾口,經常用路邊的積水洗臉,用塑料布鋪在地上睡覺,只為多看一眼路上的行人,有沒有一個是他的妻子。
儘管尋找妻子的過程十分艱苦,王玉明卻覺得值,不但不覺得自己苦,反過來,王玉明還在擔心妻子,他在吃飯的時候會想妻子在吃什麼,自己在外面睡覺還有被子,妻子能不能蓋着被子,又是在哪睡覺。生活中這些細微的思量,是他對妻子愛的最好體現。
這幾年,王玉明把能想的方法都想過了,還是沒能找到妻子。久經沙場,經歷了太多生死,王玉明在尋找妻子的電視節目卻沒能控制住激動的情緒,儘管花白已經佈滿了王玉明的髮絲,這個被思念縈繞的老人,談到妻子時失聲痛哭,就像一個失去了愛的孩子,他一直在埋怨自己,怪自己讓妻子受盡苦,怪自己沒有看好妻子,讓妻子一個人在外漂泊。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作為一個局外人,我們既能夠理解,又不能真正感受。700天,600多公里,72歲老兵尋妻的事蹟虐哭眾多網友。
在過去的700多天裏,王玉明的尋人啓事已經貼滿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有的已經褪色,有的已經佈滿蜘蛛網和灰塵,王玉明只要看到就會小心地撕下來,收好放進包裏,然後再仔細地貼好新的尋人啓事,哪怕只是一張發黃的舊紙,因為上面有妻子的照片,對王玉明來説都顯得彌足珍貴。
這兩年多來,尋人啓事上面的懸賞酬金也從5000塊,變成了一萬塊、五萬塊,一直到了現在的二十萬......這二十萬,是王玉明打算賣掉房子籌集的。“沒有你,我要房幹啥?”是啊,王玉明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要他的寶霞回來,陪她慢慢走過餘生,慢慢彌補她年輕時所受的苦楚。
“只要我不死,就會一直找下去......”
但願王玉明能夠早日找到他的寶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