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將從德國撤軍的消息,儘管還沒有正式官宣,卻已經在西方世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柏林日報》認為,美國撤軍被看作是德美關係進入深刻分歧期的象徵。德國基民盟成員瓦德弗認為,這足以表明,特朗普政府無視盟友應該參與決策過程的權力。彭博社則在評論中指出,某種程度上,美國在德國駐軍是二戰後國際秩序的體現,因此,美國的撤軍或將動搖戰後秩序。
“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德國聯邦政府副發言人德默爾當地時間6月10日答記者問時表示,德國政府已被告知美國正在考慮從德國撤出部分駐德美軍一事。但她強調,根據德國方面瞭解到的情況,美國還沒有作出最終決定。
《華爾街日報》6月5日披露,美國總統特朗普已要求五角大樓在今年9月前撤走9500名駐德美軍。目前,駐德美軍總數約34500人。報道稱,此舉還將限制任一時期派駐德國的美軍不得超過2.5萬人,而根據現有做法,隨着部隊輪替或參與訓練演習,駐德美軍總數最高可達5.2萬人。
據報道,目前德國擁有美軍第二大海外軍事基地羣,僅次於日本。路透社稱,美軍在德國部署有核彈頭。比利時《早報》去年7月也曾披露,德國布切爾空軍基地存放着美軍的B61核彈。此外,德國不僅是駐歐洲美軍的大本營,同時是美軍在阿富汗、中東和非洲作戰的後方基地。美軍九大聯合作戰司令部中的歐洲、非洲司令部,總部都設在德國斯圖加特帕奇軍營。德國萊茵蘭—普法爾茨州的拉姆施泰因基地是駐歐美國空軍司令部所在地。
對於撤軍的消息,德國與美國國內均出現反對聲音。
負責跨大西洋聯盟關係協調的德國聯邦議員拜爾接受德新社採訪時批評道:“特朗普正在推動西方的衰落。特別是華盛頓方面完全沒有提前知會柏林或布魯塞爾,這令人無法接受。”德國聯盟黨的外交事務發言人瓦德普爾也表示:“該計劃再次證明了特朗普政府忽視了領導機制的根本要素,沒有將盟友納入決策機制。這是對歐洲人的又一次警告。”
在美國,撤軍的消息也遭到批評。一些前國防部高官和議員擔心此舉將進一步削弱一個關鍵聯盟,讓美國的對手獲得機會。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消息,當地時間6月9日,22名美國眾議院軍事委員會共和黨議員致信特朗普,敦促美國政府不要大幅減少在德國的駐軍數量。此外,美國駐歐洲陸軍前司令本霍奇斯表示,“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美國前陸軍歐洲指揮官馬克·赫特林中將也認為,這是特朗普政府的“危險和短視”。
“‘美國優先’致關係緊張”
對於美國的撤軍計劃,德國媒體普遍猜測與軍費有關。去年8月,美國時任駐德大使格倫內爾曾威脅稱,由於德國國防開支未達到GDP的2%,美國準備撤軍。“特朗普顯然對德國總理默克爾拒絕參加美國舉辦的G7峯會感到憤怒。”《柏林日報》則認為,美國撤軍被看作是德美關係進入深刻分歧期的象徵。
“出現美國要從德國撤軍的消息,其實並不奇怪。近年來,特朗普政府的‘美國優先’已經導致盟友關係緊張。就美德而言,無論是軍費開支還是‘北溪-2’項目,雙方矛盾越積越多。”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袁徵接受本報採訪時指出,一方面,在軍費開支問題上,美國一再要求北約成員國為各自的防務負起更大的責任,增加各自軍費開支至本國GDP的2%。但是,德國2020年的軍費也不過提高到GDP的1.42%。另一方面,“北溪-2”項目是美德兩國衝突的另一個焦點。“北溪-2”天然氣管道是2017年俄羅斯與歐盟開始啓動的能源項目,規劃將俄羅斯天然氣經波羅的海管道直接通向德國,年輸氣量達550億立方米。但是,美國一直以“北溪-2”項目會影響歐洲安全為由希望叫停這個項目,但是德國並不為所動,在默克爾的領導下,“北溪-2”項目得到了長足的進展。無論是戰略上還是經濟上,這都讓美國非常不滿。
