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美國11.5萬名鐵路工會成員加薪14%，停止"007"……不然就"30年一見罷工"

　　在美國，一場“30年一見”的全國性鐵路大罷工，以及以此引發的經濟動盪，正越來越接近現實。

　　這場因工人待遇而起的罷工醖釀已久，今年7月因總統拜登的介入，工會和鐵路系統雙方進入60天的“冷靜期”。但本週五（16日）凌晨期限將至，與勢力最大也對鐵路運輸最重要的兩大工會的談判仍沒有進展。

　　美國鐵路協會（AAR）警告，一旦罷工發生，承擔美國國內近30%貨物運輸的鐵路系統將陷入停頓，每天造成的經濟損失或超過20億美元，並進一步引發零售品短缺、製造業大範圍停工和失業。雖然也有分析人士認為，大罷工所帶來的損失在初期可能會維持在每天數千萬美元，但隨着罷工天數增加，對美國經濟造成的損傷將“呈幾何級數增長”。

　　這對於通脹居高不下的美國而言，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因服務可能受影響，全美鐵路客運公司（Amtrak，下稱美鐵）已提前取消了三條長途貨運線路。

　　距離中期選舉還有不到2個月，這也為拜登帶來難題。一方面，有着“美鐵喬”（Amtrak Joe）之稱的拜登一直對美國鐵路行業有着特殊情結，也曾誓言成為“美國曆史上最支持工會的總統”；另一方面，罷工帶來的供應鏈和經濟問題卻可能對民主黨選情造成致命打擊。

　　拜登已沒有權力再次阻止罷工，外界當前只能寄希望於國會通過相關立法，以延後或終止罷工，民主黨方面也並不排除這種可能。還有白宮官員透露，拜登也正就此向勞資代表施壓。但工會要求官員置身事外，稱罷工是唯一能改善工作制度的方法。

　　一輛BNSF列車。圖片來源：CNBC

　　不是錢的問題

　　上一次美國爆發全國性鐵路罷工是在1992年。據《洛杉磯時報》當時報道，時任老布什政府預計罷工每日會給美國經濟帶來10億美元損失。罷工最終持續了3日。

　　而自2019年底以來，北伯靈頓聖塔菲鐵路公司（BNSF）、CSX運輸公司（CSX Transportation）、聯合太平洋鐵路（Union Pacific Railroad，下稱聯太鐵路）等美國主要鐵路公司就在與12個工會就2020年-2024年的合同續簽進行談判，但雙方一直未能在出勤政策和人員配備等待遇問題上達成一致。

　　今年7月，參與談判的工會之一機車工程師和列車員兄弟會（BLET）超過99.5%的成員投票贊成罷工，為避免發生鐵路停擺，拜登不得不簽署行政命令，任命一個總統緊急事務委員會（PEB）干涉勞工談判。

　　PEB提議立即為11.5萬名鐵路工會成員加薪14%，其中包括追溯該合同期限內2020年以來的加薪，以及在下個五年合同期限內（即到2024年）將工資提高24%，並向工人提供5000美元的年度獎金。美國鐵路協會（AAR）稱，這是近40年最大幅度的漲薪。

　　據美國電視新聞網（CNN）13日報道，目前12個工會中絕大部分都已經或接近與鐵路公司達成初步協議，但分別代表工程師和列車長——兩個對鐵路運輸最重要的角色——的兩個工會，機車工程師和列車員兄弟會（BLET）和國際鈑金、航空、鐵路和運輸工人聯合會運輸分部（SMART-TD）仍對其中部分條款感到不滿，其成員佔據了全美鐵路工會成員的“半壁江山”。而已經達成初步協議的工會也將拒絕工作，除非該協議得到整個勞工團體的認可。

　　這兩個工會強調，錢不是罷工的主要原因，鐵路公司對於工人的調度問題仍是達成協議的主要障礙。

　　工會表示，當前工程師和售票員部門人員短缺，工會成員每週7天就必須隨叫隨到，即便是在沒有工作安排的日子也要等着調度，這讓他們無法忍受，而其他已經接受初步和解的工會成員並沒有這個問題。

　　《華盛頓郵報》指出，作為美國西部最大的兩家鐵路公司，BNSF和聯太鐵路在出勤政策方面實行積分制。如果在某些影響較大的日子裏缺勤，或提前請假看病，工人都會被扣掉一半或更多積分；一旦積分用完，即使是出現緊急情況需要缺勤，工人也會被解僱。自今年2月退出該政策以來，BNSF已有700多名員工辭職。

