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男孩放棄中考捐髓救母:媽媽更重要
放棄中考,為媽媽做造血幹細胞移植,經媒體報道後,一夜之間獲得近30萬元捐款。隨後,15歲的廈門男孩曾啟俊一家被捲入巨大的輿論漩渦。
作秀,詐捐,有車有房,開公司……在“爆紅網絡”後過去20多天,網絡上的質疑聲仍未停止。
8月7日,面對紅星新聞記者的採訪,曾啟俊的爸爸曾思國否認了網傳自己有多套房、開公司,在報社工作等質疑,並表示願意公開銀行流水和治療費支出明細,接受社會監督。他還稱妻子目前恢復狀況良好,過幾天就能出倉轉入普通病房,兒子暫時還在北京,陪着他給媽媽送飯。
↑廈門當地媒體報道
〖質疑〗
聲音1、
“移植時間可彈性安排,不需要犧牲中考”
廈門市2020年中考時間為7月18日到20日,15歲的廈門初三學生曾啟俊,沒有參加。
據廈門本地媒體報道,因媽媽確診為急性髓系白血病,需要做造血幹細胞移植,15歲的曾啟俊作為供者,抽取造血幹細胞的時間安排與中考“撞車”,不得不放棄中考,休學一年。
曾啟俊的孝心感動全網,通過公佈在當地媒體官方平台上的銀行賬號,一夜之間,彙集了近30萬元善款,的話題,在新浪微博上有五千餘萬閲讀,一度登上熱搜榜。
隨之而來的,是質疑的聲音。
白血病、再生障礙性貧血、骨髓增生異常綜合徵和造血幹細胞移植專家劉芳首先指出,造血幹細胞移植時間可以彈性安排,至少需要提前3個月排倉。遇到供者有特殊情況,例如中考、高考,醫生都會人性化地提前或者延後,或者提前抽取造血幹細胞進行保存,不需要孩子犧牲中考機會。
“也不是像網友説的,病情嚴重必須馬上移植。”劉芳解釋説,移植資源緊張的公立醫院醫生一般會選擇在患者白血病穩定時進行移植,因為強制移植的成功率只有20%,消耗的資源卻可以挽救3個成功率在80%以上的穩定情況下的患者,“得不償失。”
聲音2、
“公佈個人賬號募捐違法,涉嫌炒作”
↑劉芳在微博上持續質疑監督
其次,劉芳和資深公益人@貓媽45 認為,直接公佈受捐者個人銀行賬號的方式,無法設置捐款上限,外界無法監督捐款總額、善款去向。同時,受捐人的實際財產、收入,是否貧困,以及預期醫療費用和醫保報銷比例,都無從證實。直接公佈受捐人個人賬號進行募捐的行為,也違反了《慈善法》。
劉芳認為,這樣大肆宣傳“放棄中考救母”,是當事人事先策劃、“講了一個感人的故事”以達到籌款目的。以及宣揚“棄考”“打胎”“辭職”“斷奶”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會對公眾產生誤導,讓他們覺得捐獻造血幹細胞是一件需要巨大犧牲的事,不僅非親屬間的自願捐獻造血幹細胞志願者會減少,甚至連親屬間也會發生拒捐、悔捐的情況。“實際上,現在造血幹細胞移植採集多是通過外周血,跟獻血一樣,不會對捐獻者身體產生影響。”劉芳説。
〖回應〗
1、是否可以擇期?
“病情變化需移植,兒子重考影響大”
8月7日,紅星新聞記者聯繫到仍在北京照顧妻子的曾思國。他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妻子目前恢復狀況良好,過幾天就能出倉轉入普通病房。兒子暫時還在北京,陪着他給媽媽送飯,過段時間會返回廈門,準備明年的考試。
面對質疑,曾思國表示,自從孩子放棄中考為媽媽捐獻造血幹細胞的事被媒體報道後,就一直接受各方的質疑和傳言。最多的時候,一天要接到七八個電話,每個電話都需要解釋一遍。曾考慮不接電話,是兒子説,“我們沒有做壞事,就跟大家解釋清楚好了。”
曾思國表示,妻子是2019年11月確診的,在廈門接受化療後,希望得到更好的治療,於今年1月下旬前往北京大學人民醫院求醫,準備做移植手術。親屬間配型,妻子的哥哥和妹妹都是5個點,兒子則是8個點,考慮到移植效果,他們最終決定由兒子做供者。“這是沒辦法,誰也不想耽誤孩子。”
曾思國説,原本妻子也堅持要等兒子中考結束後再手術,但6月10日,妻子身體不適,連續兩天檢查血象指標都在降低。於是6月15日趕往北京,檢查後血象指標仍在下降,醫生建議不能再拖,妻子於6月29日入倉,為移植做準備。
兒子前期在廈門完成了檢查,於6月30日抵達北京。“6月10日以後北京就有疫情了,後來管控升級,只能進不能出。”曾思國説,在兒子出發前,他向老師請假,考慮到7月10日完成移植,兒子返回廈門可能接受隔離,趕不上7月18日的中考,於是決定放棄考試休學。
↑孩子代表全家寫感謝信。圖據廈門日報
“多讀一年,中考課程改革,意味着地理等學科要重新考,影響也是很大的。”曾思國説,他問過兒子後不後悔,兒子説,為了救媽媽,這是平凡的一件事,換成其他小朋友,也會這麼做。
紅星新聞記者從廈門市衞生健康委員會新冠疫情防控諮詢專線瞭解到,廈門執行“對14日內未到過高、中風險地區的抵廈人員,不需要隔離,只需要出示健康綠碼通行”的政策。而記者查詢到,北京大學人民醫院所在的西城區展覽路街道,於7月6日下調為低風險區。
2、是否開公司?
