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 張 鷗編輯 / 塗彥平設計 / 趙昊然
來源 / Bloomberg，作者：Craig Trudell / Keith Laing
2019年，在印第安納一條州際公路上，德里克·莫內（Derrick Monet）和他的妻子珍娜（Jenna Monet）為他們的特斯拉Model 3開啓了Autopilot，卻在不久後撞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消防車。
當時25歲的德里克脊柱、頸部、肩部、肋骨和腿部骨折，23歲的珍娜在被送往醫院後不治身亡。
過去4年，開啓Autopilot模式的特斯拉與急救車輛相撞的不幸事故達到十幾起，令人唏噓。人們逐漸對這家世界上最有價值的汽車公司生出質疑：特斯拉皇冠上的寶石之一、作為核心的自動駕駛技術真的足夠安全嗎？
如今，美國監管機構對Autopilot展開了比以往更加嚴格的審查。
有權強制召回汽車的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已經啓動了兩項正式的缺陷調查（前向防撞系統和意外製動），最終可能導致特斯拉不得不對汽車進行改造。在仍舊無法確保安全操作的情況下，Autopilot的使用也會被限制。
對Autopilot的打擊不僅會損害特斯拉在消費者心目中的聲譽，也會影響到給予該公司信任的投資者。更重要的是，正在投入數十億美元研發自動駕駛技術的其他汽車和軟件公司，可能也會因此動搖信心。
華盛頓和特斯拉之間長久的緊張關係也因此達到沸點。
向來口無遮攔的馬斯克嘲諷NHTSA是“有趣的警察”。他在Twitter上毫不吝嗇對立法者和監管者發起抨擊，甚至在Twitter開始“規範言論”的時候提出了以430億美元收購這個知名社交媒體平台的交易。
埃隆·馬斯克（攝影師：Odd Andersen/AFP/Getty Images）▼
預計於4月下旬公佈財報的特斯拉最近似乎有一種不可戰勝的光環。當競爭對手紛紛因全球芯片短缺和其他干擾而步履維艱時，這家原本就一騎絕塵的純電動車企依舊能夠設法大幅提高產量——2022年第一季度特斯拉總共交付310048輛，較去年同期增長近70%。
於是，資金有限、行動緩慢的政府機構便成為了它發展道路上僅有的障礙之一。
馬斯克和特斯拉沒有對評論請求作出回應。特斯拉公共政策和業務發展高級主管羅漢·帕特爾（Rohan Patel）在3月份給立法者的信中寫道：“使車輛更安全是我們公司文化的基礎，也是革新新技術的必經之路。”
在負責獨立事故調查的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NTSB）一再請求下，NHTSA開展了嚴查行動，以加強對自動駕駛汽車的監管。
儘管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沒有權力強迫汽車製造商，但它仍提出建議，希望特斯拉接受通用汽車和福特汽車已經採取的自動駕駛系統保障措施。特斯拉沒有對此作出回應。
委員會主席詹妮弗·霍姆迪（Jennifer Homendy）在接受採訪時説：“現在，美國的道路就好像狂野的西部。這是一場終究會發生的災難，一顆不定時炸彈。”
詹妮弗·霍姆迪（攝影師：Stefani Reynolds/彭博社）▼
早期的監管放任
前些年，馬斯克恰如其分地利用了美國對自動駕駛技術進行低干預的監管方法。
2015年10月，特斯拉啓用了Autopilot的軟件更新。幾天後，一些油管網友發佈了視頻，展示自己如何無視公司不要將手離開方向盤的警告。其中一個人幾乎脱離了道路，另一個人則轉向了一輛迎面而來的汽車。
2016年5月，佛羅里達州的一名特斯拉司機在Autopilot模式下撞上了一輛18輪拖車，最終死亡。在這之前的兩個月，NHTSA才剛剛批評美國法律對駕駛輔助系統根本沒有構成約束，國會沒有頒佈任何專門針對汽車自動化監督的法律。
時任交通部長的安東尼·福克斯（Anthony Foxx）在車禍發生幾周後表示，NHTSA將為該技術發佈指導方針。
馬斯克在3月被問及歐洲何時能測試完全自動駕駛（FSD）時暗示了監管上的放任，因為FSD測試在美國是被允許的。
馬斯克説：“在美國，監管之外的行為會被默認為合法，你可以或多或少地在一定範圍內去做。而在歐洲，它們被默認為非法，因此我們必須事先獲得批准。”
2016年5月，佛羅里達州的一名特斯拉Model S司機在Autopilot模式下撞上一輛18輪拖車後死亡。（圖源：NTSB/佛羅里達公路巡邏隊/美聯社）▼
特斯拉在自動駕駛功能方面的做法與傳統汽車製造商通用和福特形成了鮮明對比。底特律兩大巨頭的系統使用安裝在方向盤後的攝像頭來監測司機是否走神。這兩家公司還將這些系統的使用限制在工程師已經進行了測試的公路上。
在2013年至2015年期間擔任美國國家公路交通管理局的副局長和代理局長的大衞·弗裏德曼（David Friedman）説：“這麼多年來，只有特斯拉一直特立獨行。”
NHTSA一再提醒公眾這樣一個事實——目前並沒有已經商業化的自動駕駛車輛。
它已經圍繞駕駛輔助系統的車禍展開了31項特別調查，其中24項都涉及特斯拉汽車。然而，特斯拉仍舊在兜售FSD，併為其定價1.2萬美元。
立法者和監管機構對這樣的放任似乎終於忍無可忍了。
