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2020年11月3日美國大選不到40天，明尼蘇達、弗吉尼亞等數個州的提前投票已經開始。如果以投票為界，選戰的硝煙自此算是正式燃起。拜登好不容易從史上最多的民主黨總統參選人中殺出重圍，他能不能終結現任總統特朗普的連任夢，還得選票説了算。
弗吉尼亞州選民排隊投票
從民調數據來看，拜登始終保持着優勢。Real Clear Politics網站綜合各家民調機構的結果顯示，目前拜登的支持率為49.6?特朗普的支持率為42.9?儘管領先近7個百分點，拜登的贏面卻難以保證。畢竟四年前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的敗北給出過前車之鑑，全國民調數據哪怕一直佔優也未必能戰勝對手。
拜登與特朗普的支持率民調數據
鑑於美國總統最終依靠選舉人票數而非普選票數決定，兩黨在各自鐵票倉基本無虞的前提下，搖擺州才是真正的“戰場州”。在這裏，即便最終只有不到1?微弱優勢，也能實現“贏者通吃”，拿下該州所有的選舉人票。
然而，拜登目前在幾個重要搖擺州的優勢並不明顯。路透/益普索9月25日發佈的民調顯示，拜登在佛羅里達州和北卡來羅納州的支持率與特朗普持平，在亞利桑那州和賓夕法尼亞州分別領先1個百分點和3個百分點，在威斯康星州和密歇根州則領先5個百分點。值得注意的是，雙方差距基本處於或者接近民調抽樣誤差範圍內，這意味着不到最後一刻，誰也沒有絕對優勢。
這個劇情頗為眼熟，以至於已經有媒體推測，今年大選很可能會同四年前一樣，“民主黨獲得多數選票，但共和黨贏得選舉人團及白宮”。不過，黑天鵝頻現的2020充滿變數，一些具有重要影響力的選民羣體很可能改變競選局勢，沒準兒能將拜登送入橢圓形辦公室。
“鐵鏽帶”的工薪階層“鐵鏽帶”（Rust belt）是美國五大湖區城市羣組成的工業帶，覆蓋賓夕法尼亞州、俄亥俄州、印第安納州、密歇根州、艾奧瓦州、威斯康星等州的部分地區。這片區域因工業而興盛，也因為工業部門的萎縮而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經濟衰退、人口減少，大量工廠廢棄後，機器漸漸佈滿鐵鏽。
：鐵鏽帶覆蓋了圖中紅色區域
正是這片地區，為特朗普2016年的當選注入了關鍵力量。當時特朗普以絕對優勢贏下俄亥俄州、印第安納州、西弗吉尼亞州、密蘇里州和艾奧瓦州，在密歇根州、賓夕法尼亞州和威斯康星州分別以0.23?0.72?0.76?微弱優勢取勝，僅僅後三個州，就為他帶來46張選舉人票。
僅從數據看來，當時希拉里只是小幅落後，但密歇根、賓夕法尼亞和威斯康星的失敗對於民主黨人而言是重大打擊——這三個州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就一直是民主黨的票倉，這一次卻由藍變紅。從整個鐵鏽帶來看，除了西弗吉尼亞和印第安納長期支持共和黨、俄亥俄是搖擺州，其他州近些年來都算得上民主黨基本盤。
可以説，民主黨在鐵鏽帶輸得相當徹底，這片區域的倒戈也改寫了2016年的大選結果。2017年發表於《英國社會學期刊》（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的一項研究認為，鐵鏽帶發生政治轉向，並不在於特朗普喚起了多少種族主義者、厭女症患者和本土主義者，而是這裏的選民對民主黨更為失望，“不管白人還是黑人，工薪階層選民對民主黨以及希拉里整齊劃一的反對決定了大選結果”。
將前總統奧巴馬的第二次競選和希拉里進行對比，可以看出，鐵鏽帶選民對民主黨的熱情發生了極速冷卻。上述研究援引的數據顯示，在鐵鏽帶部分縣，選民對民主黨人的支持率至少下滑10?部分地區甚至超過25?投票率也同時發生下降，有些超過10?選民不選擇民主黨的原因自然是複雜的，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在於民主黨無法回應選民提振經濟的需要。
鐵鏽帶部分縣2012 年對奧巴馬支持和2016 年對希拉里支持的變化，藍色為支持 率變化，橙色為投票率變化
產業轉移、製造業地位下降使這裏的工薪階層面臨巨大沖擊。工作機會鋭減、收入下降、人口外流是必然結果，物質財富流失和社區潰散在鐵鏽帶成為社會常態。民主黨主張多元文化主義、推行認同政治，強調將弱勢羣體視為基本盤，卻忽視了傳統藍領工人的利益。
這個羣體當中，黑人與白人藍領工人的應對並不相同：黑人藍領拒絕接受民主黨，但也不想接納特朗普，不投票成為許多人的選擇；白人藍領則在特朗普提出的政治綱領中看到了迎合自己的地方，因為他們區別於共和黨建制派，以美國優先、反全球化作為執政主張。相較於大選前關鍵時段沒到鐵鏽帶拉票的希拉里，特朗普推行貿易保護主義和重振製造業的口號更能打動這些人。投票結果證明，白人選民捍衞地位的羣體努力與黑人選民的沉默共同改變了鐵鏽帶政治風向，為特朗普送去了關鍵的“助攻”。
：特朗普提出美國優先口號
不過,情況在今年起了變化。雖然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內限制企業向外遷移，為這裏增加了工作崗位，但一場疫情使得就業率驟降，許多努力打了水漂。而且該地區白人女性選民對特朗普支持率不斷下降，這些因素很可能使得鐵鏽帶發生搖擺。
掌握“美國新鑰匙”的低收入選民在美國，社會經濟地位是影響投票率的重要因素，高收入羣體一直有着更高的投票意願。2008年的總統大選中，年收入低於1.5萬美元的選民中只有41?人投了票，年收入高於15萬美元選民的投票比例則高達72.2?
