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華商韜略(ID:hstl8888) 作者:趙哲峯
“我先説點難聽的話,TMD一幫搞臭技術的,天天衝我們嚷嚷,什麼增程電動是落後技術,他們搞出來屁技術了?一羣毫無用户思維的人,天天研究技術路線,胡説八道!”
2020年8月,在一場用户見面會上,理想汽車創始人李想一上來就口吐芬芳,對增程式技術的質疑者,進行了“有力”的回擊。
近幾年的汽車江湖中,類似戲碼已多次上演。
新舊對決
沉悶多年的汽車圈,因為新能源汽車的崛起,突然多了很多“好戲”。
2016年的一場汽車論壇上,吉利汽車創始人李書福突然向造車新勢力開炮:“有些企業不懂汽車,也沒有很多錢,之所以造車,是為了在資本市場上圈錢。”
蔚來創始人李斌當時也在台下就坐,上台後,他特意強調“自己造車並不是心血來潮,技術並不是車企最重要的,汽車歸根到底要回到用户上。”
這是新舊勢力掌門人首次“同台競技”,它成功掀起了一場爭論:究竟是技術重要還是用户體驗重要。
彼時的傳統車企,腦子裏“用户思維”這根弦還沒繃緊,每天惦記的,依然是在三大件技術上跟合資品牌較勁。
2014年,吉利首次將渦輪增壓發動機應用到量產車上;2016年,長安研發出首款雙離合變速箱,擺脱了愛信的牽制;也是在2016年,奇瑞推出了首個正向研發的底盤平台——TX1。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蔚來在量產車還沒成型時,就開始探索換電模式,並明確了“傻傻對用户好”的服務理念。2017年首款車型ES8一問世,就成功樹立了高端品牌形象。
那一時期,除了“蔚小理”三強,威馬、零跑、哪吒等二線新勢力品牌,也相繼推出了自己的量產車,但可憐的交付量,卻無法打消外界“新勢力到底行不行”的質疑。
2018年北京車展,李書福再次將炮口對準新勢力:“我們不能濫用互聯網概念,現在很多人用互聯網電動汽車忽悠人,騙老百姓,這很危險。”
“盟友”上汽副總裁王曉秋也直言:“新勢力造車不靠譜,造好車需要時間沉澱和經驗積累。”
面對老前輩毫不遮掩的“惡意”,晚生後輩們已經不想再藏着脾氣。小鵬聯合創始人夏珩直接回懟“難道創新就意味着不靠譜?”蔚來聯合創始人秦力洪也表示“之前説我們玩概念,現在量產車都出來了,還説我們玩概念?”
現在回頭去看這些話,會覺得傳統車企過於“老古董”。但汽車工業畢竟有百年曆史,從燃油車到新能源汽車,也不是從發動機變速箱到電機電池的簡單轉換。起步階段的造車新勢力,確實鬧出過不少“幺蛾子”。
2018年8月,一輛威馬EX5在威馬成都研究院內起火自燃,熊熊大火之後車輛燒成廢鐵。
2019年1月,一輛蔚來ES8在北京長安街的車流中,“趴”了一個多小時,原因是車機系統升級導致全車電源關閉,這件事當時還上了熱搜。
2019年上半年,蔚來接連發生3起自燃事故,並於當年6月宣佈召回。召回當日,又有一輛蔚來汽車被曝自燃。
2020年10月,威馬接連發生4起自燃事件。
2020年,理想ONE共發生10餘起斷軸事故。甚至2022年6月剛剛上市的理想L9,最近又連續2次斷軸。
時至今日,造車新勢力還是會偶爾給人“不靠譜”的印象。不過隨着銷量的攀升,以及工藝的成熟,批評“不靠譜”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少。
2021年,“蔚小理”紛紛實現月銷破萬,哪吒零跑等二線新勢力也迎頭趕上。傳統車企們這才認識到,他們並非只會PPT造車。
甚至,還有部分傳統車企,效仿新勢力的“套路”,孵化新品牌。例如廣汽埃安、極氪、東風嵐圖、長安深藍/阿維塔、上汽智己等,從產品風格到運營思路,都跟新勢力如出一轍。
不過,在學習模仿的同時,傳統車企還是保留了“diss新勢力”的傳統技能。
就在上個月的極氪發佈會上,極氪CEO安聰慧在產品發佈的同時,還不忘順手暗諷一下理想L9,“智能化不是把冰箱和屏幕搬進車內”。
誰“混”的更好?