特朗普政府時期NHTSA的副局長和代理局長海蒂·金（Heidi King）在接受採訪時説：“我對特斯拉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其中最重要的是，馬斯克習慣於公開提出虛假主張，實際上是在擴大安全隱患。”
“作為個人來講，我們都很欣賞他的遠見卓識。”金在談到馬斯克時説，“但誇大產品實在是非常非常危險。”
海蒂·金（攝影師：Eric Thayer/彭博社）▼
NHTSA終於要放大招？
最後一位經參議院確認的NHTSA行政長官於2017年1月離開，隨後在長達五年的羣龍無首時期中，金是這期間的幾個代理負責人之一。
NHTSA不穩定的領導層、緊張的預算和有限的工作人員，便是過去幾年監管機構和Autopilot互相看不順眼但也相安無事的原因。然而NHTSA在最近10個月中的一系列舉措表明，這樣的日子可能不會持續太久：
- 6月，NHTSA命令汽車製造商報告自動駕駛系統下的車禍情況；
- 8月，NHTSA啓動了與急救/執法車輛碰撞事故有關的調查；
- 9月，NHTSA要求十幾個汽車製造商各自提供自動駕駛系統的相關文件；
- 10月，NHTSA質問特斯拉為何在部署軟件更新以改善緊急車輛檢測時忽略了召回，並尋求有關FSD擴大服務範疇的相關信息；
- 11月，特斯拉召回了一個版本的FSD；
- 2月，特斯拉進行了另一次與FSD相關的召回，以禁用其“滾動停車”功能，該功能允許車輛在沒有檢測到其他車輛或行人時緩慢通過十字路口；與此同時，NHTSA對Autopilot進行了第二次調查。
前安全官員對Autopilot的審查日益嚴格感到欣慰，他們呼籲NHTSA利用其召回權力，並向國會尋求額外的權限和資源，更好的實現安全標準的現代化。
NHTSA的發言人在一份聲明中説：“NHTSA被授權使用強大的工具和權限來保護公眾，調查潛在的安全問題，並在發現不合規或不合理的安全風險證據時強制召回。NHTSA已經收集了數據進行研究，開發了測試程序並測量了有效性，這些都是制定安全標準之前的必須步驟。”
兩位民主黨參議員埃德·馬基（Ed Markey）和理查德·布魯門塔爾（Richard Blumenthal）呼籲聯邦貿易委員會調查特斯拉是否對Autopilot和FSD進行了欺騙性營銷。
聯邦貿易委員會主席麗娜·汗（Lina Khan）表示正在進行非公開調查，無法透露相關信息。
2018年在加利福尼亞州一輛特斯拉轎車在Autopilot模式下撞上了一輛停放着的警車，這是引發首次缺陷調查的12起事故之一。（來源：拉古納海灘警察局/美聯社）▼
特斯拉該如何應對
如果NHTSA在調查中確實發現了與Autopilot有關的缺陷或問題，它可以命令特斯拉進行召回。召回可以採取各種不同的形式，因為法律允許特斯拉選擇如何回應召回命令。
解決一個缺陷可能很簡單，就像使用互聯網向特斯拉汽車發送空中更新一樣，像智能手機接收軟件更新一樣。特斯拉已經通過這種方式進行了幾次召回。
但最終可能走向更昂貴的修復措施。例如，特斯拉可能需要在方向盤後面安裝攝像頭，以監測司機在使用其系統時夠不夠集中注意力，就像其他汽車製造商那樣。
目前特斯拉的攝像頭被安置在後視鏡上，而不是直接在司機面前。馬斯克曾表示，這些攝像頭是為未來的robotaxi服務作準備。
還有一種最昂貴的，也是特斯拉最不願意選擇的處理措施——完全更換車輛。只不過與召回車輛發放退款相比，似乎也沒什麼差別。
弗裏德曼表示，如果NHTSA真的對Autopilot採取強制召回，特斯拉只能自食其果。
弗裏德曼現在是《消費者報告》的宣傳副總裁。他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自2016年那場車禍以來，NTSB一直在指出特斯拉的嚴重問題：它實際上看不到一輛18輪拖車的側面。
“一輛自動駕駛汽車居然不能安全地繞過一輛那麼顯眼的緊急車輛？這根本難以置信。”
2014年，華盛頓交通部，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代理局長戴維·弗裏德曼與美國交通部長安東尼·福克斯在新聞發佈會上（攝影師：Andrew Harrer/彭博社）▼
五年前，NHTSA首次調查Autopilot是否有缺陷時，發現在佛羅里達州撞上一輛拖車的特斯拉Model S的司機無視了特斯拉發出的接收控制權警告。於是NHTSA在一份報告中表示“沒有發現缺陷”，並結束了調查。
當時特斯拉提供的數據顯示，在為Autopilot安裝了Autosteer（自動巡航）功能後，特斯拉汽車的碰撞率下降了近40%。
兩年後，一家數據分析公司發佈了報告，對這一結論提出質疑。一家名叫質量控制系統（QCS）的公司通過起訴交通部獲得了NHTSA研究的事故數據，發現數據根本不完整。NHTSA在報告中沒有就Autosteer的有效性提出任何主張，而且它也缺乏關鍵信息。
監管機構“沒有發現缺陷”的定論也因此被批評根本站不住腳。
弗裏德曼對此表示：“NHTSA從來不應該只聽信特斯拉的話。NHTSA有責任做高質量的分析，看起來他們並沒有做到。”
如今，NHTSA在對Autopilot的最新調查中會有一個新的優勢。其他公司已經在特斯拉之後推出了自動駕駛功能，它能夠將這些系統進行比較。
NHTSA開始花更多時間做核心工作，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但願這一次會有令民眾滿意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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