　　BLET表示，工會已經做出了一些讓步，包括放棄帶薪病假的要求，但在沒有固定休息日的情況下，工人不應擔心看病會砸了自己的飯碗。

　　“普通美國人不會知道我們因為去看病而被解僱，這是最讓我們的成員感到憤怒的。我們有人因為心臟病發作和感冒請假而受到懲罰。這是不人道的。”BLET主席皮爾斯（Dennis Pierce）説。

　　SMART-TD國家立法主任卡西迪（Jared Cassity）也表示，這部分工人的生活方式“絕對是殘酷的”，“因為不能休息一天而病懨懨地工作”。

　　然而，工人們在病假政策方面的訴求並沒有被納入PEB的方案，鐵路公司方面也以此為由拒絕妥協。代表鐵路公司的美國鐵路協會稱，這些制度的變動“應該在當地處理”，而不是通過全國性的談判解決。

　　與此同時，BNSF對美國消費者與商業頻道（CNBC）回應稱，員工缺乏休息的説法是“絕對錯誤的”。

　　“一般來説，列車工作人員有超過三到四個星期的帶薪假期和超過10天的個人假期。根據業務和資歷的不同，這些數字可以擴展到五週的假期。此外，還有14天帶薪假期/休假日。今年個人休假日的數量增加了25%，這使員工們更容易休假。”

　　聯太鐵路則對CNBC表示，它將“繼續推動迅速解決問題，併為員工提供歷史性的工資增長”。該公司晚些補充稱，正與工會就休假問題積極討論。

　　據CNN報道，鐵路公司此前曾就勞資糾紛問題提及其薪資待遇豐厚，員工平均收入（包括工資和福利）達到每年12.2萬美元。但CNN指出，鐵路公司本身也賺得盆滿缽滿，包括BNSF和聯太鐵路在內的幾家公司都報告了創紀錄的收入。

　　目前，雙方的談判仍在進行中。CNN援引熟悉計劃的人報道，如果當地時間週二結束前沒能達成協議，三方的負責人和談判代表將於週三早些時候在華盛頓與美國勞工部長沃爾什會面。

　　一場經濟災難：美國經濟每天損失或超過20億美元

　　美國商會主席克拉克（Suzanne Clark）認為，全美鐵路工人罷工將釀成“一場經濟災難”：“屆時貨物的流動將被凍結、貨架將會處於清空、工作場所將被關閉，家庭和商業都會面臨價格激增的問題——但這恰恰有可能在不到四天的時間內發生。”美國烘培協會政府關係和公共關係副總裁桑德斯（Lee Sanders）警告，即使鐵路只是短暫受阻，也會對美國脆弱的供應鏈造成“毀滅性的後果”。

　　美國鐵路協會更是預測，全美範圍內的鐵路大罷工將導致7000多列火車停運，波及長達3.4萬公里的鐵路路段，致使美國經濟每天損失超過20億美元，並引發零售品短缺、製造業大範圍停工和失業。

　　在大約30%的貨物都需要通過鐵路運輸的美國，這條供應鏈一旦被擾亂，其影響將很快滲透到方方面面。

　　首先，美國國內能源成本將進一步被推高。貨運鐵路停運後，煤炭、礦石、石油等的供應將受到影響，發電廠、煉油廠等無法按量完成任務，也可能結束美國連續三個月的油價下跌。

　　其次，美國食品供應極有可能被擾亂。不僅近期收穫的作物無法運往食品加工廠，秋季施肥所需的肥料供應也將被阻礙。

　　約40%的美國化肥供應須通過鐵路運輸到達農場，如果農民無法及時收到化肥，農作物的產量就會下降，食品價格就會上漲，進一步加劇通脹。同時，運輸滯後也將使得糧食儲存設施承壓，造成大量農作物變質，也會抬高食品價格。美國國家穀物和飼料協會首席經濟學家費舍爾（Max Fisher）表示，這相當同時打擊了食品供應鏈的起點和終點，是一種“雙重打擊”。

　　其他的零售消費品、汽車卡車、紡織品等也是同理。

　　事實上，罷工還沒開始，潛在影響就已經浮現。

　　美國肥料研究所高級政府事務主管勞奇海姆（Justin Louchheim）向路透社透露，美國大多數主要鐵路已經停止接受新的氨肥和其他潛在危險材料的運輸。費舍爾則表示，鐵路客户報告説至少有一條鐵路將在週四上午停止接受穀物運輸。

　　美鐵早些時候也宣佈，13日起將取消三條長程路線，分別是芝加哥前往洛杉磯、西雅圖、及舊金山的路線。美鐵稱，雖然不涉及此次勞資糾紛，但由於這些路線途經貨運路段，服務可能受阻，受影響旅客可以免費更改行程。