新勢力和傳統車企不僅理念迥異,在具體的技術路線選擇上,同樣大相徑庭。
2022年7月6日,由華為主導開發的增程式混動車問界M7上市,發佈會後餘承東發微博表示“增程式是目前最適合的新能源模式”,李想還轉發此條微博並“比心”。
兩人“大秀恩愛”,卻徹底激怒了魏牌CEO李瑞峯,在2天內,李總連發6條微博狂懟增程式,並多次出現“落後技術”和“割韭菜”等字眼。
幾天後,李瑞峯甚至自己買了一台問界M5,試圖親身驗證“增程式是落後技術”,可謂身體力行。
對於增程式技術的爭議,這幾年裏一直沒停過。
2019年,理想陷入財務危機,李想連續見了100多家投資機構,但最後都沒有投資。原因只有一個:沒人看好增程式技術路線。
投資人的心思很好理解——增程式此前沒有成功案例。
十幾年前,新能源車還沒普及時,市面上曾出現過一批增程式車型,比較有代表性的有雪佛蘭Volt和寶馬i3。但如今,這2款車型均已因銷量慘淡而停產。
相比燃油車,增程式更貴;相比其他混動車,其節油性有所不及;相比純電動車,增程式的概念又顯得老舊。消費者很難找到一個必須買它的理由。
不過,在理想ONE橫空出世後,增程式的地位就不一樣了。
從2019年底開始交付,理想ONE僅用6個半月,便完成了交付萬輛的里程碑。憑藉出色的銷售成績,理想汽車在2020年7月底正式登陸納斯達克。
一個月後,理想汽車在成都舉辦用户見面會,於是,文章開頭的一幕出現了:李想用一連串“文明用語”,好好地問候了一番增程式的質疑者及其家人,尺度之大在汽車圈史無前例。
也正是這番話,引發了汽車圈不同混動流派的首次大規模衝突。
一週後,在大眾汽車的媒體溝通會上,大眾中國CEO馮思瀚突然向增程式開炮:“從單車角度看具備一定價值,但從整個國家和地球的角度來説,增程式是最糟糕的方案。”
馮思瀚話音剛落,旁邊的大眾中國CTO又補一刀:“即使對單車來説,增程式意義也不大,我們幾年前研究過它的可行性,但現在已經完全過時了。”
二人一唱一和,將增程式的價值徹底否定。
隔日,李想便在社交平台公開“約架”馮思瀚,甚至連時間、地點、車型都安排好了。
不過,這一次大眾並沒有接招,李想也只能暫時作罷。
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2021年開始,理想ONE不斷刷新單月交付記錄,成為了國內最暢銷的中大型SUV。
人們很快就淡忘了“馮李”大戰,但李想並沒有。
2021年12月,理想汽車官方突然在微博曬出一張圖片,表示理想ONE銷量已經超過大眾集團所有同級別車型銷量之和。李想終於成功復仇馮思瀚,一雪前恥。
理想ONE的暢銷,未必完全來自增程式本身的優越性,李想對產品的定義能力同樣發揮了巨大作用:他針對中國家庭的用車需求,在產品上進行了諸多創新,打造了一款現象級的“奶爸車”。
但比起過程,更有説服力的往往是結果:憑着理想的努力,增程式重歸主流。
