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從“爭議地圖”到“戰犯旗”，看韓日對立情緒有多深

【環球時報駐日本特約記者 蔣豐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王偉 嚴格】東京奧運會比賽精彩紛呈，人們期待一屆“更快、更高、更強，更團結”的奧運會，但遺憾的是，日本和韓國兩國間因民族矛盾和對立情緒引發的“奧運風波”仍接連不斷。圍繞本屆東京奧運會，日韓之間的角力可謂此起彼伏：從兩年前日方奧運火炬傳遞地圖激化的領土爭端開始，到韓國代表團掛起“抗倭”橫幅、被炒作“不放心福島問題食材而開小灶”，再到韓國民眾抗議“旭日旗”出現在奧運賽場……風波背後，既有歷史認識和領土爭端的背景，又有日本核污水排放導致鄰國不滿的體現。再加上因日本駐韓高級外交官私下侮辱韓國總統文在寅，導致其與日本首相菅義偉的首腦會談取消，這些都讓兩國關係的前景越來越黯然。日韓兩國民眾的對立讓東京奧運會有些“鬧心”，而分析人士已越來越悲觀地認為，韓日關係在菅義偉、文在寅任內恐已無緩和的可能。

從“爭議地圖”到“戰犯旗”，摩擦不斷

讓日本輿論耿耿於懷的是韓國體育代表團抵達東京奧運會運動員村後挑起的“抗倭條幅風波”。先是有代表團成員在宿舍陽台張貼與朝鮮半島歷史上抗倭英雄李舜臣語錄相似的橫幅，上面寫有“臣尚有5000萬國民的聲援與支持”，這很容易讓人想起李舜臣海上抗倭時説的“尚有十二，舜臣不死（臣還有12艘船，尚可一戰）”。日方媒體和右翼勢力認為這是政治性語句，有“反日”嫌疑，因此持續提出抗議。按照《奧林匹克憲章》第50條第2項的規定，禁止在奧運會上進行政治、宗教、種族宣傳，國際奧委會隨後進行干涉。大韓體育會雖然反駁稱，相關句子不是政治內容，但最終還是撤下橫幅。不過，大韓體育會在奧運村建築外重新掛上一幅印有“老虎下山”字樣和“老虎側卧成朝鮮半島形狀”圖案的新條幅。

實際上，韓日關於東京奧運會的紛爭至少從2019年就開始了。東京奧運會和殘奧會官網在介紹日本國內聖火傳遞路線的地圖上，在島根縣上方——即韓國“獨島”（日本稱“竹島”）所在位置標識了一個點，使該島看似為日本領土。韓國政府2019年7月向日本提出抗議，大韓體育會也向日本奧委會發送抗議信函。今年5月24日，韓國政府再次通過日本駐韓國大使館要求日方作出更正。5月26日，東京奧組委答覆韓國媒體的書面問詢時表示，“該地圖旨在簡明標註聖火傳遞路線”。韓國KBS電視台對此評論稱，這樣的答覆意味着日方拒絕進行修改，實際上是主張“獨島”為日本島嶼。7月1日，韓國國會在全體會議上正式通過一項決議，強烈譴責東京奧組委在官網聖火傳遞路線圖上將“獨島”標為日本領土的行為，稱該行為違反“用體育促進世界和平”和“政治與體育相分離”的奧林匹克精神，再次要求日方立即刪除相關標註。

韓聯社7月25日報道説，朝鮮對外宣傳媒體“黎明”當日發表文章，譴責東京奧運會官網地圖將“獨島”標識為日本領土。朝鮮媒體還指責有日本人一隻手舉奧運旗幟，另一隻手揮舞“旭日旗”。眾所周知，“旭日旗”是日本軍國主義的象徵。韓國政府和民間認為日本的“旭日旗”就是“戰犯旗”，類似德國納粹的旗幟，因此對國際場合出現這種旗幟一直持強烈的反對態度。然而，據日媒爆料，東京奧組委的態度是，“旭日旗”在日本國內廣泛使用，“不含有政治含義”，因此不屬於禁止帶入體育賽場的物品。儘管日方已注意到國際奧委會和韓國政府就此進行協商的消息，但日本政府關於“旭日旗”可以進賽場的規定並沒有改變。韓國《中央日報》對此評論稱，“旭日旗”象徵着帝國主義時期的日本，被批判為“侵略的象徵”、“戰犯旗”。日本右翼團體則連續多日在奧運村前打出“旭日旗”並用擴音器對韓國代表團喊話，這本身就證明該旗一直是企圖否定侵略歷史的日本右翼的象徵。大韓體育會會長兼國際奧委會委員李起興7月19日表示，國際奧委會希望韓日雙方都能剋制相關發言，因為這與奧運會和平盛典的宗旨不符，“韓方已從國際奧委會方面獲取禁掛‘旭日旗’的相關書面承諾”。

