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3月11日電(記者惠曉霜)日本“3·11”大地震及海嘯災難已經過去10年,一些災民仍然無法重回故鄉,而且他們被告知,可能100年內都回不去。
百年
在福島縣浪江町津島地區赤宇木村,一座房子遠離其他人家,廚房裏,鍋碗瓢盆仍在;卧室牀邊,放着一個洋娃娃。
這是三浦民老人的家。她103歲,曾在這裏住了70多年。
赤宇木村距離福島第一核電站20多公里。這座核電站遭海嘯侵襲,發生最高等級輻射泄漏事故,津島地區受到輻射污染,居民被迫搬遷。津島全域被劃為迴歸困難區域。環境省官員曾告訴赤宇木村居民,可能“100年也回不來”。
三浦民出生在福島,上世紀40年代嫁給一名農民,在津島墾荒落户。她與丈夫靠種植薯類等為生,拉扯5個孩子長大。
“村裏人當着我孩子們的面説:‘三浦家吃不上大米,算不上人。’”三浦告訴日本《朝日新聞》記者,“(我)又氣又傷心,總是哭。怎麼説得出這樣的話呢?”
雖然生活貧苦,但三浦仍然覺得養育孩子非常快樂。“(我的一生)過得不錯,直到遇上核輻射。”她説。90多歲時,她被迫遷往外地。
2017年,福島核電站周邊地區,人煙稀少,隨處可見廢棄的民房和商店,無人看管的田地裏野草瘋長。(新華社記者華義攝)
三浦現在與長子在福島縣過着避難生活。兩年前接受採訪時,她還能一邊吃着最喜歡的方便麪,一邊聊往事。但現在,很多事她已經記不清了。
“您是喜歡洋娃娃嗎?”記者問道。“想不起來了。”她躺在病牀上微笑着回答。
遺願
2011年元旦,佐佐木和子和丈夫與從外地返家的兩個兒子短暫團聚。1月3日,她得知22歲的次子患癌住院,而且已經擴散全身。佐佐木住進醫院照顧兒子,但一個多月後的一天,她得知患有肝硬化的丈夫在家吐血後去世。
她瞞着兒子,回家辦好丈夫葬禮後返回醫院,但兒子從她的神色中看出異樣。在兒子再三要求下,佐佐木吐露實情。得知噩耗後,兒子蒙在被子裏痛哭。
隨後的日子裏,兒子一直説:“我想回津島,想去給父親掃墓。”3月8日,兒子轉院至離津島更近的一家醫院。但3天后,災難降臨,佐佐木所住的村子遭嚴重輻射污染,被劃為禁止入內區域。“我想回津島,想去父親墓前,有話想跟他説。”兒子這樣盼望着。但他始終沒有等到這一天,5個月後去世。
佐佐木想把兒子與丈夫葬在一起,但墓地所在的寺廟的住持告訴她:“輻射太強,不能去。”
這是2017年2月22日在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以南的富岡町拍攝的一處核輻射污染土包裝袋堆放點。(新華社記者華義攝)
10年間,佐佐木的婆婆和公公也相繼去世。“兩人直到去世前都念叨着:‘想死在津島。’”
現在,一些津島原居民偶爾回鄉看看。佐佐木每個月從避難居住地回到津島,給4個家人掃墓。“我也想埋在這裏,”66歲的她看着墓碑喃喃自語,“不過,那時我已經回到津島了嗎?”
陰影
“我們最擔心的就是兩個女兒。”柴田明範和妻子柴田明美看着全家照説。
2011年,他們的長女上初中3年級,次女上小學6年級。津島地區孩子少,當地實行從託兒所到高中一貫制教育,兩個女兒當時都盼望着與朋友們一起升學。
這是3月9日在日本宮城縣石卷市大川小學遺址前拍攝的人們獻上的悼念花束。(新華社記者杜瀟逸攝)
然而,震災來襲,柴田一家遷往栃木縣親戚家暫時避難。得知長女即將就讀的浪江高中津島分校遷至福島縣二松本市後,為上學方便,他們一家住進二松本市一家酒店,次女則在當地一所初中就讀。
次女不習慣新學校,受到歧視,逐漸開始厭學,待在酒店不出去。“其他人説從浪江來的轉校生‘有輻射,別靠近’,我也被這樣説。”她告訴父母,懇求回到家鄉。
柴田夫婦只能回答:“津島有輻射污染,現在只能在這裏堅持下去。”
後來,浪江初中津島分校也遷至二松本市,次女入學後情緒好轉,升入高中後學習更加努力,成績拔尖,還當上學生會會長。
不過,震災的陰影仍未消散。“時至今日,女兒們仍然在問:‘我們也能生孩子嗎?’”柴田明範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