此後,國內的增程式車型接踵而至,包括問界M5、東風嵐圖FREE、長安深藍SL03、哪吒S等。去年底,傳奇人物李一男創立的汽車品牌“自遊家”,正式發佈首款產品,從定位到技術路線,都跟理想ONE如出一轍。
在增程式獲得認可的同時,傳統車企們也在持續精進各自的混動技術。
2021年初,比亞迪發佈DM-i混動系統,一經推出,就憑藉出色的產品力和性價比,迅速成為混動界的“超新星”。同年,長城、吉利、奇瑞也分別發佈了全新的混動系統,“含金量”一個賽一個。
這些混動系統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基於串並聯架構(下文統稱為插混)打造,這種發動機、變速箱和電驅系統的有機結合,相比增程式的純串聯架構,無論是系統構造還是控制邏輯,都要複雜得多。
從此,國內的混動車便分成了“增程派”和“插混派”,雙方誰也看不上誰。“增程派”覺得“插混派”只會搞技術,沒有用户思維,“插混派”認為“增程派”是用落後技術割韭菜,道德上有問題。
2022年3月,魏牌摩卡PHEV上市時,CEO李瑞峯就表示:“新勢力利用社會心理學,通過構建品牌優越感,掩飾技術上的缺失。”
李瑞峯的觀點,一定程度上有客觀事實支持,例如互為競品的摩卡PHEV和理想ONE,前者在參數上幾乎形成了“碾壓”之勢。
但從銷量來看,理想ONE現在是月銷破萬的大爆款,而摩卡PHEV的月銷量還停留在3位數,這或許是李瑞峯反應如此激烈的重要原因。
雙方的分歧,看似是由技術路線所引發,實則是由不同技術背景和思維模式所引發。
技術上,增程式結構簡單門檻低,可以縮短研發週期,便於新品牌快速推產品,搶市場;而插混研發週期長,投入大,需要多年的技術積累才玩得轉,一般是頭部傳統車企的選擇。
在思維模式上,新勢力更注重所謂的“用户體驗”,只要技術上沒有明顯缺陷,就可以通過營銷和服務去彌補;相反,傳統車企更重視技術本身,在其他方面的投入自然相對少一些。
平心而論,無論是技術路線還是思維模式,都沒有絕對的好壞,只是各自選擇了最適合的打法。
電池之戰
混動雖然只是一項“過渡性技術”,但它可能有漫長的窗口期——續航焦慮一天得不到解決,純電動車就一天無法真正普及。
影響續航的關鍵是電池。關於電池的技術路線,業內同樣紛爭不斷。
2020年3月,比亞迪放出憋了好幾年的大招——刀片電池。同時,它通過針刺對比實驗向外界宣告:低成本、高安全的磷酸鐵鋰體系依舊是最佳選擇,能量密度的問題也通過結構創新得到了解決。
雖然沒有點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寧德時代被針對了。
一個多月後的寧德時代業績説明會上,寧德時代表示,刀片電池本質上就是CTP(無模組電池)結構的一種,自己在2016年就已量產CTP電池包。至於針刺試驗,也是它們已經玩剩的“把戲”。
面對寧德時代輕蔑的嘲諷,比亞迪高管當晚就表示“不服就來扎一下!”
