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實話,過去年輕時,對母親的感情並不如今日這般的濃烈。
我們那個年代,“十年動亂”剛剛結束,正趕上改革開放初期,國家恢復了高考,於是我們這些莘莘學子就走上了人生的獨木橋——參加高考。為何説那時的學生含金量很高?當年在我們西北,高考升學率2%左右,中專技校這些加起來還不到10%的學生。
考不上的學生怎麼辦?當時是百廢待興,國家又不招工,所以起了一個名字叫“待業青年”。
我很幸運,考上學了,一走了之。學校畢業以後,就被“發配到”外地工作——我們那時都是國家分配,到哪裏工作不由自己來選擇。如果運氣不好,分配的地方比較艱苦,大家都稱之為“發配”。
那時候的通訊和現在沒法比,現在如果想家了,一個微信、一個視頻或者一個電話,把什麼意思都表達了。可是我們不行,當時沒有那個條件,傳統的聯繫方式就是書信往來,有急事時打電報——這個目前國家已經淘汰了吧?
當時我畢業被分配到東北去工作,一個大西北,一個大東北,相隔4000公里,書信一來一往就是十多天,有時候手再懶一點,一兩個月才通一會信,所以交流起來很不方便。
電報雖然快捷,但一般不用,沒有特別緊急的情況是不會發電報的,除非遇到大事。 所以,一般家人接到電報都會嚇一跳。
我自己用過不多的兩回,就是回家過年或者探親,在北京中轉,買上車票以後才給家發個電報。因為不知道買到哪天的票,等買上車票再寫信通知家裏就來不及了,於是就發電報告知父母。
剛一到東北,還定量供應糧食,70%的粗糧,一般就是大碴子、高粱米之類的食物,特別是高粱米,吃起來“剌嗓子”,吃完後肚子還發漲,那時候想家,是着想家。但隨着時間的推移,自己也適應了那裏的生活,情況也變得好起來。所以,對於家的概念,並不是那麼強烈了。
過去有個俗話,“小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的確是這樣,年輕時不懂事,對家説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後來一成家,光想着自己的小家和工作的事情了,對父母親的感覺好像更淡了。
什麼時候才有這種感覺的呢?後來父親得了病,這才想到,父母親都老了。
但是也沒再往深裏想。
直到父親病故,這才真正體會到,原來早在多少年前,他們已經步入人生的末期了!
這兩年冬天回到蘭州,來陪伴母親,和他一起生活,才逐漸撿起母子之間這份濃濃的情感來。
母親是從苦日子裏熬過來的,所以,多年的勤儉持家養成許多“毛病”來,一開始我有些不習慣,現在也逐漸的適應了。
比如飲食,我本人比較願意吃清淡一點的,於是按我的設想來安排生活了,平時炒菜放鹽比較少,油也放的不多。
做出來的菜母親總説不香,因為她願意吃肉,炒菜要多多放油,口味要重,否則就覺得不香。有時候做的菜我覺得夠鹹的了,可是她還説沒有味道,我想可能歲數大了,味蕾感覺遲鈍的緣故吧,於是我就給她講養生理念,要少油少鹽。
平時就做兩個人的飯,不好把握量。如果有剩飯,説什麼也不捨得倒掉,熱一熱再吃。為此我和母親發生過多次的“戰鬥”,但往往以我的失敗而告終。
洗鍋洗碗,一般都是我洗,有時候早餐我在外面吃牛肉麪,母親自己在家吃早餐,洗碗時她總是把水龍頭開一小溜,她洗過的鍋碗,我往往還要再洗一遍。
還有一次,她在那裏洗衣服,我做飯。飯做好了,她卻説沒胃口,不想吃,就這樣鬱悶了兩天。
後來慢慢的才知道了詳情,她洗衣服時,衣物放多了,那是全自動洗衣機,帶不動了,結果洗起來沒完,該45分鐘洗完的,一個多小時了都不停的洗,她以為把洗衣機弄壞了,開始鬱悶起來。
洗衣機甩完的水,不是直接排放掉,那是要用盆接起來的,擦地板時候好用。
水不捨得用吧,電也一樣,晚上看電視,屋裏不開燈,一開始我問怎麼不開燈,她説刺眼睛,後來才明白了,那是怕浪費電。
其實現在一般家裏都是用LED燈,比過去的白熾燈省電多了,但是這也不行,後來我怕這樣下去把眼睛再弄壞了,於是裝了一個壁燈,6瓦,這才勉強接受。
晚上的起夜更有趣,老人起夜比較勤,晚上起夜,從來不開燈,我一問,原來窗户外面有一家銀行的燈,估計是晚上有人值班,燈一直亮着,她就藉此餘亮起夜。可是衞生間也不開燈,用完沖洗也不乾淨,老是有味,最後在衞生間安裝了一個感應式的小壁燈,這才解決問題。
每年通暖氣前和停暖氣後這一段時間就是最遭罪的時候,整天包裹的像契科夫筆下的“套中人”似的。家裏有空調,不讓開,怕費電。
有時候我就逗她,我説,像你這樣,如果凍感冒了,兩瓶點滴半年電費都出來了。説的時候道理都明白,可是過後還是依然如故。
穿衣服也是,都是老舊不堪的東西。要是穿個新襪子,她先要在腳後跟那裏補上一塊補丁,説那裏容易磨壞。
作為男人,心比較粗,愛人來了以後,一看這個情況,説你咋不買幾件新衣服給老人?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照顧不周,要給她換季。可是一説,遭到了一陣反駁,這衣服還能穿,湊活着穿吧,我有新衣服。
我不相信,打開她的櫃門才看到,弟妹、孫女給她買衣服、圍脖等等,一打一打,都是嶄新的,在那裏壓箱底呢。
可是為什麼不穿呢?節儉慣了。
就説這個小鍋吧,好幾次都要給她扔掉,可她就是不同意,給我説:“這個鍋比嬌嬌的歲數都大,嬌嬌小時候給她熱奶子就用的這個鍋。”我的媽呀,我女兒今年都三十歲了,你居然用了30多年!