“默克爾一週內兩度拒絕特朗普關於七國集團峯會的提議或許是此次撤軍消息的直接原因。”袁徵説,德國先是拒絕在6月底赴美國進行一場線下面對面交流,又警告美國不可擅自修改G7峯會的規定。德國電視一台表示,“默克爾冷對特朗普的邀請”,這可能是跨大西洋關係上的首次。特朗普試圖藉機表達對默克爾的不滿,並向德國施壓。
德國外交部長馬斯7日坦言,德美是“跨大西洋聯盟的親密夥伴”,但如今關係比較“複雜”。《紐約時報》稱,自二戰以來,美國與德國之間的溝通從未像現在這樣失敗,雙方的利益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分歧嚴重。德國擔心,特朗普正在重新定義美國的國家利益,而一個強大的跨大西洋聯盟並不在美國的考慮當中。
“從不可或缺到靠不住”
根據彭博社的分析,美國從德國撤軍的意圖之一是“施壓德國”並給其他歐洲盟友以警示作用。《紐約時報》刊文評論稱,在美國的歐洲盟友看來,這並不是美政府第一次以“美國優先”為名損害盟友的利益,美國已從不可或缺的盟友變成了靠不住的盟友。五角大樓前歐洲和北約政策高級官員詹姆斯·湯森德也質疑,特朗普政府此舉不但會侵蝕與德國之間的信任,也會侵蝕與其他盟國的信任,“其他盟國會問,我會是下一個嗎?”路透社評論也指出,特朗普政府此舉可能會令歐洲盟友擔憂美國承諾的可靠性。
事實上,近年來,美歐在能源、軍費、對外貿易等領域齟齬不斷。最近,美國共和黨參議員、“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制裁法草案共同提案人之一約翰·巴拉索表示,已將旨在澄清和擴大對“北溪-2”項目現有制裁的法案提交美國參議院審議。德國聯邦議院經濟與能源委員會主席、左翼黨議員克勞斯·恩斯特接受俄羅斯《消息報》採訪時表示,如果華盛頓對“北溪-2”實施域外製裁,德國應準備採取某些措施予以回應。
“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政府處處講究‘美國優先’,動輒採取制裁措施,已經讓同盟關係變得疏遠了。”袁徵説,“不過,同盟關係是美國霸權的支柱之一,而且,美國和歐洲盟友之間的價值觀一致,雙方不會任由同盟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美國從德國撤軍而言,目前美國還沒有正式宣佈,也就是説還有迴旋餘地。而且,即便真的撤軍,軍隊也很可能部署到英國或者意大利等歐洲國家,其象徵意義大過實質意義。”
也有分析指出,美國從德國撤軍的意義並不在於規模的大小,而是藴含了美國的戰略思維變化。對美國而言,從德國撤出部分兵力並非要與德國在安全方面開始“脱鈎”,而應是美軍優化基地存量和調整全球部署的考量。讓德國在北約框架下承擔起更多責任,美國得以騰出手來推進戰略重心東移,應對來自“印太”地區的“大國競爭”,這或是特朗普政府反覆敲打德國和歐洲盟友的真實用意。彭博社分析則認為,從某種程度來説,美國之所以在日本和德國都保留着龐大的駐軍,是二戰後世界秩序的體現形式。駐德美軍也是美德兩大北約盟友的黏合劑,撤軍的舉動將動搖戰後秩序。
“隨着時間推移和時代發展,美國和盟友的關係不斷調整演化。美國要求盟友承擔更多的義務,這將是大趨勢。美德、美歐關係接下來的發展,值得關注。”袁徵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