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實習生 李昊南
當事業女強人面對家庭的羈絆,如何打破傳統養老觀念的束縛,保持完整自我,在失控中找回人生秩序?這些問題值得每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深思。
35篇日記 記錄至親陪伴歷程
因為母親患上“認知症”,獨自生活能力嚴重下降。為了給母親更好的陪伴和照顧,陸曉婭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甚至變成她的“媽媽”,高質量陪伴了母親生命的最後12年。同時,她自己的生活和事業也並沒有受到影響。
陸曉婭沒有把照顧母親看成一場悲情的漫長告別,而是在這過程中,與母親重建了全新的溝通方式和母女關係。“我特別不希望‘後浪’完全犧牲自己來照顧‘前浪’。人類應該是一代人帶着一代人往前走,相互扶持。”從陪伴母親的過程中,陸曉婭獲得了大量的生命感悟,寫出了高質量的陪護手記,帶給讀者很多啓發和思考。2021年1月,這些陪護手記被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以《給媽媽當媽媽》出版。
關於老年人,關於如何平衡自己的生活與照顧父母,她是有過研究的,“所謂平衡,就説明兩件事都很重要。平衡是動態而非靜態的”。
“過去人活得沒有那麼長,再加上是大家庭,盡孝的壓力會比較分散,現在人的壽命越來越長,又從大家庭變成了核心家庭。而認知症患者最長能活20年。”陸曉婭説,“儘管退休了,但我覺得自己還有很多潛能沒有發揮,同時也擔心,一旦較早退出社會生活,我的社會交往和創造力會不會很快衰退?甚至因為感到某種遺憾和缺失,反而在照顧老媽時會有更多的情緒,比如抱怨。”所以,陸曉婭選擇了兼顧。
過去,人們把認知和記憶退化方面的疾病,叫作“老年痴呆症”、“阿爾茨海默病”、“老年失智”等等。但是,一方面“痴呆”、“失智”有歧視的味道,一方面阿爾茨海默病只是這類疾病的一個亞種,因此國際上已經逐漸用“認知症”、“認知障礙症”作為這類疾病的名稱。
新聞人、心理人、教育人、公益人的多重身份,顯示着陸曉婭事業的成功。退休前曾任《中國青年報》高級編輯、首屆鄒韜奮新聞獎獲得者、中國保護未成年人傑出公民。近年來關注老年與死亡問題,為北京生前預囑推廣協會理事。2012~2017年在北京師範大學開設“影像中的生死學”公共選修課,併為高校老師舉辦生死教育工作坊。
在《給媽媽當媽媽》中,陸曉婭通過35篇陪伴手記,記錄了母親從初現認知症端倪到離世的這段生命歷程中,她身為至親的整個陪伴過程。在這條用温情守護的時間線上,面對罹患認知症、逐漸失去感知力的母親,作者憑藉自身專業的心理學理論與技術,並更多通過理解、接納、親近、呵護與愛,去延緩病魔對母親的傷害,重建母女間身與心的溝通,修復母女間曾存在的隔閡,撫平母親童年的創傷。這是一部在女兒與母親的角色呼喚中,重新詮釋“愛”的生命紀實。
當父母老去,子女如何適應新角色?
“給媽媽當媽媽”,對她來説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陸曉婭也經歷了一番掙扎過程,“ 就像老媽不願意接受自己病了一樣,我也不願意接受老媽患了認知症這個事實,不願意接受我不得不放棄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承擔起為媽媽當媽媽這個新的人生角色。也許有人認為,照顧日漸衰老的父母,是天經地義,是做子女的本分,沒什麼好説的。可是對我來説,真的不太容易。”
陸曉婭在書中講到一個故事,有一天,她突然不想留在媽媽家了,心裏有一種強烈的逃離衝動。“這其實也是一個平衡的問題,不要把無私奉獻當成一個滿分的追求。從照顧者的角度,有一個概念叫‘喘息時間’,照護者因為長期陪伴認知症的老人,如果得不到喘息,就容易出現抑鬱症等身體和精神問題”。
一旦發現自己出現了這類問題,陸曉婭建議,一方面是尋求社會幫助,比如請親人朋友幫忙照顧一下,然後自己出去和朋友吃個飯、看個電影放鬆一下;另一方面,如果老人讓你不高興了,你偶爾發個脾氣也是可以的,每天臉上掛着微笑太辛苦了。
親子互留空間,養老院成為好選擇
陸曉婭承認,也許沒有什麼比子女在身邊更能讓老人覺得幸福,但在很多子女越走越遠的現實情況下,他們只能依賴社會養老機構,“對有條件的老年人,住到社會養老機構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一些人為了解決這個矛盾,把父母接到了大城市,由此誕生了“老漂族”在陌生城市生活的新問題。老人很難融入一個陌生環境,沒有朋友,甚至可能語言都不通。
更多人的父母仍留在老家。陸曉婭看到一些地方,社區老人選擇聚在一起養老。“有些志願者在北京的某些社區,把單身、失獨老人組織起來,帶他們參加集體活動,老人之間慢慢認識熟悉了。哪天誰沒來,其他人就會打電話慰問,誰生病了,也會互相看望。孤獨的老人建立起了一種新的連接,建立起新的社會系統。”
送媽媽去養老院,這個決心陸曉婭至少下了三年,但幾次和媽媽聊到養老院,她都不接話茬,那分明是她不想去的地方。直到媽媽已經基本不認識人了,對環境也不那麼敏感了,同時又特別喜歡有人跟她説話。到現場評估後,陸曉婭姐弟3人覺得,送她到養老院的時機到了。
陸曉婭發現,很多人進了養老院以後,每天都有很多活動,還交到了新的朋友,社會生活反而變得更活躍了。“我認識一位老人,過節參加養老院組織的合唱,他發現其他老頭都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好帥,而他已經多年沒有買過新衣服了,瞬間覺得自己好土。於是,他讓兒子給自己買了一件新衣服,精神面貌立馬改觀。”
請父母原諒,也原諒父母
陸曉婭一歲零九個月時,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快5歲才被接回北京上幼兒園,還沒跟爸媽“混熟”,他們又出國工作了……在她的記憶中,不曾記得媽媽親密地擁抱、親吻過自己。
媽媽漸漸失去日常的生活能力,於是陸曉婭開始幫她洗澡,“我不知道,命運這樣安排,是否是藉着病魔來打破母女間僵硬的界線。”一開始只是在完成“洗澡”這件事,慢慢地,觸摸着媽媽乾枯消瘦下去的身體,一種新的感覺一點點滋生出來,或許叫“憐惜”。
更多不曾做過的事,開始發生在陸曉婭和媽媽之間,比如,拉着媽媽的手過馬路。還沒有患上認知症的時候,媽媽從未主動挽過陸曉婭的手,更別提“勾肩搭背”之類的親密行為了。
在生命的最後階段,愛與和諧是特別重要的,如果此時還有很多沒有解開的結,就很難感到生命的圓滿。陸曉婭認為,如果曾經和父母發生過沖突,在生命末期,與父母的和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請父母原諒,也原諒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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