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鉛筆道
曾經的“中國第一所網絡大學”，最近因創始人“跑路”上了熱搜。
3月22日清晨，多名萬門教育的學員發現自己所在的VIP學習羣已在凌晨被解散，平時聽課學習的App也顯示登陸不上。多位員工也表示，VIP羣解散萬門2月的並沒通知，員工們2、3月的工資沒發，社保公積金也沒交上。
截至今年3月，萬門教育終身VIP突破31785人。以每位會員17000元的均價來計算，僅終身VIP業務，萬門教育涉及的金額就至少5.4億元。
據多位維權員工的猜測，創始人童哲或已經飛往日本。在童哲身上，一直有着諸多標籤和爭議，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萬門本身的課程模式和商業模式也備受質疑。
簡單的內容模式，教育初心的丟失，萬門的倒下，其實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如今，隨着童哲的失聯，這個曾經的“中國第一所網絡大學”也只剩下一地雞毛。
01 凌晨解散學員羣，創始人銷號“跑路”“昨天晚上還在聽課，一大早發現被踢出VIP羣了，App也沒法登了，瞬間就懵了。”3月22日清晨，在萬門教育學了兩年課的艾米，發現自己所在的VIP學習羣已在凌晨被解散，平時聽課學習的App也顯示登陸不上。
同樣一臉懵的還有她的“學習規劃師”（萬門對課程運營人員的代稱）雲朵。雲朵對她解釋：“老闆童哲失聯了，VIP羣解散也沒通知我。萬門2月的工資還沒發給我，社保公積金也沒交上。目前公司的公章與執照均被童哲帶走，我也在等一個説法，在想辦法維權。”
萬門員工與學員的微信對話
公開資料顯示，此次暴雷的萬門教育（原名萬門大學）成立於2014年，號稱“中國第一所網絡大學”，主要經營職業考試、經濟金融和IT與互聯網等成人教育相關。其主體為北京萬門教育科技有限公司。
公司創始人童哲號稱是北大物理系畢業生，還曾就讀於法國巴黎高等師範學院，據股東信息顯示，童哲持股44.6%，為第一大股東。
公司成立8年，創始人卻一夜之間蒸發了。一位萬門教育的學習規劃師小路對鉛筆道介紹，萬門教育的VIP終身學員羣共計74個，每個羣的羣主都是校長童哲本人。平時童哲的微信暱稱是童哲萬門教育CEO之類的，但是在最後解散微信羣之前，他會先把自己的微信暱稱改成小助手或者客服君，以小助手的名義去踢人。
童哲在踢出學員前，將暱稱改為“小助手”
同樣被踢出羣聊的還有學員劉夢。去年3月，劉夢從微信朋友圈看到有人轉發萬門教育的軟文，文中提到可以參加免費的試聽課。掃碼參與試聽課期間，“小萬”（學習規劃師的暱稱）每天都來跟她推銷萬門教育的VIP終身會員服務，稱只要交納17800元就可以成為終身會員，解鎖萬門全平台千餘門音視頻在線課程，包括小語種、家庭教育、資格考試等，覆蓋了150個品類的1100+課程。
萬門大學的課程介紹
“考慮到只需要花一份錢，上面的課程一家人都可以學習，內容也比較豐富，於是就付全款買了。”劉夢表示，“還有很學員採用的是花唄分期或信用卡付款。”
據萬門教育員工在朋友圈發佈的海報顯示，截至今年3月，萬門教育終身VIP突破31785人。也就是説，以每位會員17000元的均價來計算，僅終身VIP業務，萬門教育涉及的金額就至少5.4億元。
萬門慶祝終身VIP學員破3萬人的海報
“現在唯一比較慶幸的是，之前一直推銷我做那個3600小時反學費的活動，我因為時間不多拒絕了，銷售幾次加我，我也拒絕添加微信。”劉夢説道。
