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火車北站的“最後一夜”

10日晚上22點50分，T126次列車從成都站（火車北站）發車，歷經四川、湖北、江西，最終將抵達廣東東莞。對很多旅客來説，這是一趟漫長旅途的開始，但對成都站來説，這是改造前最後一列始發的列車，是一個時代的謝幕，和另一個征程的開啓。

當汽笛響起渾厚的鳴響，車輪摩擦鐵軌發出的“哐當”聲愈發密集，T126次列車向東呼嘯而去，車站的工作人員在站台上默默地注視着，直到車尾消失在夜幕。站外，入站口廣場陷入了沉寂，打卡拍照的人已散去。

23點，堅守完最後一班崗的工作人員完成任務，陸續走到入站廣場，他們對着招牌上閃着紅色光芒的“成都”二字招手、告別。 

隨後，候車廳關閉了燈光。至此，70歲的成都站完成了這一階段的歷史任務，暫時停止客運業務，迎接它的，是一場擴能改造和一個嶄新的未來。

“像送別一個遠去的親人”

以前，T126次列車的人流量很大，最多時候從成都站上車客流接近2000人次。今晚，候車室裏同樣坐滿了人，將有591位乘客從這裏出發，踏上或近或遠的旅程。

上世紀90年代，當年20餘歲的李先生正是從成都站出發，帶着湊來的500元錢，南下廣東深圳打工。

如今，50餘歲的他得知成都站將暫時停止客運業務，專程趕來，買了T126次車票前往廣東惠州打工。

“我三十幾年前就在這裏坐車，去廣東打工，那時候的成都站和現在太不一樣了，人山人海，擠都擠不動。”

在成都站，這幾十年來李先生來來往往了20幾次，春運、打工潮，全部都經歷了。

“要不是想感受一下最後一次的氛圍，我就坐高鐵或者飛機過去了，這次要坐將近30個小時的車，就是為了紀念一下。”

對於未來改造後的成都站，李先生充滿期待。“我以後肯定還會再來這裏看看，感受下這裏的變化。”

陸先生在幾天前聽説成都站即將停止客運業務的消息，他特意買了T126次到南充的車票，“我不去南充，就是想來送送它（成都站），拍點照留個紀念，而且我取了不易變色的紅票，希望能保存得更久點。”

對於2018年來成都讀大學的陸先生而言，每次從家來到成都都會在這一站下車，這裏是他對成都的第一印象，也承載了他很多回憶。“感覺像是最親的人要遠行，思緒萬千。”

“每次路過都要看看它的變化”

今年53歲的火車司機李全説自己是個很幸運的人，能夠被安排來擔任改造前最後一列從成都站始發列車的司機，他希望自己能給成都站畫上圓滿的句號。

李全是成都人，打小就在成都站附近長大，從1990年參加工作以來，就一直在成都站跑車，“這裏是一個像家一樣的地方。”

T126次列車是李全經常要跑的線路，每年至少要跑二三十次，但今晚李全的心情不同於以往，“知道要跑成都站改造前的最後一趟列車，覺得自己很幸運，站最後一班崗，我希望能給這裏畫上一個美好的句號。”對李全來説，這是一趟辭舊迎新的旅程，“舊的過去了，新的就來了。”

對於成都站，李全心裏也充滿了不捨，還有三年就要退休的他可能再也不能從這裏發車，“對於改造很期待，但心裏也很捨不得，在這裏工作幾十年了，特別有感情。”

成都站客運業務停止後，李全和他的同事們被分流到成都東站和西站，繼續從事火車司機工作，其中有不少線路還是會路過這裏。

“我以後跑車還會路過這裏，每次路過的時候，我也會看一下它，看看它的變化，希望北站能早日改造完成，變得更加現代化、舒適化，成為我們成都的一張新名片。”

員工的不捨與欣慰：成都站是“老成都人都曉得的地方”

隨着老成都站一起完成歷史使命的，還有道口工作人員丁君，在這裏的8年來，丁君始終堅守在道口，遙望着列車遠去，安全送走了一輛又一輛列車。

10月10日晚，還有一年就要退休的他，站在一站台上，將T126次列車安全送出站台，為這班列車提供屬於成都站最後的守護。而他要告別的，不光是這趟列車上的591名旅客，還有這座矗立在西南70年的成都站，以及他8年的道口工職業生涯。

