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武松人生的兩個境界
武松,是《水滸傳》中的一座奇峯,從柴進那裏的落魄出場後,旋即便迎來了景陽岡打虎的巔峯傳奇。自此武松,一路喋血慷慨,行走於快意恩仇的慘淡紅塵現實中。
直至武松第二次,來到張青和孫二孃那裏,戴上了 “鐵界箍”,假扮頭陀,投奔二郎山去,“打虎英雄武松”的江湖傳奇才算徐徐落下。從此“行者武松”頭戴“鐵界箍”,胸前掛着“一百單八顆人頂骨數珠”,手提雙戒刀,出現在江湖之中。
打虎英雄以“死”,行者無疆卻永生!這其實便是水滸中武松的兩個境界,一個是世俗紅塵眼中的英雄,一個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行者。那麼是什麼造成了武松,分裂出這兩種不同的人生境界呢?其實就是武松做了兩件最錯誤的事情。
武松,從人生高峯跌落的標誌性事件,便是為兄報仇,手刃潘金蓮,鬥殺西門慶。但此事是任何一位真英雄,都必須要做的。
因為在原著中,武大郎雖名義上是武松的兄長,實則卻擔當起了一位父親的角色,是他把武松撫養成人。所以武大郎被害後,武松報仇是必然,所謂:殺父之仇不同戴天。
問題其實就出在隨後,當武松被髮配到孟州時,他替人做了一件事,這便是“醉打蔣門神”。
二、放走了位該殺的男人
“醉打蔣門神”,是武松繼酒醉後“三拳兩腳”打死猛虎之後,再一次於酒醉中出手。其實武松的這次出手,相當於“景陽岡打虎”的續篇。若説景陽岡上的猛虎,代表着自然界中的為害作惡者,那麼顯然蔣門神便是代表着在人間為害的作惡者!
且武松卻都是在酒醉下完成的這兩次壯舉。這已經暗示了,武松對此的混沌或認知不清。因為武松打虎,是他醉後遇惡虎,為求生所迸發出了天神般是神勇。而醉打蔣門神,卻依然要喝醉後才進行,理由其實就是為了迷惑蔣門神,以便好辦事。
但問題是,武松之所以如此有備而來,卻是為了報答施恩的恩德,而根本沒料到“人間的惡虎”比景陽岡上的大蟲,更可怕!
所以,武松打服了蔣門神後,便“鎮上請十數個為頭的豪傑”,跟着昂然報出自己的名號:“小人武松自從陽穀縣殺了人,配在這裏……”引得那“十數個為頭的豪傑”,都恍然大悟,“才知道他是景陽岡上打虎的武都頭”。
辦完這件事後,武松才把快活林交還給施恩,從這裏可知,武松依然以“打虎英雄”自居。但他萬萬沒料到,蔣門神這隻人間惡虎,比景陽岡上的猛虎更兇殘。蔣門神隨後買通和聯合起了張團練、張都監,於是一張大網,便罩向這位景陽岡上打虎的武都頭。
當武松發現時,為時已晚,所以這才引出了武松慘烈絕然的“血濺鴛鴦樓”!
通過梳理這個大致脈絡,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倘若當時武松,如魯智深打死鎮關西一般,打死蔣門神的話,以施恩在孟州的勢力,武松活命是沒問題,最差也是就此逃亡。
而打虎英雄武松的名號,依然會響亮於江湖中,也就根本不會引發,武松瘋狂的“血濺鴛鴦樓”,雖終於殺掉了本該殺掉的蔣門神,但哪知,卻又殺死了一位不該殺的女人……
三、殺了位不該殺的女人
這個女人叫玉蘭。在原著中,她是張都監的養娘,即侍女。當時是中秋,張都監把武松叫到“鴛鴦樓”飲酒賞月,當武松喝得半醉時,便讓玉蘭出來唱曲,並言稱,要把玉蘭許配給武松當老婆。
當時武松起身再拜道:“量小人何者之人,怎敢望恩相宅眷為妻?枉自折武松的草料。”張都監笑道:“我既出了此言,必要與你。你休推故阻,我必不負約。”
從武松的這句話中,可以看出其實武松已經動了心了,因為張都監説完“必不負約”後,武松便沒了下文。但當晚武松便被栽贓陷害了。
原著是這樣解釋的:“張都監和張團練兩個,同姓結義做兄弟。現今蔣門神躲在張團練家裏,卻央張團練買囑這張都監,商量設出這條計來,一應上下之人,都是蔣門神用賄賂,我們都接了他錢。廳上知府,一力與他作主,定要結果武松性命……”
從原文中可見,玉蘭也應是得了蔣門神的好處,被買通了。那麼為何在武松血濺鴛鴦樓時,玉蘭卻是不該殺的女人呢?原因有三個!
其一,玉蘭跟其他張都監府內的下人一樣,完全身不由己。前面説過,蔣門神相當於“人間惡虎”,連武松都被害,更何況玉蘭這等尋常之人?等於是被逼無奈,不照做,就會立刻被殺,所以是屬於無辜者。甚至玉蘭等人根本就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照做後,會發生什麼後果。
其二,從武松個人角度出發,在張都監要把玉蘭許配給他時,他已默認了,並動了情,玉蘭以被武松視為未婚妻了,跟別人不一樣。但武松殺玉蘭時,卻照樣狠、快。
以至於玉蘭看到張都監夫人被殺後,剛道了聲“苦也”,武松那刀子就來了。武松如此絕情,恐怕是因為前有“嫂子潘金蓮”, 這等於是武松的個人創傷或仇恨,在此刻被無限放大了。故而武松在最後説:“我方才心滿意足,走了罷休。”可見武松殺玉蘭,的確是濫殺無辜到不分青紅皂白上了!
其三,自古無論是哪個江湖,真正的英雄好漢,都不會濫殺女性,因為英雄好漢的第一要義便是鋤強扶弱,女性更是弱者代表。但武松卻在鋤強中,也凌了弱!雖只有這一處,且事發有因,但他當時完全可以放走以玉蘭為代表的這些無辜者,所謂冤有頭債有主。
所以,正是因為武松做了這兩件最錯誤的事:放走一個該殺的男人(在人間為害的惡虎),卻殺了一個不該殺的女人(無辜的弱者),所以“打虎英雄”的名號,只能消失在江湖中。
武松的此等悲涼,堪稱水滸一絕。兩個錯誤後英雄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苦行僧般的行者,行走在水滸那個無邊的叢林世界中,直至傷殘一臂……正所謂斷臂求生,這其實又何嘗不代表着一種“斷臂救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