一週後,寧德時代放出兩個大料:一是自己的兩款三元鋰電芯通過針刺實驗的視頻;二是旗下產品早在2017年就已通過德國萊茵鋰電池安全測試認證(核心手段之一就是針刺測試)的文件。
至此,雙方終於偃旗息鼓。不過,這件事卻影響了之後幾年電池發展的走向。
實際上,寧德時代和比亞迪最開始的研發重心,都在磷酸鐵鋰電池上面。最大的區別就是,比亞迪的電池只給自己用,而寧德時代則作為供應商向車企外供。
岔路口出現在2014年的新能源車爆發前夜。曾毓羣察覺到電動車用户對於續航的剛需,於是便將研發重心轉移到能量密度更高的三元鋰電池上。
另一邊,比亞迪則繼續堅持磷酸鐵鋰路線,試圖在能量密度、成本、安全性上尋找最佳平衡。
不同的選擇,體現了兩位企業家的不同風格。閩商曾毓羣不僅相信“愛拼才會贏”,更相信“賭性更堅強”;而經歷過幾次存亡邊緣的王傳福則更強調節奏,不輕易冒進。
此後的兩年裏,國內新能源汽車銷量狂翻6倍。但動力電池的技術路線之爭,依舊沒有分出高下,三元和鐵鋰各佔半壁江山,寧德時代和比亞迪之間也互有勝負。
轉折點發生在2017年,新能源汽車補貼額度首次與電池能量密度和車輛續航掛鈎,這大大增強了三元鋰電池的競爭力。
憑藉技術上的先發優勢,寧德時代迅速邁上巔峯,2017年開始稱霸全球動力電池行業並保持至今。
但如今,這個看起來堅不可摧的萬億電池帝國,貌似出現了一些裂縫。
▲來源:電動汽車觀察家
2018~2021年,被統計在內的新能源車起火事件,分別有40起、600起、1300+起、4300起。另據新能源汽車國家監管平台數據顯示,在2019年發生的起火事故中,86%的車型搭載的是三元鋰電池。
在具體車型方面,2020年,搭載寧德811三元鋰電池的廣汽AION S多次發生起火事故,引發外界對高鎳三元鋰電池的安全性質疑。為此,合資公司廣汽蔚來甚至承諾“如因寧德時代811電池起火,整車全賠”。
儘管電池安全是一個系統性工程,不完全由電芯化學體系決定。但當人們開始更加關注電池安全時,風評自然會更加偏愛磷酸鐵鋰電池。
與之疊加的,還有政策的變化。
2019年,國家開始給新能源汽車“斷奶”,單車補貼額度一下子減少了70%以上。這意味着,三元鋰電池無法再通過能量密度上的優勢,去獲得大額補貼了,磷酸鐵鋰電池有了出頭之日。
2020年,比亞迪推出刀片電池,一舉將磷酸鐵鋰電池的能量密度提升到150Wh/kg,與主流三元鋰電池不相上下,但是成本更低,化學體系更穩定,實現了真正的“六邊形戰士”電池。
從裝車效果來看,刀片電池也極具競爭力。目前比亞迪旗下已經有多款續航超過700km的車型,包括漢EV、唐EV、海豹,無論是性能指標還是銷量表現,均為同級別翹楚。
在多方因素疊加下,如今的動力電池市場終於重回“鐵鋰時代”。2019~2021年,國內磷酸鐵鋰電池裝機量佔比分別是32.5%、38.3%、51.7%,2022年上半年,又提升到了58.5%,預計未來幾年還會持續走高。
而在磷酸鐵鋰電池市場中,比亞迪2019年的市佔率只有14%,今年上半年已經來到了36%,寧德時代則從56%下降到46%。
在大趨勢的變化下,寧王也不得不迴歸鐵鋰路線。曾毓羣去年表示,未來將增加磷酸鐵鋰電池的產能佔比。而他辦公室掛着的“賭性更堅強”,也已經改成“溥博淵泉”。
但面對磷酸鐵鋰的頭號玩家比亞迪,寧德時代有多少勝算呢?
比起刀片電池的強勢,更令曾毓羣擔心的是,比亞迪開始從自己手中搶客户了。
2021年4月,王傳福公開表示“幾乎每一個你能想到的汽車品牌,都在與我們洽談電池合作。”
王傳福的話自有來歷,今年3月,比亞迪曝出兩個大新聞:一是有業內人士透露“蔚來和比亞迪的電池合作在春節前已經敲定”,二是有傳言稱“小米首款車型的低配版將採用刀片電池”。
此外,馬斯克也説過,“未來三分之二的特斯拉,都將使用磷酸鐵鋰電池。”
2022年6月,比亞迪副總裁廉玉波在一次訪談中表示:“我們現在跟馬斯克是好朋友,馬上會給他(特斯拉)供電池。”
8月11日,多家媒體曝出,比亞迪刀片電池已發貨運往特斯拉柏林工廠,預計最快8月底裝車下線。
當然,寧德時代並不會坐視不理,它最新的技術成果——麒麟電池將在明年量產。同時,雙方還將在磷酸錳鐵鋰等新的化學體系中展開新一輪競爭。
未來,電池雙雄的較量將不僅是技術層面的,更是戰略層面的。當動力電池技術風向再次發生轉變,誰能更快做出反應,誰就將引領下一個時代。
15萬以內不配叫“智能車”?
