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頭大俠
這是我下連後最嚴肅最認真的一次班務會。
當時在野戰部隊,每週日的晚上8點,到熄燈前10分鐘,是班務會的時間。一班人坐着馬紮圍上一圈,班長可以坐在椅子上。
班務會,顧名思義就是由班長對上一週班裏的工作進行小結,對下一週的工作進行簡要的部署。
【如今的班務會組織形式,和70年代並無不同】
可這次班務會,班長小結和部署時間不長,隨後就讓大家“亮亮思想”。
在兵營“亮亮思想”,也是常有的事情。部隊中人與人的關係,是比較單純的,也可以説是純潔的。有什麼説什麼,隱瞞思想觀點就是不忠誠。
剛開始,沒有人好意思發言。每次都是這樣,開頭難,但一開了頭,就一個接一個地發言。
於是,班長就點名發言。
點到河南兵。
河南兵嘴有些凸出,他環顧大家,不好意思地開了口。
“我對副班長有點意見。”他很直接了當。
他接着説:“副班長那天要換我的大頭鞋,説他探家時給對象的父親穿,説我的大頭鞋比他的新。我不願意換,他的大頭鞋我穿上還有點緊。我沒有換,他就給我小鞋穿,説我訓練不認真,出的汗最少。我每次訓練出汗先濕褲頭,這叫內出汗。”
他剛講到這裏,大家都笑了。
班長打住了他的發言。
唐山兵舉起了手,也要講兩句:“我對副班長也有意見。”
他用唐山口音説:“我非要説兩句,副班長要跟我換褥子,説他的褥子地圖太多,要換我的褥子,説等明年新兵下連時讓我再跟新兵換,他説老兵都是這樣做。”
大家一聽“地圖”,也都憋不住笑了。
班長靜靜地聽着唐山兵的發言,沒有急忙打住他。
唐山兵的發言有地方口音,逗得大家不時一樂。
這次班務會開着開着,成了副班長的批評會。
實際上班長也沒有想這樣開下去。
我知道副班長同班長不是一條心。
副班長圓圓的頭,皮膚黑乎乎的,只有一笑時才露出一口白牙。
副班長跟排長是老鄉,他仗着排長的後盾,經常同班長有些分歧。
其實排長也不是很袒護他,也經常教育他要和班長處理好關係。
現在副班長的思想發展得越來越膨脹,他認為是班長擋住了他升遷前途的路子,對班長開始耿耿於懷。
班務會開成了批評會,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但是,實事求是地説,班長的初衷根本沒有想整副班長。
儘管他倆面和心不和。
班長是內蒙人,待人還是和善的,經常説上一兩句話就有笑容。他對副班長的態度倒不是怕排長給他小鞋穿,他還是以班裏的大局為重。
副班長有些事情做得確實不怎麼樣,而且依仗着排長是他老鄉,有些事情做得都出了格。
有一次,副班長帶着我們出去訓練,他見大家走遠了,特意把我叫過去,他黑黑的膚色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一樂地説,班長已經超期服役,他可以接替班長,説是讓我跟他配合,也可以當個副班長,這些事情他可以活動。
我一聽這話,心裏就不舒服,本來班長對我是很不錯的,這不是在拆班長的台嗎?説嚴重些,是在拉幫結夥嗎?這件事我一直藏在肚子裏,沒有跟任何人説。
班長看了看我,意思也讓我説兩句。我知道這時班長讓我説一説,也是對我的尊重。
我琢磨着副班長的話能不能説出來,如果説出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可要比換個大頭鞋、換條褥子嚴重得多。
還沒等我想好,副班長又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一樂,他們倆説的事有沒有?我不否認,但那是一個玩笑,我沒有成事實啊。你們是新兵經不起逗啊。
副班長看着傻呵呵的,關鍵時刻真能詭辯呀。我多虧沒有説出來,要是説出來,他真的會反戈一擊。
但是班長還是想讓我講兩句。
我還在考慮着。
我要發言。
我説副班長有次早上吃過臭豆腐後,説話老是站到我們的對面,風颳過來很燻人的,讓我們很噁心。
這也算是不疼不癢的發言。
副班長馬上接過去:這是生活小節問題,我虛心接受,以後要多注意大家的感受。
班長看着副班長的樣子,並沒有對他有不滿的表情。實際上有些事情班長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確實是以大局為重。他知道,現在班裏要是亂成一鍋粥,對他是最不利的。
班長簡單地進行了小結,一是全班要團結,二是不開不利於團結的玩笑,以免引起誤會。
那天正趕上我鬧肚子,輪到我到南大門站崗。
鬧肚子的時間在南大門站崗,明顯是不合適的,帶班的班長説,找個人代替一下。
我忽然想起了河南兵曾經跟我講過,如有輪上白天在南大門站崗,可以調整給他。
也不知他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所以我試着找了河南兵。
我把鬧肚子的情況跟他一説,他痛快地答應了。
可是也趕巧,那天他到南大門站崗正是中午下班的時間。
作訓股的一個參謀,下班時間從南大門出去。
河南兵很正規地給作訓參謀敬了個禮,作訓參謀走到正門口,也很正規地還了個禮。
可是,作訓參謀已經走出南大門,河南兵還呆濛濛地敬着禮。站得筆直,敬禮標準。這時他敬禮,已經不是給作訓參謀敬禮了,而是在這個時候,總機班的北京女兵拎着飯盒,路過南大門。河南兵要調整到南大門站崗,中心意圖是為了多看北京女兵幾眼。這個目的實現了。
可是,他忘了作訓參謀剛剛過去,他還在傻乎乎地敬着禮。河南兵萬萬沒有想到,作訓參謀過去了,他還沒有放下手,而且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還是沒有反應。
作訓參謀大喊了一聲,河南兵這才恍然大悟,他還在敬着禮。
作訓參謀問他是哪個連的,河南兵如實地作了答覆。
作訓參謀一個電話打到了我們連,把河南兵在南大門站崗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跟連長講了。
河南兵在連隊點名時,受到連長的嚴肅批評。
這件事讓我一直覺得對不起河南兵,要不是因為我鬧肚子,他也不會出這些洋相,挨連長批評。
可是,河南兵卻不是這樣認為,他説咱們連除了你最近距離接觸過北京女兵,那就是他了。他説那天我敬着禮看着北京女兵,她還衝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