一直以來，兩黨對於貧困選民都相對選擇忽略，也不會特意迎合這一羣體。過去36年，參與投票的低收入選民比高收入選民數量總體低了兩成。來自“窮人運動”（Poor People's Campaign）組織的研究報告發現，2016年大選時，有3400萬低收入選民選擇棄權，因為他們不覺得總統候選人會代表自己的利益，也不認為投出的選票能改變什麼。
窮人競選運動
除了主動選擇靠邊站，這個羣體也常常受制於制度設計，被壓制了投票意願，包括取消公民投票資格或者不公正地劃分選區，都在不同程度上傷害了低收入羣體的投票權。
但這一羣體的數量極其龐大。“窮人競選運動”的研究報告指出，註冊在案的低收入或貧困選民數量達到6300萬人。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工作學院經濟學教授羅伯特·保羅·哈特利（Robert Paul Hartley）表示，如果低收入選民的投票參與度能和高收入選民一樣，將能動搖10個由共和黨主導的州和5個由民主黨主導的州。
受到疫情影響，超過3000萬美國人提交了失業申請，每週依靠救濟金維持生活，這使得低收入羣體成為這次大選備受關注的一羣人。《紐約時報》也提到，雖然低收入選民政治參與意願相對較低，但關注擴大醫保、增加工資這類問題的競選活動往往可以吸引其注意。
而且為了避免疫情擴散，郵寄投票在今年成為了主流投票方式，這種方法成本低但可以有效提升投票參與度，對於低收入羣體的投票率拉昇有很大幫助。
郵寄選票
這羣選民如果更積極參與選舉，必然會對競選結果產生影響，在搖擺州更可能產生決定性影響。《紐約時報》的猜測則更為大膽，認為低收入選民投票率若得到提升，甚至可能翻轉共和黨長期把持的深紅州——因為在這些傳統的“強勢南方地區”，共和黨人的高支持率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對貧困選民投票率的壓制。
這意味着，如果拜登能夠打動低收入選民，很可能就拿到了“美國新鑰匙”。
佛羅里達的兩類新選民在此次大選最重要的6個搖擺州中，數佛羅里達人口最多，有着29張選舉人票。再加上其搖擺州身份，讓這裏的勝者大概率能坐上總統寶座。從1972年算起的歷屆大選中，佛州在選總統的問題上僅僅“失誤”過一次，命中率僅次於俄亥俄州。
佛州選民的特點之一是極富多樣性，有着不同政治偏好，甚至羣體內部也存在分化。如果根據黨派劃分，佛州選民中有37?民主黨人，35?共和黨人，27?屬於任何黨派。而由於無黨派選民不能在3月的初選中投票，也使得最終選情難以預測。
和往年相比，今年佛州多了些變化——這裏新增了兩個數量眾多的選民羣體。第一個羣體是瑪利亞颶風帶來的波多黎各人。波多黎各是美國在加勒比海地區的一個自治邦，距離佛州邁阿密大約1600公里。2017年，波多黎各遭遇颶風瑪利亞襲擊，大量島民因此離開，其中有40萬人遷徙到了佛州，定居在奧蘭多附近。波多黎各人留在島上時沒有投票權，但如果移居至美國本土，則可以參與投票。
40 萬波多黎各人因颶風前往佛州定居
在颶風的催化下，波多黎各人成為佛州一個龐大的拉丁裔羣體，幾乎可以與古巴人匹敵。雖然同屬拉丁裔，這兩個族羣卻不像非洲裔那般一致倒向民主黨，古巴人傾向共和黨，而波多黎各人大多傾向民主黨。有民調專家説，如果這40萬波多黎各人中有三分之二參與2016年大選，並且按民調顯示的傾向——70?持民主黨、30?持共和黨——那樣投票，特朗普將不會贏下佛州。
