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宏 貴州省貴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技術科影像專業的模擬畫像師 公安部第六批青年人才庫成員,入選貴州省刑事技術專家庫 青春是當下,奮鬥是道路,理想是遠方。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家強 我們這一代人是同新時代共同前進的一代。只有用奮鬥方能彰顯青春本色,不辱使命,不負韶華,未來可期 首發:5月4日《新華每日電訊》 作者: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胡星、楊欣、汪軍 “你最近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你覺得他像不像卡通動物?” “他的神態是兇一點還是和善的?” …… 問話迂迴,不着具體樣貌,心中已勾勒出一個陌生人的大致形象。手中畫筆翻飛,寥寥數筆,陌生人形象已經躍然紙上。 作畫者名叫朱允宏,貴州省貴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技術科影像專業的模擬畫像師,公安部第六批青年人才庫成員、入選貴州省刑事技術專家庫。他從事模擬畫像16年,靠着一支畫筆,幫助警方破獲多起大案。 而畫上的陌生人,則是記者的同事。作為測試,朱允宏在記者的描述中畫出了這名同事,這些問話裏很少有對五官具體形狀的描述,卻已畫出七八分神似。
↑朱允宏正在模擬畫像。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楊欣攝 “我的工作是在提取記憶,不是畫畫” 朱允宏5歲學畫,一直學到大學畢業,在朋友和老師的眼中,“這傢伙應該是往藝術家的路子上走的。”畢業入警,着實讓大家吃了一驚。 “我是家裏第一個大學生、第一個黨員。我從小想當兵結果沒當上,進入警隊,算是對戎裝夢的彌補吧。”朱允宏説。 當年警隊的工資只有幾百塊,而他在學校靠畫畫,每個月已經能掙幾千塊了。一腔男兒熱血,比收入來得重要。 剛參加工作的朱允宏信心滿滿。對於學畫多年的他來説,簡單的素描駕輕就熟。“目擊者怎麼説,我就怎麼畫,這有什麼難的?”而第一次失敗,給了他一記悶棍。 2006年,轄區內發生一起刑事案件,受害者描述嫌疑人時,一口咬定嫌疑人長得像某明星。“這説明相似程度特別高,畫起來應該是很容易的。”剛入行的朱允宏,並沒有覺得此案有多難。
↑朱允宏在繪製嫌疑人畫像(5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陶亮攝 對照明星的樣貌畫出來後,通緝令掛到了網上。可直到兩年多後,嫌疑人才落網。 在看到嫌疑人長相之後,朱允宏傻眼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連受害人自己都沒有認出來,像什麼明星嘛!”多年後提及這場讓他印象最深的敗績,朱允宏依舊意難平。 “人會對自己的記憶進行加工,如果只聽當事人的描述卻不加判斷,做不好這個工作。”朱允宏解釋道。也正是經此一案,朱允宏意識到,不同的人在特定環境裏對他人長相的記憶是不同的,描述起來更是千差萬別,而摸清這其中的差異,才算是真正入了行。 “我的工作是在提取記憶,不是畫畫。”他説。
↑朱允宏在繪製嫌疑人畫像(5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陶亮攝 “這一跪,把我留在了警隊” 工作的前幾年,朱允宏的信心被一點點打磨乾淨,最初的熱情也在慢慢消退。 “想象中警隊裏提槍躍馬、馳騁疆場的感覺根本沒有,每天就是跟畫筆做伴。”現實與想象的落差太大,就連偶爾抓人時大喊一聲“別動,我是警察!”都能讓他激動半宿。 因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卡不到合適的地方”,工作第四年,朱允宏遞交了辭職信。 就在那段渾渾噩噩的日子裏,一樁刑事案件,將他拉了回來。 “那天早上,受害人從醫院直接送到了刑偵隊,是個很乖的小女孩兒,受到的傷害很嚴重。”朱允宏回憶道,看着眼前虛弱的孩子,消極的工作態度一掃而光。“那是一種強烈的保護欲,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幫她抓到壞人。”朱允宏説。 人像模擬工作持續了一早上,女孩很虛弱,描述一會兒要睡一會兒,朱允宏也不去摳太多細節。“你不可能問她鼻子怎麼樣嘴巴怎麼樣,人在那種極端環境下不可能對每一個細節記得住,問太細了,會污染她的記憶。”朱允宏説。 好在女孩表達能力清楚,記憶力好,一句“那個人長得有點像頭豬”,讓朱允宏找到了突破點。“這種像某種動物的描述,可以定下很多信息,比如説像豬,那一定是臉部脂肪較厚,鼻頭肉,嘴唇厚,再配合其他信息,應該就差不多了。”朱允宏説。