去年10月13日，萬門教育以九週年慶為契機，推出了“獎學金班”的活動，稱達成3600小時學習時長後即可返現，非VIP學員報名費為19999元，達成後返現19999元；如果是終身VIP學員，報名費是9999元，達成後返現學費9999元，另外還退還之前報名終身VIP的學費。
童哲在直播
上述學習規劃師小路對鉛筆道解釋：“童哲做萬門教育這麼多年，一直希望公司能上市，所以當時用這樣的方式來做流水的衝刺，因為衝刺NASDAQ上市有最低標準。”
一張截圖中顯示，去年10月，童哲曾在獎學金班裏聲稱，萬門要走SPAC模式在納斯達克上市。不過很顯然這個計劃失敗了。
童哲曾稱要讓萬門通過SPAC方式到納斯達克上市
小路介紹，目前萬門教育在全國有14家分公司，另外全國各地還有100多家加盟商、代理商。如今，萬門教育北京總部早已人去樓空，部分桌椅還被物業沒收。多家媒體在探訪公司總部辦公地點時被告知，大約在半個月前，公司已經變賣了閒置的電腦，且公司的兩處辦公地址都存在拖欠房租和物業費的情況，而其他城市的分公司也同樣如此。
據多位北京地區的員工反映，3月11日他們接到通知，説公司因為辦公地址調整的原因，需要居家辦公。還有員工反映，大約在春節之後，他們就沒有見過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童哲和首席運營官林丹到這裏辦公。
“根本就是蓄謀已久，早就準備好跑路了。”一位員工在維權羣裏激動地説道。
02 一面是“神童”，一面是“賭徒”在童哲身上，一直有着諸多標籤和爭議。他是萬門教育最大的IP，曾被稱為“神童”。
根據公開報道，童哲在高三時以全國物理競賽福建省第一名的成績保送至北京大學物理系，大三時又以全球前10的成績考入了巴黎高師。雖然後來他承認自己並沒有在北大讀完本科，而是隻拿了一個專科文憑，但因為他充滿光環的個人履歷，童哲在社交網站上追隨者眾多。
2012年，童哲開始在人人網註冊“萬門大學”的公共主頁，上傳自己教授的物理課視頻。2014年，童哲正式註冊成立了北京萬門教育科技有限公司，開始公司化運營，隨即便獲得了人人網的200萬美元天使輪融資。2017年在獲得了長融資本的Pre-A輪融資後，萬門教育再無融資動作。
據報道，萬門大學全平台1100多門課中，95%以上課程由公司原創制作。童哲曾表示“萬門就像一個電影製作公司，幫助老師製作課程，做好知識的系統化、碎片化整理。”除了自制課程，萬門教育也與外部公司合作。
如今，萬門教育仍拖欠着多家課程供應商的款項。3月22日晚間，萬門教育OFFICE課程和MOS考試供應商WeekWeekUp課堂在其官方公眾號發佈文章稱，可為萬門教育學員免費提供MOS培訓課程和PPT相關課程。但同時，WeekWeekUp課堂表示，萬門教育已經拖欠其MOS考試和PPT課程的分銷款達半年之久，半個月之前，公司便已啓動對萬門教育的訴訟程序，訴訟金額為280萬元人民幣。
童哲曾在學員羣中稱，“做一門課程都是十幾萬幾十萬的成本投進去。”“前幾年每年虧幾千萬做課程，現在打平微盈利了，以後繼續把規模做大財務上會更健康。”
童哲對萬門商業模式的解釋
但是眾所周知，教育公司的學費收入只能算作預收款，只有服務期結束，這筆錢才算是真正的營收。沒有外部融資支持，又主打終身VIP的商業模式下，萬門教育只能靠不斷的拉新，或者就對着同一撥學員反覆“割韭菜”來變現。
一位萬門教育的資深員工在維權羣裏稱：“2019年下半年開始，裂變不好做了。童哲不投放，就想用最少的錢創造高的業績，所以大家總是看到小萬的天天發給大家的消息。”
而在教育業務之外，童哲還疑似存在集資炒房的行為。多位員工對鉛筆道透露，此前，童哲曾在公司內部進行集資，將房產分割成幾平米一份賣給員工，並通過代持等方式買房，並稱其收益高於餘額寶4倍左右。
