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淳:反歧視,美國華人社會亟須團結

筆者曾跟隨紐約的華人聚集在曼哈頓,為反歧視亞裔集會吶喊助威。出國兩年,筆者第一次有了身為“少數”的自我認同。

事實上,佔世界人口1/5的華人很難對“少數”產生共鳴。哪怕在一個迥然不同的文化裏成為少數,龐大的世界華人社會也有足夠理由讓他們擁有心理上的多數感。此外,鄉土觀念強烈、追求安定生活的華人,在任何地方都能夠經營起一個微觀的中國式社會結構,在異域營造出局部性多數的錯覺。這種獨特的、為鄉土感付出的努力,使得大多數華人都生活在一種封閉的次級文化圈裏。一方面,這引發華人內部為有限的資源進行存量競爭,阻礙內部團結。另一方面,這嚴重阻礙華人與外部社會的融合,導致西方始終習慣將華人羣體視為“他者”。在社會矛盾發生時,“他者”自然會成為率先被衝擊的對象。

在西方男權社會的漫長曆史中,對東方的“種族化性別歧視”由來已久。表面看,這是人種與文明的根源性差異導致的異域性好奇與符號化表達;而本質上,是經濟的差別使得這種差異演化成歧視:人們傾向於將“文明體”與“經濟體”聯繫起來,經濟實力雄厚、有話語權的政權代表的文明,會被認為是強大的、“合理的”文明,反之,則被認為是弱小可欺的文明。當中國崛起撼動了西方文明“合理性”時,“均勢”就成為西方遏制中國、在輿論上污名化“亞裔”的一種策略。

自17世紀威斯特伐利亞體系起,均勢一直是西方社會奉為圭臬的政治原則。它不僅在國際關係中存在,也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工人運動的血淚教訓歷歷在目,寡頭們不允許勞動階級團結一致,於是輿論、政治與資本沆瀣一氣,不斷煽動底層民眾的羣體性對立情緒,讓勞動階級的白人去仇恨黑人,讓黑人去仇恨華人,在底層製造均勢,使得階級之間的矛盾轉移到階級內部,讓這個階級的社會思考與政治努力,耗費在這種惡性內耗中。美國的“民主社會”恰如其分地為這種情緒提供了出口:“民主選舉就是每四年一次的革命。”最終,民眾高舉大旗歡迎民選的總統、議員,卻忘記了正是這些與既得利益階層緊密捆綁的“民選之人”讓他們生活得這麼糟。到最後,被引導的“民主”淪為寡頭的遊戲,資本家與政客們用均勢來對付自己的人民,並大獲成功。

在這種均勢的邏輯下,華裔不幸成了靶子。中國的經濟崛起、“跨越階級”成為新寡頭、破壞均勢的行為,讓現有的寡頭緊張。為了維持現有格局,以美國為首的寡頭需要在外交和輿論上對中國進行猛烈打擊。通常來説,華人只是“被均勢”的一個羣體,但在輿論與政府的刻意引導下,華人逐漸成為所有“被均勢”的羣體所共同仇恨的目標。

仇恨的中止可以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主動的中止”,即通過對民眾的思想教育,使得他們摒棄某種極端主義的思想。第二種是“被動的中止”,即通過立法對仇恨可能產生的嚴重後果進行預先假定,預防極端主義思想化為現實。第一種方法能夠治療根本,但行不通,因為思想教育是由上而下的過程,而消除對華人的仇恨並不是當權者的目標。第二種方法是必不可少的,因為在美國的政治體制下,立法可以產生於由下到上的、對當權者的選票產生威脅的社會運動。而這種威脅只有在緊密團結成社羣、形成足夠規模後才能產生。

目前看來,這種社羣性的努力在華裔內部是少見的,因為海外華人對中國的態度有着巨大分歧,有些人甚至在極力否認、擺脱自己的華人身份。但膚色和種族是與生俱來、不可改變的,在外界眼裏,所有亞裔都可能會與“中國”畫上等號。只要對中國的輿論攻擊不停止,對華人的仇恨也就不會停止;只有中國強大起來,廣義的華人才能贏得足夠的尊重。這不是我們選擇做一名“精神美國人”,就可以置身事外的。

長期來看,華人社會需要構建自己的話語體系,因為現有的所有話語體系都是西方社會的遊戲規則。西方社會並不期待真正的“平權”——若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就根本不應該存在“少數”與“多數”的分野。“少數”的概念,正是“多數”的精彩創造,好讓“少數”在潛意識裏接受自己的弱勢地位,而“平權”無非是由“多數”所導演的、權利在各個“少數”羣體內部的再分配。我們不能心甘情願地在這種圈套裏畫地為牢。打破圈套需要漫長的過程,因此,短期來看,我們能做的最有效舉措就是團結起來,共同構建一個戰線統一的社羣,發出一致的聲音,改變西方社會對華人“弱小可欺”的刻板印象,並利用這個羣體的選票,推動仇恨犯罪立法的形成,逐漸提升華人羣體的社會地位。(作者現居紐約,原文發表於公眾號“嘔啞嘲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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