↑朱允宏在和當事人核對嫌疑人面部細節(5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陶亮攝 專案組用這張畫像發佈了協查令,很快就有人認出了嫌疑人,當天下午就將其抓獲。 傍晚時分,朱允宏走出刑偵大樓,電梯間擠滿了人,都是女孩的親屬。一位警察看到朱允宏,指着他對親屬説:“這就是畫出壞人的朱警官!” 親屬們淚水漣漣,撲通就跪下了。 説到此處,朱允宏也雙眼泛紅。“很感動,職業榮譽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能幫受害者抓到壞人,這不就是做警察的初衷嗎? “這一跪,把我留在了警隊。”朱允宏説。
↑朱允宏走進貴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辦公樓(5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陶亮攝 “三十而立的那天,終於突破了” 人留下了,但那個從入職以來就困擾朱允宏的問題卻一直沒有解決:在目擊者的描述和最後畫成之間,大量依託科學和經驗,分析和推理至關重要,也是最難的部分。由此帶來的挫敗感依然揮之不去。 30歲生日的前兩個星期,鄰縣發生一起刑事案件,朱允宏受委託前往調查。案件相關目擊者有十多人,朱允宏一頭紮在當地兩個星期,從十多名目擊者的描述提取碎片,拼湊成像。
↑朱允宏在勾勒嫌疑人輪廓(5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陶亮攝 然而畫好之後,十多名目擊者卻都説不像,挫敗感再次襲來。可這一次朱允宏在低落的情緒中堅持了自己的判斷。 第二天一早,當地警方打來電話,告訴他被抓獲的嫌疑人照片已發送至郵箱。朱允宏緊張地點開照片。“很像,我堅持對了,這是我最好的30歲禮物。”朱允宏説。 2015年,朱允宏接到一個任務:專案組在梳理舊案時,找到一名嫌疑人年輕時候的照片,作案時間是在1993年,隨後嫌疑人出逃,石沉大海。 照片上的嫌疑人只有24歲,如今已年近半百。“按理説,這種通過二十幾歲畫五十幾歲的任務,不是很難。”朱允宏説道,“但嫌疑人逃竄外地,不能回家,不敢有正經工作,提心吊膽,相貌應該不會養得白白胖胖,面相應該會比照片更滄桑、削瘦,不能完全按當年的照片來。” 隨後,警方通過朱允宏畫的畫像,終於在西北某省走訪時,讓當地羣眾認出了嫌疑人,最終將其抓獲。而發回的嫌疑人近照也正如朱允宏猜測的那樣,“他的日子很苦,面相應該是苦哈哈的那種。”
↑朱允宏在腦海中構思嫌疑人畫像(5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陶亮攝 “刑偵技術在更新,我們的技術也在更新” 朱允宏的另一手“看家本領”是現場還原。“人像模擬這塊兒弄熟了以後,就開始琢磨現場還原,因為這也是需要一定的美術基礎。”朱允宏説。 在很多案件的實際偵破過程中,案發現場的還原對於案件的偵破至關重要。 2014年,某市發生一起爆炸案,現場破壞嚴重,給偵破工作帶來極大難度。“現場什麼都沒了,都是碎片,如果沒有案發當時的情況,很多判斷下不了。” 朱允宏的新技能也因此派上了用場:根據現場的碎片,結合描述、炸藥當量產生威力的模擬等手段,朱允宏和團隊模擬出了爆炸前的場景。 “多少人,現場有什麼東西,甚至每個人當時是什麼樣的動作,我們都做出來了。”朱允宏説。在隨後的案件偵破過程中,這份現場模擬圖發揮了重要作用。 現場還原除了對偵破有幫助,對一些案件的後續審理也必不可少。 2016年,一名在1997年犯下刑事案件的嫌疑人被捕。刑事訴訟環節當中,需要現場指認,而當時的犯罪現場已經被拆除,現場指認存在困難。 朱允宏花了兩三天,根據當年留存的現場勘驗資料,將案發現場一棟三層小樓還原出來。“如果沒有這個東西,訴訟環節就會存在漏洞。” 近年來,隨着大數據、人臉識別等刑偵技術不斷更新和發展,一些人開始質疑人工的模擬畫像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對此,朱允宏並不擔心。“刑偵技術在更新,我們的技術也在更新,例如現場三維重建、圖像真偽鑑定等。” 在朱允宏的實驗室裏,擺放着許多先進的設備。朱允宏指着一台3D打印機説:“它能用3D手段直接打印出一個現場進行還原,但仍需要我們去進行操作,這裏面的經驗,機器還是無法取代的。” 另一方面,通過畫筆模擬人像,還能彌補現代技術的盲區。“例如沒有監控覆蓋的農村地區,或者對於模糊監控的還原處理,都有我們的用武之地,這個工作依然有它的價值。”朱允宏説。 設備的更新,實際上也是對技能的更新。“夜裏像素很低的監控、面部帶有遮擋物的監控,或者是隻有一個側臉的監控,都需要我們去還原和模擬,這也是我們這個工作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來源: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