7月23日，韓國誠信女子大學教授徐坰德公開表示，已於開幕式當日向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發送抗議郵件，要求國際奧委會向國際足聯學習，禁止日方在宣傳時出現“旭日旗”。他還舉例説，亞足聯2017年因有贊助商在韓國水原三星和日本川崎前鋒的比賽中懸掛“旭日旗”，對川崎前鋒足球俱樂部作出罰款1.5萬美元的處罰。徐坰德稱，上述事例都體現出國際體育界將“旭日旗”視為“戰犯旗”的事實，在正確的歷史觀之下，應嚴格禁止在奧運會期間打出“旭日旗”。

“民意對撞”陰影籠罩東京奧運會

除了圍繞歷史認識和領土爭端引發的風波，日媒還一度熱炒“韓國代表團反對日本提供的福島食材，自設小食堂”。其實，這場風波與日本政府今春宣佈福島核污染水排海的決定有很大關係。日方的這一做法引起中韓等鄰國的強烈不滿。韓國代表團曾表示，考慮到食材的安全問題，將建議韓國運動員不要食用福島產食品。有日本媒體甚至誇張地説，在所有代表團中，僅有韓國代表團公開表示拒絕奧運村供給的食品。

7月24日，韓國文化體育部長官黃喜表示，韓國政府從未向運動員下達不準吃福島產食材的正式命令，韓國之所以在運動員村附近設立供餐中心，主要是為照顧韓國選手的口味。韓國代表團團長張仁華也表示，大韓體育會從2004年雅典奧運會開始就為本國選手設立供餐中心，日方對此小題大做是過於敏感。

日韓之間的相互指責讓兩國民眾的情緒都有些失控。“韓國媒體對東京奧運會開幕式的批評和嘲笑雖然都在預料之中，但還是顯得太刻薄了！”日本JBpress網站25日刊文報道説，與日本一水之隔的韓國有3家電視台進行了奧運會開幕式的直播，但在奧運會開幕之前因為領土爭端、韓國奧運代表團掛“抗倭”橫幅、韓國選手“開小灶”以及韓日首腦會談取消等問題，韓日衝突不斷，因而韓國媒體對東京奧運會評價尖刻。報道稱，《京鄉新聞》《國民日報》等韓媒竟然這樣寫道：“開幕式場外淨是‘停辦奧運’的吶喊聲”“歷史上最不幸的聖火，不受歡迎地照耀着東京”“最寂寞的開幕式過後，只能相信‘運動的力量’了”“東京奧運會無人機表演是抄襲韓國2018年平昌奧運會開幕式上的創意”。

在同意不出現名字的約定下，日本《東京體育》的一名記者向《環球時報》記者“吐槽”説：“本來東京奧運會就不順利，韓國體育代表團的到來讓東京奧運會更不順利了。”他氣憤地表示：“今年6月，韓國社會輿論研究所公佈一份民調，結果顯示，67.6%的韓國受訪者贊成抵制東京奧運會（其中50.6%的人選擇‘非常贊成’）。在這樣的情緒之下，一些來日本參賽的韓國運動員能不受到影響嗎？”而民調機構韓國蓋洛普7月23日發佈的最新民調結果顯示，對“是否認為本屆奧運會將圓滿成功”的提問，韓國受訪者中仍有84%持否定態度，持樂觀態度者只有7%。

