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華年間,有位姓王的軍爺做了大官,路過建寧府。建寧府附近上下百官聽聞這個消息之後,紛紛坐着轎子前來拜見。在這些官員中,有個叫郭青環的推官,乃江西泰和人,隆慶五年第三甲第二十四名進士,他居官清正不説,還博學多才,曾斷過無數疑案,難案,被當地百姓稱為“郭青天”、“郭白日”。
話説當日,郭青環乘坐轎子,路過水西山時,一隻猴子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四下一陣環顧後,竟直接跳到轎槓上一陣搗亂,弄得轎伕無法前行。四名轎伕怒火中燒,從路邊找來荊條,一邊驅趕,一邊大罵,“死猴子,快滾下來,不然剝了你的皮!”
然而,無論怎樣抽打,那猴子就是抓住轎槓不放。轎內的郭青環聽那猴子叫得悽慘,不由得掀開轎簾看了好幾眼。正好,那猴子也將淒厲的目光投來,郭青環隱隱意識到,這猴子攔住自己的轎子,莫不是要叫冤不成?於是,他問那猴子道,“你找我是有事相求嗎?是的話你就點點頭。”
那猴子似已成精,不僅點了頭,還迅速跳下轎槓,然後像人一樣面向郭青環跪下,不住磕頭。四名轎伕和眾衙役看了都是一陣嘖嘖稱奇:沒想到這猴子,居然還叫起冤來了,真是奇哉怪哉!
正在眾人詫異時,那猴子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密林。郭青環似乎猜到了它的意思,便找來了四名衙役,讓他們跟着猴子走。四人老實照辦,跟着猴子進入密林,鑽入草叢,竟找到了一具男屍。從屍體的顏色來看,死者的死亡時間至少在三日以上。因時值秋日,所以屍體並未腐爛。四名衙役尋了屍體,慌忙將其抬到郭青環面前稟報,其中一名衙役道,“大人,死者後腦勺受到重擊,應該是被人暗算的。”
“看這樣子,他是個叫花子啊!”郭青環將屍體看了好幾眼,發現死者穿着破爛,蓬頭垢面,因此得出瞭如此結論。
誰會對叫花子下如此狠手呢?郭青環看了看那猴子,愁眉不展道,“你是否認得那行兇之人?”
猴子一陣咿呀亂叫,同時連連點頭。四名衙役又是一陣稱奇,郭青環大喜,又問,“那你是否知道他住在哪裏?”
這次,猴子直接搖了搖頭。郭青環轉着眼珠子,沉吟片刻,便吩咐人借來一小幔轎,將猴子鎖在裏面,秘密帶回他的府中圈養;至於屍體,也讓那四名衙役想個辦法,悄悄帶回府裏,倘若這事兒被外人知道,四人都要挨板子。
吩咐完畢,郭青環便乘轎子去了水西巷練氏夫人祠中,此時,早有十餘個同僚在祠中坐定。眾人見郭青環來了,都微笑着拱手致意。不久,有人笑着問他,“聽説您方才路過水西山時,竟有一山猴跳出來攔轎伸冤,真有這事兒嗎?不知此事是吉兆還是凶兆?”
郭青環假意笑道,“那猴子不過是受了虎狼的驚嚇,跑來求我幫忙的,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跟世間兇吉之相又有什麼關係?要説怪事,我府上有一把椅子,倒比這猴子怪多了!”
“哦?椅子有什麼奇怪的?”那同僚不解。
郭青環故意大聲説道,“那椅子已經成精了,能説人話!”
“哪有椅子説人話的?”眾同僚聞言,紛紛嗤笑不已。
郭青環道,“你們不信?且聽我慢慢道來!前幾日,我見一把舊交椅積有灰塵,我便拿了個雞毛撣子去掃灰,不曾想那椅子卻大叫道,‘別打我,把我打壞了,我就不能算命説事了!”
“椅子會説話本來就讓我感到奇怪了,它居然還説能算命説事,就讓我感到更加奇怪,於是我就問它,我能做到什麼官啊?那椅子就説,我能做到禮部侍郎,食尚書的俸祿。我聽了有些高興,又問它,我什麼時候死,那椅子卻不回答了!我感到很是生氣,於是又用雞毛撣子拍打它,它就説它只説好事,不説壞事。只説人的長處,不説人的短處。”
“我便
又問它,那我幾個兒子將來的命運如何?那椅子就説,我有三個兒子,將來會登科及第,還有兩個兒子會從商。”
“哈哈哈,這事兒的確是有些奇怪啊!若不是從您口中説出來,我們絕對不會相信的!”幾個同僚聽了,皆是搖頭大笑。郭青環又道,“你們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到我府上去看看那把椅子。”
“那什麼時間合適了?”眾同僚見郭青環説得一本正經,頓時就來了興趣。
郭青環道,“今日我們都要拜見軍門,等他明日離開了建寧,後天你們大夥兒就來我府上看看如何?”