除了“電動化”,新能源汽車的另一個關鍵詞,是“智能化”。但對於智能化的定義,不同車企卻有不同的理解。
2021年6月,小鵬汽車創始人——何小鵬在一場論壇上表示:“我認為15萬是智能汽車分水嶺,如果有人説,我想做10萬元的智能汽車,我認為2025年以前不可能賺到錢。”
何小鵬只差報身份證號了——就在一個月前,哪吒汽車剛剛與360公司達成戰略合作,主打方向就是“10萬級智能汽車”。
面對何小鵬的公開質疑,360創始人周鴻禕激烈回應道:“你做不出來不代表別人不行!哪吒汽車很快就能做出來。”
實際上,何小鵬與周鴻禕爭的不只是技術門檻,更是兩種背景品牌之間的思路分歧。
以李斌、李想、何小鵬為首的互聯網造車人,在資本市場擁有強大的號召力,否則李斌也不會説出“沒有200億別想造車”的豪言。
在充足的現金支持下,這些品牌先期主打高端產品,樹立品牌形象,形成差異化定位,後期再通過平民化的產品,對其他品牌形成降維打擊,其實是一個很好的策略,特斯拉也是這麼幹的。
特斯拉首款量產車Roadster,是一款售價超過10萬美元的電動超跑。後來的Model S/X,在國內售價也是百萬元級,直到推出Model 3/Y,這個品牌才走進尋常百姓家。
但哪吒、零跑、威馬等二線新勢力品牌的創始人,均出身傳統制造業。
其中,哪吒張勇曾是北汽新能源公司副總經理,零跑朱江明是安防巨頭大華股份的主要創始人,威馬沈暉曾是吉利副總裁。
相比更擅長講故事的李斌、李想、何小鵬,他們在融資能力上稍顯不足,如果上來就做高端品牌,萬一打不開市場,則會面臨生存危機,所以要先從大眾市場切入。
此前,這兩大陣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隨着哪吒和零跑逐漸在銷量上趕超“蔚小理”,並開始向高端市場發力時,發生摩擦就是早晚的事了。所以當哪吒提出“10萬級智能汽車”概念時,何小鵬才會對其發出質疑。
在何小鵬看來,智能化技術無論硬件還是軟件,都需要在大規模普及後,經過幾次迭代,成本才能降下來。而現階段車企要保證利潤,就不能把價格壓得太低。
周鴻禕則認為:“如果15萬元以下沒有智能車,那相當於把中國70%的汽車用户拒之門外。”
他還用自己更熟悉的手機行業進行類比:“千元以下的低端手機,在算力、屏幕等方面存在不足,但它依然能兼容智能操作系統,滿足用户的智能使用需求,你能説它不智能嗎?”
