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週末談
誰不想重新擁有曾經的無憂無慮呢?
“今天爸爸給我買了個BB機,有事呼我。”“我剛去書店買了最新的7月《科幻世界》,劉慈欣的《流浪地球》太棒了,不知道啥時才能拍成電影?”如果有人告訴你:這些彷彿來自上世紀90年代的對話,就發生在此時此刻,你會不會懷疑參與對話的人“穿越”了?遺憾的是,“穿越”終究只是天馬行空的幻想,事實上,這些對話來自一個名為“假裝活在1980-2000年”的豆瓣小組,截止2021年,這個僅僅成立了一年不到的小組,已經聚集了6萬多名活躍組員。
在我來看,以“懷舊”為主題的小組討論,其實並不新鮮。然而,相比於一般的“懷舊”,“假裝活在1980-2000年”卻別有一番獨特的趣味。在這裏,與其説小組成員們在分享回憶、懷念過往,不如説他們在賽博空間裏過着平行於現實的“第二人生”。在這段“第二人生”中,他們談論的有關1980-2000年的一切,對他們而言都並非“往事”,而彷彿是此時此地的“當下”。也正因如此,這個小組才會給人帶來一種頭暈目眩的“穿越”之感。
“假裝活在1980-2000年”小組“出圈”後,有媒體在報道中評價:小組裏的每個成員,都像是隨時彼此配合對方表演的“戲精”——在一定程度上,那些開口滿是時代掌故與情懷話語的網友,確實理當得到這份詼諧的讚美。然而,如果僅僅把小組成員的做法看做娛樂性的“表演”,卻無疑把這種現象背後的社會心態解釋窄了。正如由此衍生出的微博熱搜話題“年輕人該不該活在過去”所討論的,這個小組最吸引人的地方,便在於它提供了一個可以讓人“活在過去”的場域。我們對“活在過去”的想象與嚮往,也決不能簡單地和“懷舊”或是“表演慾”劃上等號。
只要回想一下自己的心境和與身邊親友的對話,我們不難意識到:內心深處對“活在過去”有所向往的,遠不只是這6萬多名“假裝活在1980-2000年”的豆瓣組員。事實上,不論是在哪個時代、何種環境下,都有想要“活在過去”的衝動。
從理性的角度出發,多數人都會承認:總體上看,社會總歸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而進步的——倘若真讓習慣了智能手機與互聯網的現代人“穿越”回90年代,去過那種在物質與技術上遠遜於今日的生活,我們恐怕只會叫苦不迭。但是,在感性的層面上,自帶斑斕色彩濾鏡的過往回憶,卻永遠有其無可取代的魅力,讓人不禁想沉醉其間。
一個有趣的現象在於:“懷舊”與“復古”這樣的元素,在各個時代的流行文化中總能牢牢佔據一席之地。然而,作為追憶、模仿對象的“舊”與“古”本身,卻未必擁有足以使其復興的生命力,往往只是在一代人的懷念中升騰片刻,便重新歸於沉寂。這種現象從側面證明了一件事:當我們懷念過去,乃至於想要“活在過去”時,令人魂牽夢縈的,很可能並不是什麼具體的時代符號;相比之下,一去不返的青春歲月,以及專屬於那時的我們的年輕靈魂,才是我們最想抓住的東西。
當大學裏的年輕人坐在考場上,為分數和證書努力答題時,難免會想起小時候只要做完作業,就能和小夥伴們一同玩耍的快樂童年;當職場上的中年人佝僂在格子間裏,為家人與生計埋頭工作時,也難免會想起年少時勇敢追夢,有大把時間可以去踐行理想的自由時光。有些東西,當我們擁有時,我們往往只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只有在失去以後,我們才會意識到它到底有多麼寶貴,但卻已經無法將其追回。對童年與青春的追憶,就這樣在我們的內心深處刻下了鮮明的烙印,也因此催生了人們對“活在過去”的永恆追求。
其實,沒有人真的想“活在過去”,更沒有人真的能“活在過去”,包裹在“活在過去”這項敍事進程中的,其實是我們安放成長帶來的焦慮與失意的記憶港灣。對此,社會大可不必把“活在過去”當成什麼心靈危機——畢竟,誰不想重新擁有曾經的無憂無慮呢?
撰文/林樹心
編輯/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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