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寬容引起的道德震動比懲罰更強烈。——霍姆林斯基
一位赤膽忠心的將軍,在解放前的黎明,於重慶戴公祠被殺害。主席評價其:''以身殉志,不亦偉乎!''著名的愛國民主將領楊虎城將軍,為促進兩黨合作、推動抗戰而獻身的歷史功績不可磨滅。
被害57年後,他的後人找到了當年的劊子手。沒有大快人心的討伐,沒有歇斯底里的悲痛,甚至送出了一句祝福。一片平靜中,多年的煎熬結束,劊子手得到了原諒,更得到了解脱。
一生戎戰,未得善終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楊虎城將軍憤然於國土淪陷,一生都在為抗戰而大聲疾呼。其聯合小六子發動的事變,是中國戰爭史上的里程碑式事件。然而,這場事變也為楊虎城被殺埋下了禍根。
事變後,楊虎城將軍被迫交出軍權,成為了''階下囚''。在蔣委員的心中,楊虎城是導致他失敗的''元兇'',他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只是礙於內外輿論,始終不敢下手而已。
一位戎馬一身的將軍的最好歸宿應是馬革裹屍,而楊虎城,一位赤膽忠心的愛國者,一位征戰沙場的將軍,在被關押十二年後,沒有等到遲來的正義,蔣委員的一聲令下,英雄遲暮,楊虎城將軍於黑暗處被無名小卒殺害。同時被處死的,還有其幼子和幼女。家破人亡,只在短短一瞬。
將門無犬子
在充滿忠義與仁義的家庭中成長起的後輩,註定不會是一位庸碌一生的執拗。重慶即將解放時,楊虎城一家遇害,最終也未能看到希望的曙光,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黑暗之中。
這或許是楊虎城將軍的一生之痛。楊瀚——楊虎城將軍嫡孫,便成為了楊家的希望。原本無憂的少年,毅然用稚嫩的肩膀肩負起了光復楊家的重任。
新中國成立後,楊瀚再無機會在戰場上發揮才能。但楊瀚從未辱沒祖父的英名,在學業上刻苦鑽研,潛心深造,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哈爾濱工業大學,成為了國內外著名的研究學者。
隨後移居加拿大,在加拿大從事過多種行業的工作,具有廣泛的社會閲歷。曾經戰亂與分離的悲痛歷歷在目,楊瀚便致力於祖國統一,同時對台灣的收復、華人華僑的迴歸有着不可磨滅的功績。
身在異鄉,遊子思念故國、思念親人的情感愈來愈深厚,隨後,楊瀚便踏上了尋找楊虎城將軍足跡的道路。幾經週轉,楊瀚打聽到了當年的劊子手楊欽典。一面是慘痛的回憶,一面是慘案的真相,楊瀚在多次猶豫後決心尋找楊欽典。
大白於世
罪惡雖然隨時間淡去,但永遠不會被磨滅。在河南農村中,一位膚色黝黑的老人在此地平靜的生活了十多年。老人平時話不多,常人只知道他是一位棄暗投明的敵對派。
2006年,楊欽典家中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身穿西服,戴着眼鏡,面容嚴肅卻又一言不語。直到村主任到來,客人才亮明瞭自己的身份——楊虎城將軍嫡孫。
眾人沉默,楊欽典老人更是默不作聲。往日沉痛的記憶被揭開,破碎的回憶中往事重現,真相公諸於世。''劊子手''是楊欽典最不願回憶起的詞語。面對楊瀚,楊欽典淚如泉湧。多年來,楊欽典備受良心的折磨,備受煎熬。此次面對楊瀚或許也是楊欽典的解脱。
楊欽典雖揹負多條人命,卻不是罪不可赦的。在解放前夕中,作為看守者,楊欽典悄悄放出了19名紅色革命者。其中就有《紅巖》著者羅廣斌。
羅廣斌他的回憶錄中寫下這樣一段話:''如果沒有楊欽典的將功折罪,白公館剩下的19個人會全部被殺死,那麼獄中黨組織血和淚的囑託就不可能被保存下來——所以,楊欽典最後的義舉,應該説對保存這些歷史資料以及瞭解大屠殺的真相,客觀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由於戴罪立功,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撤銷了對楊欽典的判決。楊欽典得以回到老家務農。面對不堪回首的往事,楊欽典也未曾嘗試逃避。揹負的責任太重,承受的傀儡過多,坦白或許是對老人最好的解脱。
遲來的原諒
山鋭則不高,水狹則不深。
時隔多年,再憶當年對於楊瀚和楊欽典而言都是一種痛苦。楊瀚神色複雜,最終只道:''我沒有小我私家恩怨,我只想知道那段歷史。''隨後,楊欽典斷斷續續的説明了當年的情況後,長嘆一聲,再次解釋道,當年的他也只是一名平平無奇的小兵,並無決策的權利。
楊瀚情緒始終平靜,未見波瀾。多年來的仇恨只化成了一縷長嘆。原諒不是遺忘,是將歷史以另一種形式銘記。將歷史釋懷,也是為自己解開枷鎖。隨後,楊瀚與楊欽典只進行了簡單的交談,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沒有大快人心的討伐,沒有歇斯底里的悲痛,在一片平靜中楊瀚起身告辭。
臨行前,楊瀚神情複雜,但仍對楊欽典笑道 :''希望你身體能好好的,壽比南山,活到一百一十歲。''
旁人只當最是一句客套的説辭,但楊瀚和楊欽典都清楚的知道,楊虎城將軍犧牲時只有五十五歲,一百一十歲剛好是楊虎城將軍年齡的的兩倍。
望着楊瀚離去的背景,楊欽典老人再次老淚縱橫。與上次悔恨愧疚的淚水不同,這一次是解脱的淚水。無論祝福是否出於真心,楊瀚最終還是原諒了楊欽典,放下了這段仇恨。寬容並不是姑息錯誤和軟弱,而是一種堅強和勇敢。
文/史海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