還有這個搪瓷缸子,把手都掉了,母親一直使用。我給她買了新的——不用。 好幾次都想偷着扔掉,怕引起上一次的洗衣機事件來,再給鬱悶出病來,沒敢——隨她去吧。
你要説她摳門,分什麼時候。4月份我有急事要回東北家裏一趟,臨走時母親給我塞了2000元錢,我死活不要。我説,我的錢都在手機裏,用的時候一掃碼,全都支付了。
可母親説不行,兜裏不帶點現金,萬一用的時候怎麼辦?我一看真急眼了,只好暫時“笑納”了,回來後又還給了她。
要不然説世界上人和人之間的理解和關照最主要,雖然和母親一起生活,自己覺得照顧的也算可以,但是春節左右還是出了事。
由於疫情嚴重,各小區都封閉了,弟弟在外面小區,也進不來。這一下給生活帶來很大麻煩。老人有自己的精神生活,可是這一封閉,不能出去活動了,也沒有人陪她“嘮嗑”了,結果就有了病,今天這裏不舒服,明天那裏難受。
雖然母親有病,可又沒有什麼明顯症狀,再説小區都封閉了,抗擊疫情呢,醫院也住不進去呀,就在家裏挺着吧,今天熬個雞湯,明天熬個人蔘湯,對付着過吧。
但是母親一天天萎靡不振,嗜睡,精神達到極度的恍惚。
疫情剛一減弱,趕快聯繫陸軍總院住院,大夫一看,説是“電解質紊亂”,主要是缺鉀、鈉、氯元素。
我這個後悔呀,悔得腸子都要青了。氯化鈉,不就是食鹽嗎?罪魁禍首原來在我這裏,我按養生的説法,吃東西要清淡,少鹽少油,哪想到母親需要的就是最普通的食鹽,這一下差點無意中將老母親給坑了!
一開始並不知道這個病情有多麼可怕,大夫説,電解質紊亂,嚴重時候人就傻了,人的死亡,最後就是電解質紊亂——險情!
這麼看來,所有的理論,並不都有“普適性”,總有特例的。
所以説,通過生活我才瞭解到一個國家層面的大事——“普世價值觀”不一定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事物總是有其特殊性的。
後來我也和大夫探討飲食習慣這個問題,我覺得大夫説得也很有道理,他説對於80歲的老人來説,不要再管的太嚴了,要多隨她的意,讓她保持精神愉悦,隨着點她的口味,凡是不要太苛求,否則她的生活質量就會很低的。
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今天限制吃這個,明天限制幹那個,有可能身體沒見多好,精神卻鬱悶了,得不償失,得不償失。
現在夏天來了,天氣轉暖,老人家開始適不當的出去曬曬太陽,到公園裏和鄰居説説話,我看精神狀況很不錯。
這幾日在家中沒事還開始哼起豫劇唱腔來,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錯。
母親節到了,弟弟給老人買來她愛吃的生煎孢子,做這種包子的飯店,70年代店面在蘭州市的永昌路上,後來搬到黃河北的某地方,我是找不到那個店了。
曾經在附近的飯店裏買過幾次生煎孢子,母親説不好吃,就願意吃這家的。中午時看着母親吃的那個香,我也就想起郭大夫説的話,什麼油大不大的,吃一口得一口吧。
早晨跑步到濱河路,路過黃河母親像,停留了一會,看着黃河母親那慈祥的面容,和她懷中的那個光腚哇哇,我也在想,我小時候是不是也在母親的懷裏這樣的嬉戲玩耍?如果有,那也不記得了,想必是有過吧。
我們平常老百姓的母親,孕育的是一個小家庭裏頭的兒女,但中華大家庭就是由無數個小家庭組成的,每一個家庭的母親,不也像黃河母親一樣的偉大嗎?
今天是母親節,在此記下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以此來慶祝這個節日的到來。
願母親保持愉悦的心情,健康長壽。
也祝願天下的母親,都有個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