據《環球時報》記者觀察，針對韓國代表團在奧運村懸掛“抗倭”條幅、聲稱“來自福島的食材讓人不放心”，一些日本網民也開始變着花樣地反擊。如，有的根據日語發音，將“韓國”稱為“恨國”。還有的在韓國代表團撤下“抗倭”橫幅後懸掛出的豎長型條幅上面做文章——條幅上用韓語寫着意喻猛虎出山的“老虎下山”，但有日本網民説，在日語中，“虎”與文在寅的“寅”字發音一致，“下”又有“投降”的意思，因此條幅上的話可以理解為“寅投降了！”。

在日韓國青年商工聯合會會長樸永鎮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很遺憾，東京奧運會不但沒有能夠成為改善韓日關係的一個契機，反而有可能成為韓日關係進一步惡化的開端。韓民族非常注重自身的尊嚴，不久前日本駐韓外交官針對文在寅總統的講話實在是低級和下流，這件事情會深深地埋在韓國民眾心中。而且，韓國從政府到民間，也一定會報復的。”

在日本有些影響的“韓流”網站wow  Korea則轉引韓國國內的報道説，韓國運動員能否在東京奧運會上順利奪金主要有三個障礙：第一要看疫情是否會擴大；第二看酷暑天氣是否影響比賽；第三要看日本方面的態度——有敏感的運動員還認為“日本為了阻止韓國拿金牌會不惜一切”。

國內政治令日韓“不願妥協”

在韓日兩國輿論看來，受民族情緒嚴重對立的影響，韓日關係未來或更加惡化。

美國《新聞週刊》日語版最新刊發的文章稱：“目前，日韓兩國都處在一種近乎可笑的民族情緒高漲狀態中。從2000年到現在，日本社會就蔓延着一種‘嫌韓情緒’，一部分極端分子甚至提出日本應與韓國‘斷交’。”文章還這樣寫道：“這次韓國體育代表團到日本，並不是要真心與東道主的國民進行交流，就是要表現‘我來了’！所以，他們自然會製造出一些刺激日本的事情來。”

“日本為何對韓國越來越無禮？”《韓民族新聞》近日刊文對韓日矛盾逐漸加劇發表看法，文章指責日本駐韓高級外交官對韓國總統發表極其不恰當的言論，讓韓國政府以東京奧運會為契機、試圖改善可能惡化為“史上最惡劣韓日關係”的努力化為泡影。文章稱，為解決日軍“慰安婦”問題，2015年12月28日韓日簽訂《慰安婦協議》（也稱“12·28協議”），但此後日本對韓國的“外交失禮”變得結構化和明目張膽——以前日本政客對韓國“妄言”時大部分內容是對歷史真相的否定，但隨着在日本國內銘記日本“戰爭責任”的老一代消失、日本社會右傾化，再加上“12·28協議”，這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在民間情緒對立的背後，離不開日韓兩國外交陷入僵局。和《環球時報》記者私下“吐槽”的日本記者還説：“韓方最終宣佈文在寅總統不出席東京奧運會開幕式以及舉行韓日首腦會談後，日本外務省有人稱‘這是東奧外交第一敗筆’，但這個責任全在日本嗎？”

“文在寅訪日告吹，韓日關係或再降温。”韓聯社近日的評論文章稱，因為韓日近期在歷史和領土問題上齟齬不斷，加之日本外交官胡言亂語，文在寅政府決定放棄利用東京奧運會改善韓日關係的努力。

還有韓國媒體的文章分析説，近期韓日領導人難有見面機會，加上日本在《防衞白皮書》中挑釁“獨島”主權，牴觸韓國民眾情緒事件接連發生等，預計短期內韓日關係很難迎來反轉的機會。韓國和日本將分別面臨總統選舉和眾議院選舉，預計在此之前兩國都不願意首先示弱，很多外交分析人士擔心兩國關係將長期處於僵局。

韓國《中央日報》認為，兩國國內政治對韓日關係產生不小的負面影響。文在寅總統無法完全無視國內的反日情緒，菅義偉首相也面臨不顧國民反對強行舉辦東京奧運會的支持率下跌問題。有分析認為，這樣情況下菅義偉內閣更加難以在敏感問題上對韓作出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