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菅義偉取代因病辭職的安倍晉三,宣誓就任日本第99任內閣總理大臣。9月24日,菅義偉和韓國總統文在寅進行了長約20分鐘的電話通話。
這是自2019年12月以來,日本首相和韓國總統間第一次通話。由於日韓兩國圍繞日本侵韓歷史責任、雙邊貿易爭端等齟齬不斷。2018年10月,韓國最高法院裁定日本鋼鐵企業“新日鐵住金(Nippon Steel& Sumitomo Metal Corporation)”須就二戰期間(1941-1943年)強制勞役,向4名韓國勞工每人賠償8.7680美元,日方以“1965年日韓條約業已解決此類賠償問題”斷然回絕,並宣稱將申訴到國際法庭並“採取反制措施”,而韓國則揚言“出售被扣押的新日鐵資產以支付賠償金”;2019年7月,日本宣佈對韓國限制出口氟聚酰亞胺、光刻膠和氟化氫三種關鍵半導體材料,並拒絕與韓國談判,韓國為此宣稱將赴WTO申訴。一系列爭端令日韓關係陷入二戰結束以來冰點,由於文在寅和安倍晉三在各自“底線問題”上均寸步不讓,期待兩國關係解凍的觀察家們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兩人的繼任者身上。
由於安倍晉三執政地位一直穩固,且日本首相連任無限制,人們曾以為“繼任者”的期待只能寄託在文在寅身上,因為他的任期將在2022年期滿,且任滿不能連任。出乎意料的是,安倍晉三因身體原因“早退”,素有“務實派”之稱的菅義偉接任,一些觀察家和國際政治學者因此對日韓關係出現“解凍契機”,平添了不少期待。
一些韓國學者,如首爾國立大學國際研究學院教授樸熙哲等認為,菅義偉“務實、不拘泥於意識形態和墨守成規”,且“日韓兩國在民主、市場經濟、法治、人權等方面擁有‘全球範圍內罕見的’共性”,因此“改善關係不僅在菅義偉上台後完全可能,且理應成為一種必須”。
一些日本學者則認為,當前國際形勢和地緣政治形勢瞬息萬變,日本必須借首相更迭之機尋求雙邊關係的修補,以應對“兩國共同的挑戰”,尤其國際貿易糾紛和半島局勢等方面。
菅義偉首相就職後,文在寅總統第一時間發出一封措辭熱情洋溢的賀信,並表示“隨時隨地願意和菅義偉首相討論任何問題”,隨後雙方證實,文在寅總統主動提出了“通話”的要求。鑑於此,持樂觀態度的觀察家一度認為“解凍關鍵時刻業已到來”,“24日的電話通話可能就是契機和起點”。
然而通話的結果表明,日韓關係解凍絕沒有那麼簡單。
菅義偉本人在與文在寅總統通話後對記者表示,儘管在通話中雙方共同強調了一些共識,如“就應對新冠疫情共同努力”、“日韓及日美韓聯盟對解決諸如半島危機等問題方面至關重要”,以及強調“日韓是彼此至關重要的鄰國”,等等,但他仍然對文在寅強調“日本戰爭賠償問題業已解決”,韓國“不應任意妄為”,並敦促韓國方面“在各個問題上和日本保持共同立場,並採取適當行動”。很顯然,這些措辭仍然是安倍時代熟悉的基調,並無絲毫讓步妥協的痕跡。
韓國方面似乎也並沒有表現出妥協退讓的痕跡。韓國總統赴發言人姜民石在兩國領導人通話後表示,文在寅總統在通話中指出,日韓“需要在戰時日本強迫韓國公民服勞役問題上‘找到最佳解決方案’”,這同樣是他幾年來對安倍首相反覆重複的基調。
也就是説,雙方領導人進行了禮儀性通話,這避免了文在寅在菅義偉上任後與各國領導人的一大圈“通話紀錄”上總算沒有掉隊,但通話本身除了禮儀性的客套,和兩個盟國、近鄰間最基本的關係確認外,並沒有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內容,具體到日韓關係解凍方面,則完全是原地踏步:“戰時勞工補償”問題各説各話,“半導體禁運”問題,20分鐘的通話居然隻字未提。
一些觀察家指出,菅義偉在上任前就表示,自己上任之初將“蕭規曹隨”,延續安倍時代的內政、外交方針大計,這自然也包括日韓關係方面。儘管菅義偉對日韓關係的立場未必如某些“內線人士”所吹風的,“置於日中、日俄關係之後再考慮”,但顯然也缺乏主動尋求突破的熱情。和能“擺平”自民黨內各派系、在日本民間也有較高支持度的安倍相比,草根出身的菅義偉缺乏堅實的黨內外政治基礎,究竟會否成為短命的“十日京兆”尚無定論,其當務之急,是儘快凝聚黨內共識,讓新內閣站穩腳跟,在敏感且缺乏統一立場的日韓關係上冒險,至少眼下絕非當務之急和明智之舉。
文在寅也一樣。他是左翼政治家,其本人和所屬政黨的核心支持羣體,對日本侵略韓國的歷史普遍深惡痛絕,對韓日乃至韓美關係也多抱着“可以發展,但不應犧牲韓國利益和民族尊嚴”的想法,在這種情況下,文在寅給菅義偉寄一封“暖意融融”的賀信,主動要求一次禮節性的通話,都不會有什麼問題(畢竟日韓同屬講究禮儀的東亞文化圈),但倘文在寅為換取日韓關係回暖而不惜“犧牲原則”,就會在國內、在自己核心支持者內部引發強烈不滿。
期待日韓關係解凍的兩國觀察家所期待的,是兩國領導人在關鍵爭議問題上“各讓一步”,哪怕象徵性地彼此退讓一下,互相給對方一個“下的來台的台階”,從而為進一步的雙邊關係解凍作出第一步和最基本的鋪墊。但從菅義偉-文在寅通話看,雙方迫於各自內部壓力和異議,均不願輕易邁出這妥協的第一步,以免被對方和本國政敵抓住把柄,宣稱“本方勝利,對方不得不妥協”。在這種情形下,日韓關係解凍,恐怕也只能等一等再説了。
下一個契機,是即將舉行的中日韓三國領導人峯會,屆時日韓兩國領導人可能有機會尋求更深入的溝通——畢竟,兩國領導人(文在寅和安倍晉三)上一次直接正式對話(2019年12月),也同樣是在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