即便在全國範圍，拉丁裔的政治傾向也相對分散，大約54?人支持拜登，24?人支持特朗普。但近來拉丁裔整體上有倒向拜登的趨勢，一來是這個羣體在疫情中受衝擊最大，二是他們大多從事低收入職業，此外，弗洛伊德事件使身為少數族裔的拉丁裔羣體更容易共情，這些重要的社會環境背景使其難對特朗普產生更多認同。
弗洛伊德事件引發了美國社會劇烈動盪
同非洲裔相比，拉丁裔羣體的另一個特點是投票意願更高。福克斯新聞7月15日發佈的民調數據顯示，64?拉丁裔選民有強烈的投票意願和動機，而非洲裔選民中僅有55?此意願。再加上拜登在競選中對拉丁裔訴求積極回應，提出改善醫療保障、提高基本收入，此類主張很能打動這個羣體。
在佛州，民主黨的競選廣告也顯得更為精細化。在古巴人更多的邁阿密和坦帕，拜登的西語廣告配有古巴口音旁白，而在奧蘭多，旁白成了波多黎各口音。
不過，想撬動這40萬新佛州人也沒那麼容易。因颶風離開家園後，這些波多黎各人還在努力尋找穩定的工作和住房，有些人做着好幾份工作，需要克服語言障礙，疫情更增加了他們開啓新生活的難度。目前仍有22萬波多黎各人尚未註冊獲取投票資格，民主黨人正為他們的註冊忙前忙後，以期提高這羣人的投票率。
除了拉丁裔羣體，還有一個多達140萬人的羣體在2018年獲得了佛州的投票權，這些人是曾被判重罪的居民。佛州2018年通過全民公投表決通過“第四修正案”，恢復除謀殺和性侵之外重罪犯的投票權，條件是罪犯已經完成刑期。
這項修正案通過前，佛州有21?黑人選民被剝奪了投票權，遠高於其他羣體。這些人中哪怕只有一部分參與投票，也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不過就在去年，佛州的共和黨州長德桑提斯和州立法機構聯手通過一項法案，要求這些前重罪犯們必須償還完所有沒付清的罰款後才能參與選舉。按照這一要求，估計有100萬名刑滿釋放人員將被禁止投票。雖然這項法案被指責違憲，但依然在施行中。不過，共和黨人再怎麼努力，還是有一撥人能行使投票權。
倒戈的“川粉”對特朗普來説，最新民調結果還透露出一個不太積極的信號：他的固有支持者正在流失。
通常來説，年長男性多是共和黨堅定支持者，尤其是白人。在2016年大選中，這個羣體將大量選票投給特朗普。但這一優勢正在消失，最新民調顯示，特朗普和拜登在65歲以上人羣中的支持率大致持平，老年人正大規模倒向拜登。
白人年長男性曾是特朗普的堅定支持者
老年選民對特朗普的不滿來自多方面，有人認為他的言行反社會、像個納粹分子，有人覺得他使得極化問題更加嚴峻，一些保守的共和黨老年選民雖説不喜歡民主黨人的主張，卻也不想把票投給反建制派的特朗普。
在一些重要的搖擺州，如佛羅里達州、亞利桑那州、密歇根州，老年選民比例較高，如果他們在大選前不願倒回特朗普陣營，勢必將給共和黨造成重擊。《大西洋月刊》提出，如果特朗普在老年選民這裏栽跟頭，就得在更小的社區擴大優勢，因為那裏通常有更鐵的支持者。
曾經支持特朗普的另一個選民羣體——沒上過大學的白人，也出現了倒戈的跡象。四年前，該羣體對於特朗普和希拉里的支持率分別為61?31?然而路透社9月的民調顯示，大學以下學歷白人對特朗普的支持率為50?對拜登的支持率達到41?相較之前有了很大提升。這個趨勢在搖擺州也有所呈現，在佛羅里達州、密歇根州、賓夕法尼亞州和威斯康星州，低學歷的白人對拜登的支持率達到40?
不過沒到最終時刻，這些搖擺的“川粉”是不是像民調顯示的那樣做出選擇尚未可知。只是一旦真的倒戈，那特朗普恐怕就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