最後,周鴻禕撂下了一句狠話:“我發現第一批新勢力喜歡‘關門’,非要説‘低於15萬你們就沒機會了’,我認為這反映的是內心的恐懼。眼下蔚小理組成的第一梯隊,只是暫時的。”
何小鵬後來沒有再回應,但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幾年,這種爭端將愈發常見。
2021年,蔚來被曝出將推出30萬元以下的第二品牌,代號為“阿爾卑斯”。今年8月初,又有消息稱蔚來的第三品牌也在籌劃中,將主打20萬元以下市場。此外,在理想的產品規劃中,也包含了20萬級車型。
另一邊,哪吒剛剛在本月推出首款高端車型哪吒S,主打20-30萬級市場;零跑則在去年推出首款高端車型C11,主打20萬級市場,定位更高的C01預計將在今年三季度正式上市。
隨着各自產品深入對方腹地,一輪更為殘酷的競爭即將開啓。
是“降維打擊”更具統治力,還是“屌絲逆襲”更有後勁兒?這將是未來幾年的一大看點。
最大的敵人
不管現在新能源集團內部吵得有多兇,一個不能忽視的現實是,燃油車仍是汽車產業的絕對主流。
2021年,全球新能源車銷量為650萬輛,市佔率僅8%。即使在新能源車發展最快的中國,這個比例也只有13%。
新能源陣營目前最緊迫的任務,依舊是共同對抗燃油車。當然,這個過程不會輕鬆。
2020年底,豐田章男猛烈炮轟電動車,稱其不僅不環保,還會導致電力系統癱瘓。一時間,豐田成為電動車的“頭號公敵”。
但令人意外的是,一年後,豐田破天荒地一口氣發佈了15款純電動車,豐田章男還親自宣佈:將在2030年前投入350億美元,推出30款純電動車,屆時其純電動車銷量要佔到一小半。
這前後的巨大反差令人疑惑,但也説明,當下新能源車和燃油車之前存在巨大沖突。而這種衝突,很久以前就出現了。
2003年,美國加州的好萊塢永生公墓前,進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葬禮。葬禮的“主人”,是世界上首款量產電動車——通用EV1。
上世紀90年代,美國經濟飛速發展,但空氣污染問題也日益嚴重。加州空氣資源委員會為此要求車企,到2003年在加州銷售車輛中,至少有10%是零排放車型。
作為美國汽車行業的代表,通用汽車做出了最積極的表態,其耗巨資研發電動車平台,在1996年推出了通用EV1,吸引了一大批追求新潮科技的人。
但EV1剛有些聲勢,石油巨頭就在報紙上花重金,質疑其環保價值,還成功阻止了在加州新建充電樁的提案。2001年,“親石油”的小布什團隊上台後,徹底摧毀了電動車發展的可能性。無奈之下,通用只能將EV1停產。
通用EV1“去世”那年,一個名叫特斯拉的電動車公司成立了。第二年,其股東名單上多了一個叫馬斯克的人。
當時,特斯拉找到了通用EV1的工程師團隊,讓他們參與首款車型Roadster的研發,通用EV1的“血脈”被延續下來。
二十年後,特斯拉帶領全球新能源汽車集團,再次向燃油車發起衝擊。
不久前,馬斯克在推特上表示:“如果你現在還要買一輛不支持自動駕駛的燃油車,那簡直瘋了,就像還在騎馬和用翻蓋手機”。
國內的造車新勢力同樣對燃油車嗤之以鼻。
2021年底的蔚來ET5發佈會上,李斌語出驚人:“我完全不明白,大家有多懷舊才會買油車,除了能聞汽油味,別的還有什麼好的?”