“因鼻咽癌退出,現在在北京做點兼職”
網絡上有人説曾思國開公司、在報社工作,居住的小區房價高達每平方米7萬元。
通過天眼查可以查詢到,曾思國擔任一家商貿公司的總經理。曾思國對此解釋説,這是此前和幾個老鄉合作的辦公設備打印機維修業務,他只是合夥股東,因患鼻咽癌,他就退出了。
通過曾思國提供的電話號碼,該公司目前的負責人向紅星新聞記者證實,公司與2015年註冊成立,不久後,曾思國因生病退出。至於還能查詢到相關信息,對方解釋,是因為沒有去做變更。
而另一家由曾思國擔任法人的公司,曾思國解釋説,這家公司是此前與成都一家公司合作需要而成立的,他提供電子回單櫃維修售後服務,但成都的公司經營不善倒閉,不僅沒有支付款項,公司聯繫不上,連討債都沒有辦法。
曾思國説,後來他給別人打工,一個月2000元,幫忙跑跑銀行對賬。妻子生病後,他就沒能上班,現在在北京,他兼職二手打印機銷售,在平台發佈消息、發貨。“掙點錢,北京的花銷太大了,房租一個月7000多元。”
至於房子,曾思國説,此前家裏確實有一套70多平方米的房子,因妻子治病需要,實在沒錢,才置換成一套老舊小區的60多平方米的房子。多出了30多萬元,才能帶妻子到北京治病。
3、為何公佈個人賬號?
“賬號只提供給了學校,不認識報社記者”
曾思國表示,他與報社記者並不認識,是因為孩子學校的家委會和老師,在對他們給予幫助時,聯繫了記者,才有了後來的採訪報道。而在報道時,募捐銀行賬號也並非他直接提供給報社的,而是他此前提供給家委會和學校的。
曾思國説,第二天,他就主動聯繫記者,表示錢籌夠了,可以停止了。籌款的銀行卡也只在公佈的前兩天有接收到捐款,後來就沒有了。
根據當地媒體的報道,7月15日,當地媒體的抖音賬號發佈了記者與曾思國的聊天截圖,截至15日早上8時許,加上此前來自學校的捐款,總捐款數目已達42萬元,曾思國確實提出“夠用了,可以停止了。”
↑當地媒體報道,孩子父親要求終止捐款
7月16日,當地媒體發佈後續報道,稱從14日至15日晚,曾思國合計收到捐款37餘萬元,加上此前來自孩子學校、家委會等的一些捐款,累計共收到51萬餘元。
紅星新聞記者從當地媒體獲悉,曾思國確非報社工作人員,也的確是接到一位老師提供的線索後聯繫採訪,並非網傳的是曾思國與報社有關係。後來因撥打熱線提出想要幫助曾思國一家的市民太多,才公佈了賬號。
〖承諾〗
接受監督,回廈門後公開善款明細
曾思國表示,面對質疑,他坦誠地邀請質疑的人可以到北京或者廈門,他一直隨身攜帶受捐公佈的銀行卡,他可以陪同隨時到銀行查看流水,“這樣我做不了假。”
同時,他會在返回廈門後,向當地媒體提供此次募捐的善款總額、使用明細,接受監督。
曾思國説,目前,在北京,妻子治療花費已經差不多有40萬元,會回廈門報銷,報銷比例會高一些。
紅星新聞記者根據2020年6月30日,廈門市醫療保障局微信公眾號公佈的《 2020廈門醫保年度報銷比例待遇表》中的城鄉居民醫保費用報銷比例簡明表看到,三級甲等醫療機構,基本醫療保險門診項目超過1萬元的,報銷比例為65%,住院項目金額大於2萬的報銷比例為76%,門診和住院合計最高賠付10萬,大病醫療保險項目金額超過20萬時,費用報銷率為80%,門診加住院合計最高賠付40萬。
而城鎮職工醫保費用報銷比例簡明表顯示,在基本醫療保險中,個人支付的門診項目統一報銷500元,首次報銷住院項目,在職人員可報1000元,退休人員500元,二次及以上報銷,在職人員500元,退休人員250元,在大病醫療保險中,大於20萬的可報銷95%,門診加住院最高可賠付50萬元。
曾思國説,雖然有醫保,但醫保報銷不包含自費部分,例如治療所需的一種化療藥物,一支1450元,一個療程15支;抗真菌感染的一種藥物,每針2000多元。
曾思國説,之前的治療,他們都沒有想過籌款,在北京的醫院,一次性繳納了35萬元押金,“就感覺完蛋了,沒錢了,後面還有治療。”他説一直擔心網上的報道和質疑,會對兒子造成影響,讓兒子不要去看,但兒子表現得很獨立和坦然,成長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