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是迴歸商界還是想政治復出？特朗普的抉擇攪動美國

【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梁燕 林日 環球時報記者 李司坤 丁雨晴】“我們開啓的運動才剛剛開始”“我們會以某種形式迴歸的”……在離開白宮前的兩次離別演講中，美國前總統特朗普説的話好像另有玄機，但直到目前，他的未來規劃依然是個謎。4年前，特朗普以億萬富翁身份入主白宮，但歸來時，他的商業帝國卻因新冠肺炎疫情衝擊而受到不小打擊，因拒不承認敗選，還有諸多合作伙伴公開與其“切割”。白宮歲月結束，新生活開啓，但從被社交媒體禁言，到面臨一系列法律和財務挑戰，再到懸在頭頂的彈劾案，新的開端明顯很不美好。未來，是迴歸商界，維持自己的商業王國，還是不甘心只在政壇走上這麼一遭，要繼續攪動華盛頓的風雲，特朗普將如何選擇？他能東山再起嗎？

他的商業帝國“正面臨最黑暗的時刻”

“就我個人而言，希望看到他（特朗普）退出政壇，迴歸商界。”據美國雅虎新聞網23日報道，曾短暫擔任特朗普白宮通訊聯絡辦公室主任的斯卡拉穆奇接受採訪時如是説。該報道稱，眼下特朗普迴歸商界面臨不小挑戰，除曼哈頓地區檢察官和紐約州總檢察長就税務等問題在對特朗普集團進行調查外，特朗普的很多度假村過去一年損失巨大。

按照多家美媒的報道，在特朗普離任之際，特朗普集團正面臨一場日益加深的危機，用《華盛頓郵報》的説法，“特朗普集團正面臨最黑暗的時刻”。根據特朗普離任時提交的財務披露表，他的酒店、度假村和其他地產去年損失逾1.2億美元收入，特朗普集團的總收入去年下降35％以上。根據這份涵蓋2020年和2021年前20天的表格，特朗普的總收入降至2.73億美元至3.08億美元之間。

特朗普集團旗下最重要的三處房產——華盛頓的酒店、佛羅里達的多拉爾度假村和蘇格蘭的特恩貝里度假村，營收均大幅下跌，總收入從2019年的1.49億美元下降到2020年的7100萬美元。其中，華盛頓的酒店去年收入下降60%以上，多拉爾度假村銷售額下降44%。虧損的主要原因是疫情導致這些設施長期關閉。此外，特朗普面臨超過4億美元的未償貸款，其中包括超過2.9億美元的多拉爾度假村和華盛頓酒店貸款。

雪上加霜的是，特朗普面臨越來越多的“切割”。電子商務供應商Shopify表示，已經終止與特朗普有關聯的線上商店。美國職業高爾夫球協會（PGA）宣佈，取消原定2022年5月在特朗普擁有的新澤西高爾夫俱樂部舉行的一項重大賽事。有知情人士透露，特朗普被PGA的決定“嚇倒了”，因為他多年來一直在推動此事。最新的財務報告顯示，高爾夫俱樂部和度假村收入佔特朗普集團收入的1/3以上。PGA賽事本身並不是主要利潤來源，但對市場營銷有着巨大價值。

類似動作在金融領域更大。德意志銀行近20年來一直是特朗普家族企業的主要貸款方，但在1月6日的國會騷亂事件發生後不久，該銀行決定不再與特朗普及其公司開展業務。特朗普目前欠德意志銀行逾3億美元，這些錢將在未來幾年內到期。特朗普的傳記作者德安東尼奧認為，特朗普將不得不出售部分旗下房地產來償還德意志銀行的債務。

特朗普家族的另一個長期合作伙伴“簽名銀行”做出同樣舉動，該銀行還曾呼籲特朗普“為了國家和美國人民的最大利益”辭去總統職務。聯合銀行以及專業銀行也分別宣佈與特朗普撇清關係。

“隨着總統任期結束，特朗普正回到一個與他上任時截然不同的行業。”《紐約時報》稱，幾家以特朗普名字命名的酒店已從投資組合中刪除，特朗普集團曾經優先考慮的兩個經濟型酒店計劃被無限期擱置，特朗普代言的品牌也大幅減少。隨着各大公司和行業重新評估與特朗普及其家族企業的關係，這種損害還會繼續。