童哲曾在公司發起集資炒房
據員工提供的資料顯示，萬門教育內部購買房產項目瀋陽寶地名郡、華海藍境、加州花園等多個項目。“目前，上述房產都在童哲名下，但員工們需要定期償還貸款。”上述員工還表示，“童哲曾將房產多次抵押。”甚至還在買房羣裏搬出其父親的律師身份來背書。
童哲曬出律師父親的身份證為自己背書
03 萬門“關門”，是必然，不是偶然一面頂着“北大神童”的光環辦所謂的普世教育，一面卻玩着一手極好的資本騰挪術。據多位維權員工的猜測，創始人童哲或已經飛往日本。
其實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萬門本身的課程模式和商業模式也備受質疑。
萬門大學曾自稱為“中國第一所網絡大學”，童哲則許下豪言稱：“要降低中國教育的門檻。”
剛運營的第一年，萬門大學的課程全部免費，直到2015年下半年，公司面臨資金鍊斷裂即將倒閉。在各方幫助下化險為夷後，童哲也放棄了免費原則，開始推行付費課程，並逐漸形成單次購買、一年VIP、終身VIP等付費項目。
“萬門的願景和理想是美好的。”一位教育行業投資人表示，做一個免費課程的公司，不考慮盈利，至少我從業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成功的。“很多學習軟件也會有學習一個時段返還學費的做法，但萬門這種高價的終身VIP的模式更是很少見，充滿了割韭菜的意味。”
剛成立時候萬門其實是打了一個信息差的勝利。當時，慕課模式在國內外流行起來。坐在家裏上世界一流名校的課程，成為很多人渴望通過自學改變命運的途徑。萬門通過整合課程的平台，確實省掉了很多學習者苦苦尋找課程的過程。
實際上，萬門大學所推崇的終身教育理念並非是空想。隨着就業形勢日漸嚴峻，人們對提高自身競爭力、提高個人就業能力的渴求也隨之上升。願意活到老學到老的人羣不在少數。到 2023 年，中國終身教育（包含通識教育和技能培訓）行業規模有望達到 1488.8 億元。
在國外，萬門大學曾對標的主打知名高校課程的成人學習、終身教育平台Coursera，在去年12月剛完成紐交所上市，當前市值近29.48億美元。在國內，終身教育行業的各細分領域內也在去年迎來資本密集投注。
“但這種學習顯然高估了普通人基於視頻的自學能力和理解能力。”有人認為，這樣的一種學習方式往往淪為學員和課程製作者的自嗨。
還有人拿曾經火爆的知識付費課程做比，“付錢時，雄心壯志；學習時，萎靡不正。”人有天生的惰性，可能這就是很多通過在線教育進行職業教育和知識學習的用户的困惑，也是很多此類課程完課率不高的原因。
除了模式上的問題，可能還有萬門本身的教學內容有關係。上面提到的學員劉夢，在購買正式課之後，很快就發現。“萬門的課程都是錄播，只能靠自律。很多課程還偏向於理論派，大多數課程我點開的幾率其實並不大，實用性也一般。我是希望用來在工作中實踐中用到的，這樣的基礎理論課程可能更適合於學生吧。”
另外，隨着這些年教育信息化的發展，其實這種教育的信息差正在減弱。90後、00後更是被稱為“網生一代”，各種免費的、基礎的學習資源對他們來説其實是唾手可得，
簡單的內容模式，教育初心的丟失，萬門的倒下，其實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如今，隨着童哲的失聯，這個曾經的“中國第一所網絡大學”也只剩下一地雞毛。
*注：文中小路、艾米、劉夢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