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奶奶97歲了，已經卧牀五年了，父親也已經75歲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做過心臟搭橋手術後，愈發的清瘦。
母親已經不在了，父親現在除了看到孫子輩有一絲笑臉，眼裏是空洞無邊的迷茫。
父親兄妹五人，排行老二。大伯大娘都已去世，三叔去世後，三嬸改嫁。弟兄三人只餘父親一人，照顧奶奶的責任責無旁貸落在父親身上。
大姑父是獨子，大姑的婆婆也是癱瘓，大姑出不得門，二姑家孩子外地工作結婚，二姑去外地幫忙照顧孫子孫女，鮮少回來，根本沒有精力照顧奶奶。
父親一輩都是農民，甚至一家連個工人都沒有。都在土地裏刨食，艱難了一生，仔細了一輩子，到頭來日子依然困頓。
爺爺奶奶一生子女眾多，生育了十一個，只養活了五人。可能生育多了，也可能着實忙碌，對子孫輩感情極為淡薄。
雖然歷盡艱辛，爺爺奶奶依然高壽。爺爺老年雙目失明，直到88歲才去世。
那時，因為弟兄多，靠父親一人養活。照顧爺爺奶奶的責任，都是母親一人承擔。
爺爺去世後，母親明顯舒了口氣。奶奶雖然脾氣不好，總愛鬧騰，但生活尚能自理。母親還有點兒功夫照顧孫子孫女。
我們弟兄三人，我最小，大哥家兩女一子，二哥家一子一女，我是兩個兒子。
母親也沒享福的命，待我家小寶上了三年級，不用接送了，便撒手人寰，享年66歲。一輩子沒得到公婆的幫助，沒享過子女的福。
那幾年，都窮，農民的兒子，普通的家庭，學歷又低，能幹什麼呢？
大哥二哥打零工，大嫂二嫂在家務農，我算好點兒，讀了中專，進了本地的企業，交了五險，到手四千多塊錢，老婆在超市上班，一月一千二百塊錢，堪堪顧上家用。
對父親的幫助少之又少。一月弟兄三人僅僅每人給父親200塊錢，加上奶奶高齡補助，以及每年兩畝核桃的收入，父親就靠這些養活自己和奶奶。生活極其節儉。
雖然和父親住一個院子，父親卻執意不肯和我們同一個廚房，説不願給我們添麻煩，老年人和年輕人口味吃不到一起，別為難了孩子。
除了平時改善生活，給父親端一些。平時，父親和奶奶生活在後院，我們生活在前院。
奶奶越老越傻，卻依然沒有改掉罵人的本性，甚至變本加利地罵，罵一百句不重樣，年輕時波辣的本性一直沒改。
我們孫子輩都和她不大親近。可能那年月人窮嘴也受屈，哪怕有一隻雞蛋，奶奶也會自己先吃，東西放壞，也捨不得給孫子一分。
導致現在，除了我們弟兄三人看父親時見她一面，其餘堂兄弟見都懶得見她一面。
她不但罵父親，罵孫子，還罵鄰居，父親有時勸她，她還拿着枴杖打父親。甚至，把衣服脱掉滿街跑。
直到摔了一跤，年紀大，醫生不給接骨，讓在家靜養，才好了些，不用父親滿街追了！
奶奶卧牀了，父親更不能離開了，擦屎刮尿，為給父親減輕負擔，我買了成人尿布濕，她卻杜絕使用，甚至用手撕，罵人更加厲害。
白天睡覺晚上折騰，又哭又唱。父親迅速消瘦。大姑心疼父親，回家照顧幾天，卻又把大姑罵得狗血淋頭，非讓父親照顧。二姑過年回家幾天，把奶奶接走第二天，鬧着人仰馬翻，父親只好接回。
有天晚上，老婆包了餃子，我去給父親端，發現父親暈倒了。
初時，我只以為父母是操勞過度，但老婆説，為放心，還是得給父親做個全面檢查。
一檢查，説血管已堵塞嚴重（具體我也説不明白），需要做心臟打橋手術。
父親心疼錢，也心疼我們，拒絕做手術。
但我們提到奶奶，父親失聲痛哭，娘啊，您不死，我也不能死啊！您死了，我才好死啊！
最終，父親同意手術。
由大姑二姑輪着照顧奶奶。本想住半月，養好才出院，父親卻在第七天堅持出院，放心不下奶奶，在他心裏，姑姑都是一家人家，照顧奶奶理應是他的責任。
父親出院後，我們兄弟三人決定把奶奶送進養老院。因為鄉鎮上沒有，市裏像奶奶這樣的情況，一月最少要3000元才接收。
3000元，對農民來説，真的不少了，大哥才娶了兒媳，欠了一堆債，二哥家兩個孩子都在讀大學，我兩兒子都讀高中，誰家也不寬裕。兩個姑姑都六七十歲，也是農民，自己的零用都是兒子出的，也不可能出一分。
最終我們決定由妯娌的三人幫忙照顧。三人也不樂意，説輪所有孫子輩都輪。計劃也泡湯了。
最終，大嫂找了孃家村一個阿姨，一月一千五，只乾白天，晚上不管，這才了事。
阿姨管白天，我們弟兄三人一每十天管晚上。阿姨幹到第二個月，説什麼也不幹了。説沒見過這麼能罵人的，又加了500塊錢，求她堅持半年。
阿姨堅持三個月，加錢也不幹了。父親身體稍微好點了，白天他看護，晚上依然我們看護。
奶奶已經躺牀上五年了，精神頭和罵人勁兒還未消退。父親很周道，奶奶也乾乾淨淨的。
父親常説，等他老了，也這麼折騰人的時候，讓我們給找瓶安眠藥，一了百了。
我們勸他，不要多想，即使傻了，也是我們的父親！讓他放寬心，我們會保障他生活無憂！
後記：父親75歲，已做了祖爺，卻依然屹立成不倒的山，為後輩做了好榜樣！願父親身體健康，願農村養老制度日益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