成都站擴能改造之後，丁君被安排到了成都西站工作，在那座更先進的車站中，道口工已然成為了一個歷史名詞，他將不再從事這項工作。 

談及此，丁君格外淡定，“現在的心情有些遺憾，因為到那邊就沒有這個崗位了，我以後會很懷念在道口工作的時光。但另一方面我其實欣慰，因為以後的站沒有道口，會更安全和方便了。”

對成都站這個他工作了13年的地方，丁君有很深厚的感情。“我很喜歡車站這個地方，這裏面的人，這裏面的事，甚至一草一木我都有很深的感情，非常不捨。”在別人眼裏，丁君是勞模，是一個最有責任心，工作最賣力、最靠譜的老大哥。

從個人感情來説，丁君希望這個站可以一直在這裏；但從旅客的角度上來説，他又覺得成都站的改造可以讓旅客更安全更方便地出行，這也是他們這些鐵路人最希望看到的。

“我很榮幸成都站最後一輛車是由我最後一個把它送出去，我非常高興。以後一定會作為乘客，回來感受更現代化的成都站。”

客運員劉向東是當晚發送T126次列車的工作人員，今年58歲的他還有兩年退休，和鐵路打了將近40年交道：前30年跑車，2013年在成都站做起了客運員。

在劉向東心裏，成都站是“老成都人都曉得的地方”，也是“承載了很多記憶的地方”。“我覺得有些遺憾，我們都老了，再也不能以工作人員的身份回到這個地方了，在這裏待了40年，經歷了太多事情，有太多不捨。”

在成都站工作了十餘年的張萬情負責T126次列車的上水工作，這是一項極為重要的工作，關係着乘客的用水，“最後一趟列車了，雖然很激動，也捨不得這裏的站台，還有我的上水管，但是我們還是以平常心對待，一定要保證列車安全發出。”

之後，張萬情和同事即將轉去成都西站繼續做上水工作，到了那裏，他們又面臨着新的挑戰。“（西站）那裏動車多些，各項工作要求也會不一樣，要重新學習很多東西，挑戰很大。”但張萬情信心滿滿，“保證完成任務！”

離別的燈，熄了

10月10日晚22點20分，車站廣播響起，成都站始發的最後一班T126次列車開始檢票，早早排起長隊的乘客們通過閘機，陸續走上站台。旅客們紛紛舉起相機，邊走邊記錄下這班列車。

列車員守在車門旁，井然有序地查驗着旅客的車票，幫找不到站的旅客指路。成都車站客運車間副主任張芸娣在站台上走來走去，不停地用對講機進行指揮和溝通，確保這趟車順利準點發出。

道口工作人員丁君，依舊堅守在屬於他的東道口處，維持着道口處拍照人員的秩序。司機李全坐在他的駕駛室內，時刻準備着出發。

22點35分，候車廳內不再有旅客走出，站台上不少旅客在合影留念，火車迷和鐵路職工來到車頭附近，舉着手機和相機，等待着捕捉火車開走的瞬間。

22點47分，機頭指示燈亮起，標誌着時刻都能發車。隨後，守在機頭旁的值班員對講機響起：“T126次列車可以發車。”

22點49分，司機李全打開窗户，向站台上守着的人喊了句，“再見成都！”

22點50分，隨着一聲提示鳴笛的響起，載滿了旅客的T126次列車緩緩啓動，車廂裏的乘客舉着手機，記錄下列車離開成都的這一瞬間。

自此，T126次列車一路向東，被厚重的夜幕一點點淹沒，直至消失，耳邊只有車輪和鐵軌撞擊的哐當聲在迴響。

堅守完最後一班崗的員工們完成了任務，陸續走到站前廣場，他們對着招牌上閃着紅色光芒的“成都”二字招手、歡呼。隨後，候車廳關閉了燈光。

人潮散去後，一名成都車站客運值班員站在廣場前，吹起了口琴，《送別》的曲調在寂靜的廣場上顯得格外悠揚。

紅星新聞記者 閆宇恆 實習記者 李毅達 攝影記者 陶軻 

編輯 柴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