也不全是壞消息。特朗普集團旗下產業也有亮點，如海湖莊園去年的收入增加13%。銷售印有特朗普名字的T恤、蠟燭等產品的Trumpstore.com稱，其收入翻了一番，達到190萬美元。對於當下面臨的挑戰，特朗普集團的高管表示，他們計劃利用特朗普在全球的聲譽來進行海外品牌交易。而特朗普的兒子、特朗普集團過去四年的負責人之一埃裏克·特朗普則認為，有關債務“不值一提”。

早在2017年入主白宮後不久，美媒就提到特朗普集團的商標註冊遍佈全球，有近400個外國商標登記在特朗普公司名下，涉及80多個國家。四年下來，特朗普旗下公司與外國政府和企業的關係變得更加錯綜複雜。在國內，特朗普也與諸多公司和高管建立往來關係。正因為如此，前文提到的斯卡拉穆奇表示，他不認為特朗普必然會失敗，“他是個神通廣大的人。那些談論他作為商人會出局的人，應該回想一下上世紀90年代他頻繁破產卻堅持下來並最終成功的經歷”。

“來去都是政治圈外人”

1月22日晚，在佛羅里達海湖莊園出席晚宴時，特朗普被一家保守派媒體問及未來規劃，他回答説，“我們將有所動作，但不是現在”。這是特朗普自20日離開白宮後，首次在公開場合露面。

從白宮回到海湖莊園這幾天，特朗普遠離聚光燈，只在21日和22日被拍到在打高爾夫。不過如果他最近再次出現在“熒幕”上，那應該不是什麼好事。2月8日那周，參議院將就眾議院通過的彈劾案進行公開審理，特朗普作為被告，按道理可以到國會為自己辯護。據美聯社23日報道，特朗普已向南卡羅來納州律師鮑爾斯求助，後者常在道德案件中為公職人員辯護。

“我們會回來的。”1月20日離開華盛頓前，特朗普在作為總統的最後一次公開講話中這樣説。在電影《終結者》中，飾演主人公的施瓦辛格曾説過這樣的話，並一次次上演“英雄歸來”的故事。“雖然特朗普在集會上向一小羣支持者承諾將‘以某種形式’歸來，但他的未來以及讓他在2016年獲得勝利的政治運動，都是陰暗的。”BBC的一篇文章描述道。

就在兩個多月前，雖然在大選中失利，特朗普似乎在美國政治中仍然有強大的能量。但在美國國會大廈騷亂後幾天，他的總體公眾支持率急劇下降至他整個任期最低。在共和黨內部，大佬們也與他“切割”。前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1月19日首次點名批評特朗普等人煽動支持者，使得他們衝進國會大廈。次日特朗普離開白宮的歡送會，他的盟友、眾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卡錫以及麥康奈爾都沒有參加，反而陪同拜登前往教堂。難怪《華爾街日報》稱：“特朗普以其進入華盛頓的方式離開華盛頓——來去都是政治圈外人。”

特朗普如果在參議院被定罪，可能會被永久禁止競選公職。但白宮新主人拜登看上去並不打算對特朗普窮追猛打。在參議院，目前還沒有共和黨人公開表示支持彈劾，即便特朗普的黨內死對頭羅姆尼等人“反水”，民主黨人依然無法得到彈劾通過所需的67人支持。

熬過彈劾案後，特朗普最需要操心的肯定是自己的商業帝國。2016年底特朗普贏得總統選舉時，福布斯估計其身家為37億美元，而最新的估計則只有25億美元。目前，特朗普是否會迴歸公司日常領導的角色尚不得而知。在特朗普集團的網站上，公司領導人仍為他的兩個兒子——小唐納德·特朗普和埃裏克·特朗普。

有評論稱，離開白宮意味着特朗普將不再面臨國際交易禁令等道德限制，有開啓新的商業可能性。特朗普集團可能會在公司認為特朗普仍然受歡迎的地方尋找新交易，比如巴西、阿根廷、以色列、沙特阿拉伯和印度。一名公司高管表示，特朗普還可以作巡迴演講，回報會很豐厚。

特朗普將手伸向新領域被認為是一個必然。特朗普考慮下台後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電視傳媒集團，以吸引極端保守的觀眾。近幾個月來，他已經為此開始影響輿論，比如批評長期支持他的右翼媒體福克斯“忘恩負義”。此外，特朗普還在考慮更大膽的玩法——組建“愛國者黨”。