在今年5月末舉行的粵港澳大灣區車展上,餘承東也用了一個跟馬斯克類似的比喻:“今天的燃油車,就像是智能手機時代的功能機。”
不僅如此,甚至連汽車圈外的人也要來摻一腳。
2年前,美團王興就曾放話“2020年還買燃油車,簡直就跟2011年買諾基亞一樣。”當然,王興這麼説,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是理想汽車的大股東。
相比之下,比亞迪的高管很少在公開場合抨擊燃油車,但訥於言而敏於行的比亞迪,卻“悄悄地”停售了所有燃油車。
當整個行業都在推進電動化的時候,全球銷量第一的豐田,卻三番五次唱起了反調。
2020年12月,豐田章男以日本汽車工業協會會長的身份,參加了一場新聞發佈會。會上,豐田章男對日本政府的“禁燃”計劃表達了強烈不滿。
當時的背景是,日本政府正考慮在2035年左右禁止純燃油車銷售。同一時期,東京政府也宣佈,計劃到2030年不再銷售純燃油車。
豐田章男認為,日本是依靠煤炭發電的國家,電動車有可能增加碳排放量,電池的回收處理也會污染環境。而且,大面積推廣電動車,可能會使日本的電力系統癱瘓。
此言一出,引發了國內媒體的羣嘲,何小鵬還在微博上用諾基亞的例子暗諷豐田是“老古董”。
對於豐田章男的言論,大部分人認為,其是“打着環保的幌子,保護日本的汽車產業。”但客觀而言,豐田章男所提到的那些問題是真實存在的,這頂帽子,很難扣在他的頭上。
2021年5月,日本政府正式決定執行上述政策,豐田章男再次提出反對意見,表示“這項政策將使日本汽車產業失去優勢,會讓日本失去550萬個工作崗位和800萬台汽車產量。”
這樣的態度,引發了豐田股東們的不滿。其中,規模達200億美元的丹麥養老基金表示“這損害了豐田的品牌價值和股東利益,如果其態度依然沒有變化,我們將考慮出售所持有的豐田汽車股份。”
半年後,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2021年12月,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豐田一口氣發佈了15款全新純電動車型,包含豐田和雷克薩斯兩大品牌,以及不同級別的轎車、跑車、SUV、皮卡,幾乎完整地呈現出了豐田的電動化藍圖。
但蹊蹺的是,豐田並沒有公佈這些車型的參數信息,包括車身尺寸、動力、續航等數據均無處可查。
也就是説,它們很有可能是豐田為了穩住投資者和外界信心,而匆忙趕工做出來的半成品。至於其轉型的決心到底有多大,恐怕只有豐田章男自己清楚。
如今,電動化浪潮席捲全球,不只是日本,其他燃油車強國對此也持懷疑甚至反對態度。
今年6月,在歐盟提出“2035年禁售燃油車計劃”時,德國、意大利等老牌汽車強國的反應是最激烈的。
德國財政部長林德納表示“燃油車仍然有市場,歐盟這項禁令是錯誤的,我們不會同意這個決定。”
意大利前副總理薩爾維尼也在推特上寫到“這是送給中國的禮物,但對於意大利和歐洲數百萬工人來説,禁售燃油車是一場災難。”
歐洲汽車供應商聯合會發佈的研報顯示,在電動化轉型中,歐盟將削減50萬個工作崗位,失業人數最多的國家是德國、意大利和西班牙。
這些國家的反應和措施,與中美兩國形成了強烈對比。
對於美國而言,其在燃油車領域已經大幅落後日本和德國,通用和福特的銷量加起來才跟豐田差不多。如今的美國,已經不知不覺地和中國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只能寄希望於通過新能源實現“彎道超車”。
除此之外,能源安全問題,同樣讓這兩個能源大國,必須重視新能源汽車的發展,在2021年的亞布力會議上,王傳福表示:“中國進口石油超過70%,且70%進口石油要經過南海運輸。發展新能源車減少石油消耗,中國比任何國家都緊迫。”
1992年,中國“導彈之父”錢學森向當時的國務院副總理鄒家華寫了一封信:
“現在美國、日本、西歐都在組織各自的技術力量開發蓄電池汽車,在此形勢下,我們絕不應再次等待,應該立刻制定計劃,迎頭趕上……中國有能力跳過一個台階,直接進入汽車的新時代。”
三十年過去了,作為製造業皇冠,中國汽車工業通過“市場換技術”的手段,建起了一個完整的製造體系,也積累了一定的技術,但核心技術和品牌價值卻總也上不去
新能源汽車的崛起,則完全改變了這一切,今年上半年,在中國的汽車市場裏,新能源汽車已經佔有了24%的市場份額。
在這條超車道上,無論是國內新品牌的陸續登場,還是技術路線的各自火熱,其實都預示着一個未來——最激烈的競爭階段即將拉開大幕。但正如魏牌CEO李瑞峯所説——
所有技術都是在爭論中進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