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兵：軍控續約能帶動美俄關係改善嗎

美國白宮21日表示，新任總統拜登尋求將即將到期的美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延長5年。軍控是拜登政府與特朗普政府分歧最大的領域之一。此舉如果落實，被認為將是美國軍控政策從退羣廢約轉向維持和強化現有國際軍控機制的第一步。

過去4年，受特朗普政府單邊主義軍控政策衝擊，現有國際軍控機制局部坍塌。美俄核裁軍的三根支柱《反導條約》《中導條約》和《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已有兩根摧折，只有《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碩果僅存。該條約2011年2月5日生效，有效期10年，今年2月5日到期。它規定美俄各自擁有的導彈和戰略轟炸機不超過700件，部署的核彈頭不超過1550枚，還規定了相應的核查措施。

特朗普政府對續約極不熱心，2020年與俄羅斯舉行幾輪會談，但毫無成果，其藉口是不能只談戰略核武器還要談戰術核武器，不能只談原有核武器運載工具還要談各種新型核武器運載工具，不能僅由美俄兩家談還要拉上中國一起談。種種藉口和託詞背後，實質是特朗普政府對現有軍控機制抱有很深成見，無意投入精力推動續約。

與特朗普政府的立場相反，新上任的拜登政府認為續約符合美國國家安全利益。拜登2020年3月曾在《外交事務》上發文，稱自己“將尋求延長作為美俄戰略穩定支柱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並以此作為新的軍備控制安排的基礎。”拜登政府十分看重該條約規定的核查措施，擔心如果不及時續約，就會影響美國對俄羅斯遠程核力量的瞭解。從1月21日到2月5日條約到期，拜登政府還有10多天時間緊急處理此事。因為續約不需美國國會批准，俄羅斯方面對此態度也較積極，理論上説，美俄可以在短期內完成此項工作。

但續約是一回事兒，能否以此為基礎往前再走一步、深度削減核力量又是另一回事兒。此前，有人猜測拜登政府或許會將《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臨時延期，以利用這段時間談判新的條約。但此次拜登政府表示將把條約有效期延長到2026年。這樣一來，美俄談判新的裁軍條約在時間上將更加從容。具體到下一步核裁軍目標，拜登政府目前還沒提出明確方案。但在奧巴馬政府時期，美國國防部曾做過評估，認為部署1000-1100枚戰略核彈頭就足夠了。拜登政府能否按照這個標準，推動美俄進一步將各自部署的核彈頭數量削減至1000枚左右，現在還無從判斷。或許需要美國新一輪核態勢評估於2021年底、2022年初結束之後才能得到答案。

維持和推進美俄核裁軍進程是美國軍控轉向的一個環節。拜登本人與軍控淵源頗深，曾參與處理蘇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納恩—盧格計劃”。他本人及其團隊對核武器、國際軍控的看法與特朗普政府大相徑庭。特朗普政府傾向於提高核武器在國家安全政策中的地位、增加核武器的使用場景、降低核武器使用門檻，而拜登政府主張逐步降低對核武器的依賴、抬高使用核武器的門檻。特朗普政府認為現有國際軍控機制已經不合時宜。美國要拋棄束縛自己的“壞協議”，簽署捆住對方手腳的“好協議”，以便在大國競爭中佔得上風。而拜登政府認為沒有必要重新發明輪子，把一切都打倒重來。

在此背景下，拜登政府還將在其他問題上扭轉特朗普政府掀起的逆流。下一步，它可能採取步驟，重返伊朗核協議。拜登表示，如果伊朗重新嚴格遵守協議，美國將重新加入該協議，並與盟友一道加強和延長該協議。國務卿提名人布林肯也明確表示，如果伊朗重新遵守核協議，美國將解除對伊朗的嚴厲制裁。這些言論向伊朗釋放出積極信號。從這些角度看，拜登政府軍控政策的總體取向或將有助於維持全球戰略穩定、緩和熱點地區緊張局勢。

不過，續簽核裁軍條約對於改善美俄關係並不會帶來多大幫助，正如在歷史上《莫斯科條約》未能幫助美俄關係抵擋北約東擴和俄格戰爭的衝擊，當年簽署《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未能幫助奧巴馬政府實現重啓雙邊關係的願望。緊急續約有助於美俄就戰略穩定問題保持溝通、增進了解，但無法化解兩國之間的結構性矛盾。當前，拜登政府十分關注俄羅斯對美國大選的干涉情況，甚至可能醖釀就此實施新的制裁。俄羅斯政界、學界和輿論界對美俄關係走勢也不抱幻想，甚至説“拜登及其團隊的成就建立在恐俄症的基礎之上”。雙方關係的轉圜，恐怕還需要更廣泛的溝通協調和相互妥協。（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軍控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