特朗普滋生這一想法並不奇怪。自大選落敗以來，特朗普與共和黨建制派的關係迅速惡化。在推翻選舉結果的目的沒有達到後，特朗普固執地認為共和黨人拋棄了他。事實上，特朗普已經重新招募舊部，除將資深幕僚史蒂芬·米勒帶到佛羅里達外，特朗普近期還不顧女兒、女婿等反對，特赦了前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弗林和前白宮首席戰略師班農。

據英國《每日郵報》24日報道，特朗普正在推進創黨計劃，並起草出一份針對部分共和黨人的“敵人名單”，這些人將在2022年中期選舉中成為“愛國者黨”針對的目標。有消息稱，特朗普已經籌到7000萬美元的活動資金。

特朗普能成功策劃政治復出嗎

“特朗普不會創建第三黨，但他可能拆分共和黨。”《紐約時報》稱，特朗普幾乎肯定是在虛張聲勢，因為打造新政黨基礎構架，再使之進入全美50個州的投票系統，需要大量工作，這從來不是特朗普的強項。這麼做也缺乏理性：對共和黨的基礎選民來説，特朗普依然是2024年總統候選人提名的首選。但這並不意味着他討論該建議的舉動無足輕重。目前，懸在美國政壇上方的最大疑團之一，就是特朗普將選擇如何運用他所積累的非同尋常的權力。

在2020年大選中，特朗普獲得約7500萬張普選票，是有史以來共和黨總統參選人中最高的。即便經歷了1月6日的國會山騷亂事件，依然有一大批人對他忠心耿耿。CNN 1月17日的民調顯示，47%的共和黨選民仍認為應繼續將特朗普視為領袖。

美國克里斯托弗·紐波特大學政治學系助理教授孫太一對《環球時報》記者説，現階段，特朗普更可能是以成立新黨為籌碼，換取在共和黨內維持自己的勢力。因為一旦新黨成立，這對共和黨和特朗普的黨來説將是兩敗俱傷，在一個選舉人票贏者通吃的系統裏，二者在短期內都很難形成氣候。這一判斷源於政治科學裏為數不多的定律之一“杜瓦傑定律”。

1992年，美國億萬富翁、獨立候選人羅斯·佩羅拿下近19%的普選票，是繼西奧多·羅斯福以來贏得普選票數最多的第三黨總統候選人。但他最終獲得的選舉人票數為零，並因瓜分了老布什的選票而導致後者連任總統失敗。而西奧多·羅斯福借自己任職近9年總統的巨大聲望，在1912年脱離共和黨代表進步黨參選，獲得27%的普選票及88張選舉人團票，但最終得利的是民主黨參選人伍德羅·威爾遜，羅斯福則隨之退出政壇。  

“兩黨都不會忽視特朗普的勢力，即使不是特朗普自己參選，也一定會有人舉起‘特朗普主義’的大旗。共和黨內部的爭鬥會持續下去，但誰勢力會更強大很難説。”孫太一説，這也是為什麼麥康奈爾會考慮觀察下個月參議院彈劾審判的火候，如果他覺得火候到了，自然希望順水推舟，將特朗普踢出共和黨。如果處理得好，可能會讓共和黨獲得重新整合的契機。但如果處理不好，可能會加劇右翼的反彈，加速黨內分裂。

與此同時，如果特朗普扛過彈劾，不甘心的他可能也要面對前盟友和下屬的競爭——最近，參議員克魯茲通過怒批拜登讓美國重新加入應對氣候變化的《巴黎協定》，發出旨在爭取美國藍領工人支持的信號；美國前常駐聯合國代表黑利成立“為美國奮鬥”政治行動委員會，並告訴支持者她正專注於2022年中期選舉；前國務卿蓬佩奧似乎已瞄準2024年大選，21日他在推特上發文：“（還有）1384天”。

BBC23日寫道， 特朗普過去似乎總能夠在困境中走出，“總是不會完全沉下去，就像划艇世界中的潛艇”。如今，他失去了總統職權，被社交媒體封鎖，面臨法律和財政上的艱鉅挑戰。“他能成功策劃政治復出嗎？海湖莊園會是他的厄爾巴島還是聖赫勒拿島（厄爾巴島是拿破崙第一次被放逐之地，他後來從該島逃出，東山再起。但再次戰敗後，被流放到聖赫勒拿島，自此終老——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