　　“多米諾骨牌已經就位。”供應鏈諮詢公司“運輸洞察”（Transportation Insight）的首席戰略官哈伯（John Haber）指出，在過去幾天裏，許多大型零售商正將庫存轉移到已經“供不應求”的卡車運輸部門，造成巨大壓力，一直在處理通貨膨脹、庫存過剩和供應鏈瓶頸問題的零售商現在正準備應對最終會滲透到消費者身上的額外成本。

　　安德森經濟集團（Anderson Economic Group）創始人安德森（Patrick Anderson）認為，美國鐵路協會給出的損失估計被“嚴重誇大”，一開始每天的損失可能在數千萬美元，但重大成本確實將蔓延到整個美國經濟。

　　“成本將隨着罷工持續時間的長度，呈幾何級數增長。一個星期後，你會看到美國經濟的真正損害。”他補充，如果大罷工達到了一週的臨界點，“我們就進入了未知的領域”。

　　國會會否插手？

　　此時距離中期選舉還有不到2個月，這也為拜登政府帶來難題。是維繫國家經濟，還是守住捍衞勞工權益的承諾？拜登的任何決定都將被置於放大鏡下。

　　拜登擔任國會參議員時，就曾長年搭乘火車往返於家鄉特拉華州和華盛頓特區之間，也因此獲得了“美鐵喬”（Amtrak Joe）的綽號，可以説他對於美國鐵路有着特殊情結。拜登還曾承諾，將成為“美國曆史上最親勞工、最支持工會、最支持工人的總統”。另一方面，罷工帶來的供應鏈和經濟問題卻可能對民主黨選情造成致命打擊。

　　60天“冷靜期”過後，拜登將沒有權力再次阻止罷工，外界當前只能寄希望於國會通過相關立法，以延後或終止罷工。當下，拜登政府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據彭博社引述白宮官員報道，拜登12日通過電話向勞資代表明確表示，貨運鐵路系統停擺，並非可接受的經濟選項。路透社也引述一名白宮官員表示，拜登12日已連同內閣官員，與勞資雙方談判，希望避免罷工，並已責成PEB打破僵局。美國勞工部也表示，拜登內閣官員已經打了十幾通電話，希望幫助達成共識。

　　白宮官員透露，白宮助手和內閣官員13日已經審查了應對罷工的應急計劃，研究如何利用公路、港口和水路來抵消所造成的任何損失，同時還與航運、貨運和物流業的高級官員進行了交談。政府官員還討論了可以動用哪些緊急權力，以保證食品、能源和健康相關產品等基本物資的供應。

　　白宮一位官員稱，拜登在13日上午聽取了有關此事的彙報。

　　此外，有報道稱政府還與伯克希爾·哈撒韋能源公司的首席執行官阿貝爾（Greg Abel）進行了定期接觸，同時試圖找到一個解決方案。BNSF是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旗下業務。

　　眾議院多數黨領袖斯霍耶（Steny Hoyer）此前曾表示，國會可以採取立法行動，避免可能導致全美貨運鐵路運營中斷的罷工。“如果他們未能達成協議，國會可以發揮作用。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通過相關立法。”

　　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參議員伯爾（Richard Burr）和密西西比州共和黨參議員韋克爾（Roger Wicker）也表示，正在準備立法，對兩大工會強行簽訂合同，迫使他們留在工作崗位上。

　　按照美國聯邦法律，國會有權推遲或終止鐵路的運作。1986年，美國國會曾將禁止鐵路停工的規則延長60天，期間繼續與緬因州中央鐵路聯盟舉行談判。1991年，美國國會眾議院通過一項聯合決議，使得全美鐵路罷工24小時之內就結束了。當時眾議院投票結果為400票支持，5票反對。

　　1991年國會強力阻止罷工的報道。圖片來源：紐約時報

　　據美聯社上週報道，獨立鐵路分析師哈奇（Anthony Hatch）認為，堅持到最後一刻符合工會的利益，但罷工最終不會發生，即使發生，也不會持續“幾周、幾天、幾小時，而是幾分鐘”，因為國會會迅速進行干預。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的兩個“硬釘子”工會都是民主黨的關鍵支持者，之前已經促請官員不要插手。他們認為，罷工是唯一能改善這令人難以接受的工作制度的方法。皮爾斯透露，他們已向在國會的盟友傳遞這一訊息。

　　“（拜登政府）他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樣的關鍵部門進行大規模罷工。”華盛頓自由派智庫經濟與政策研究中心聯合創始人貝克（Dean Baker）表示，“我認為拜登會非常努力地推動達成協議。重要的問題在於，他如何去面對鐵路工人羣體。”

　　民主黨在參議院領導層中的二號人物德賓（Richard Durbin）則告訴CNN，民主黨人並不急於在最後期限前採取行動來阻止罷工。

　　“我認為我們不太可能進行干預。”德賓稱，避免罷工“取決於參加談判的各方是否能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