“好!”一些好事的同僚立馬應承了下來,他們所帶的那幫衙役聽了,便私下裏將這個消息傳了出去;不多時,整個建寧府的百姓,幾乎都知道了郭青環家中,有一把會説話的椅子。但事情是真是假,還要等後日眾人檢驗了才能確定。
如此的過了兩日,到十三日時,好事的同僚,連同一幫衙役,百姓都來到了郭青環府外,爭相要看那説話的椅子。郭青環也不拒絕,笑着將眾人迎入府中;為了壯大聲勢,他還特意命人敲鑼打鼓,鼓動更多的人前來圍觀。為了保證他説話的真實性,郭青環還請來了知府做見證。等眾人都進入郭府後,郭青環便命人將大門關上,偷偷放出那隻山猴,隨後命人抬來那把“會説話的椅子”,眾目睽睽之下,再次用雞毛撣子敲打那木椅。
眾人紛紛踮起腳尖,豎起耳朵,卻未聽得那椅子説半句人話。知府覺得被耍了,不禁沉着臉問郭青環,“你不是説這椅子會説話嗎?可我們怎麼沒有一個人聽見呢?”
郭青環笑道,“大人,它剛剛已經説過話了啊,難道沒有一個人聽見嗎?”
“哈哈哈,我坐在這椅子面前都沒有聽到它説話,難道會有其他人聽到它説話嗎?”知府冷笑不已,眾人也是一陣訕笑:這個郭大人,怎麼大白天的説胡話呢?
郭青環不以為然地笑道,“這個椅子剛剛説了,它今天心情不高興,所以不説福事,不過它説堂下有一冤情,它要把它説出來。”
“哦,是何冤情?”知府瞬間來了興趣。
郭青環對那山猴勾勾手,將其招到腳邊道,“椅子説這猴子有冤情,需要我們幫它伸冤;哦對了,這就是兩日之前,攔我轎子那隻猴子。”
眾人聞言,竟感詫異。知府盯着那猴子問,“你究竟有何冤情?”
那猴子不語,只不住環顧左右。郭青環見狀,便沉聲道,“這猴子的主人被壞人暗算了,它是要替他主人伸冤的!如今那個兇手,也已經到了我府上。”説罷,郭青環將那猴子放在一衙役肩膀上道,“猴子,快去把殺害你主人那個兇手找出來。”
猴子點點頭,便不住環顧左右前後,眾人再次稱奇,就連知府也感到很是意外。忽然,那猴子從衙役肩上跳下,隨後快速跑向大門口,跳到一箇中年男子身上就是一陣亂抓。郭青環不由得叫道,“兇手就是他了,來呀,給我拿下!”
很快,眾人將那男子帶到了郭青環和知府面前。知府看了此人一眼,長得獐眉鼠目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不由得問了一句,“你是何人?做什麼工作的?”
那人戰戰兢兢答道,“二位大人,小人姓塗名起,是個轎伕,可不是什麼兇手啊!”
郭青環厲聲道,“大膽塗起,到了這裏你還敢撒謊?哼,你若不是兇手,那這山猴為何只抓你一人?而不抓其他人?你還不把在水西山殺人越貨之事如實招來?”
眾人聞言,暗暗一陣點頭:確實,這猴子看到這個塗起,就像見到仇人似的,想必他肯定幹了什麼壞事,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啊!
“來呀,先給我打三十大棍再説。”郭青環見塗起臉色驟變,料得他心裏已經受到震懾,為了趁熱打鐵,便又給他來了個下馬威,同時命人抬上了那具屍體。
塗起見到那屍體,知道瞞不下了,只得大聲叫道,“別打——我招。這個叫花子確實是我殺的,只因三日之前,我見他在徐元的店裏兑了四兩銀子,便一路尾隨他;等他路過水西山時,我便找來一塊石頭,猛打他腦袋,直接把他打死,然後將他丟進了深草叢中。”
“沒想到這個轎伕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啊,連叫花子都不放過!”聞言,眾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正好此時,客店老闆徐元就在人羣中,他趕緊上前回話,“大人,這個叫花子叫陳野,三日之前,他確實來我店裏兑了四兩白銀,我當時親自給他過的稱。”
原來如此啊!知府點點頭,似乎已經知道郭青環叫眾人來看戲是假,為陳野伸冤討公道是真了,不由得連連讚歎,“沒想到你竟然用這個辦法破了一樁沒有頭緒的案子,實在是高明啊!”
“郭大人英明!”聞言,眾人也跟着感嘆。
那猴子又跪下來,對着郭青環拜了幾拜,隨後又不住哀嚎,郭青環見狀,又問它道,“你主人還未安葬,所以你又為他鳴不平吧?”猴子又點了點頭,郭青環便命衙役將陳野抬到水西山去埋了。
猴子跟着衙役去了水西山,只看到眾人將陳野屍體埋入土中,它才對着墳堆拜了三下,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跳崖自殺。郭青環聽了這事兒,不禁感嘆道,“沒想到這隻精靈的猴子,還如此忠誠,實在是世間罕見啊!”
後來,郭青環令人追回了塗起所搶的四兩贓銀,命人在猴子跳崖處修了座義猴亭。至於殺人犯塗起,則被判了斬刑。
都説財不外露,陳野卻因為無意露財,而招來了殺身之禍,實在令人吁吁。塗起見財起意,殺人越貨,實在是罪不可恕。最讓人稱讚的是那隻山猴,不僅有人的靈性,還有連人都比不上的忠誠。當然,本案最終能夠告破,郭推官功不可沒,其英明之舉,更值得世人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