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總理馬里奧·德拉吉再次前往總統府遞交了辭呈。
一週前，德拉吉因執政聯盟中的關鍵政黨“五星運動”黨蔘議員未參加一項援助計劃的信任投票而提出辭職。當時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拒絕接受，敦促他重新考慮。隨後，德拉吉請求參眾兩院對其政府進行信任投票。
其實，在表明辭職意願之前，德拉吉剛剛“闖關成功”。當地時間7月20日，意大利參議院以95票支持、38票反對，通過了對德拉吉政府的信任投票。但關鍵政黨的缺席給闖關參議院成功的德拉吉政府蒙上了一層陰影。
美媒CNBC指出，一旦德拉吉正式辭職，這或為今後的選舉鋪平了道路，意大利進入政治不確定的新階段。
德拉吉再次遞交辭呈
儘管德拉吉贏得了參議院信任投票，但德拉吉依舊選擇辭職。
一週前，德拉吉認為支持本屆政府成立的執政聯盟已然不復存在，因此在內閣會議上宣佈辭職，但馬塔雷拉拒絕接受他的辭呈，並要求通過議會投票確定政府是否擁有多數支持。
當地時間7月20日，德拉吉先是向參議院發表了一番演講，表示自己的辭職是“痛苦且正當的選擇”。他細數了本屆政府取得的成績，還強調想要政府繼續前進，唯一的辦法是重建契約。“對穩定的渴望迫使我們所有人做出決定，是否有可能重新為政府有效治理創造條件。”
做完報告，德拉吉請求參眾兩院對政府進行信任投票。根據安排，參議院於當天舉行信任投票，眾議院將於當地時間7月21日下午進行投票。
當地時間2022年7月20日，意大利羅馬，意大利參議院正在進行信任投票。圖/IC photo
當晚，參議院以95票支持，38票反對，通過了對德拉吉政府的信任投票，但關鍵政黨的缺席削弱了這場投票的意義。
執政聯盟間的矛盾好像變得更大了。當晚意大利聯盟黨、意大利力量黨以及“五星運動”黨的議員都未參加參議院信任投票。
聯盟黨和意大利力量黨想要德拉吉承諾組建一個沒有“五星運動”黨、有新政策重點的新政府，但這與德拉吉不得中斷現政府的施政計劃，不對現政府組成大幅調整的要求背道而馳。“五星運動”黨則認為德拉吉並沒有解決他們的核心問題。三個關鍵政黨都出於各自的原因沒有選擇支持德拉吉。
路透社指出，數十名參議員拒絕投票，這讓德拉吉的政府陷入了困境，這次抵制活動可能破壞意大利幾個月來的相對穩定局面。
“政治失敗了。”意大利外交部長迪馬約説道。他曾多次呼籲執政聯盟團結起來支持德拉吉，“意大利人的未來危在旦夕，這次悲劇性抉擇的後果將載入史冊。”
引發爭議的援助法案
這場亂局的直接導火索是德拉吉政府提出的一項價值260億歐元的援助法案。該法案原本旨在幫助家庭和企業應對意大利國內能源價格高企的問題，並允許羅馬建造大型垃圾焚燒爐以處理城市垃圾。
沒等到該法案發揮效用，它卻意外攪亂了意大利的政局。
當地時間7月14日，意大利參議院舉行了一場信任投票。據英國《衞報》報道，雖然最終該法案以172票贊成、39票反對的優勢過關，但 “五星運動”黨認為該法案援助程度不足，並以環境保護為由反對建造垃圾焚燒爐項目，未參與這場投票。
看似是“五星運動”黨因為一項法案與德拉吉鬧翻，其實兩者齟齬已久。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丁純對新京報記者表示，自去年2月聯合執政以來，“五星運動”黨在涉及全民基本收入、垃圾處理、勞動保障以及俄烏衝突等政策觀點上，一直與德拉吉存在分歧。意大利前總理、現任“五星運動”黨領袖孔特還曾批評過德拉吉對經濟危機的反應。
資料圖：意大利前總理、現任“五星運動”黨領袖孔特（左）與意大利外交部長迪馬約（右）。圖/IC photo
另外，“五星運動”黨自身也在經歷一場危機。上個月，迪馬約因在烏克蘭問題上與“五星運動”黨產生分歧，帶領部分人員另立門户，“五星運動”黨失去了眾議院第一大黨地位。隨後，“五星運動”黨在地方選舉也表現不佳，民調持續走低。美國全國廣播電台（NPR）指出，“五星運動”黨目前正處於混亂之中，對加入德拉吉政府持懷疑態度的強硬派議員開始抱怨，他們的利益被忽視了。
最終，幾周來一直威脅離開執政聯盟的“五星運動”黨在援助方案上發難。丁純指出，此舉或是“五星運動”黨的選舉策略，意在同德拉吉政府的政策舉措拉開距離，以示親民，藉此拉攏擁躉，獲得更多民意支持。
作為德拉吉政府的關鍵執政夥伴，“五星運動”黨的缺席讓德拉吉對執政聯盟喪失了信心。他認為支撐執政聯盟的信任已經不復存在，並向馬塔雷拉遞交辭呈。
執政一年半的“超級馬里奧”
今年74歲的德拉吉已經擔任了近18個月的意大利總理。
2021年2月，因不滿意時任意大利總理孔特的執政表現，前總理倫齊領導的意大利活力黨退出執政聯盟，導致執政聯盟在議會參議院失去絕對多數地位，孔特辭去總理一職，隨後馬塔雷拉授權德拉吉組建意大利新政府。
那時的德拉吉被認為是總理選擇的不二人選。他是經濟學家出身，曾任意大利央行行長，於2011年至2019年擔任歐洲央行行長。因在抗擊歐元區危機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而被媒體稱為“超級馬里奧”。
“德拉吉是一名技術官僚，但有良好的政治頭腦，強大的兩黨支持，並與布魯塞爾和歐洲各界都有良好關係，如果説有一個人能彌合意大利嚴重的政治分歧，那就是德拉吉。”意大利前總理恩里科·萊塔説道。
當地時間2021年2月12日，意大利羅馬，意大利新一屆政府總理德拉吉向媒體發表講話。圖/IC photo
最初，德拉吉的確罕見地團結了政壇，贏得了左翼和右翼的廣泛支持，還組建了一個覆蓋議會諸多政黨、政治譜系左右跨度極大的“彩虹式”內閣。丁純指出，在德拉吉執政期間，他推進國內疫苗接種，還以強硬的財政政策態度促進意大利國內經濟復興，以其聲譽幫助意大利從歐盟的復甦基金中獲得了近2000億歐元撥款，令意大利成為疫情期間獲得歐盟復甦基金撥款最多的國家。
但這種團結並沒有持續太久。《華盛頓郵報》指出，隨着通貨膨脹、創紀錄的乾旱以及俄烏衝突取代了意大利國內民眾對新冠疫情的擔憂，部分政黨認為他們可能會在提前選舉中表現得更好，導致聯盟出現了動搖。
事實上，執政聯盟的鬆散也並非無法預料。丁純表示，德拉吉政府本就是各政治勢力臨時妥協的產物，執政聯盟中各黨派政治訴求迥異，無法給予政府始終如一的強有力的支持。
此前，德拉吉反覆強調不會領導一個沒有“五星運動”黨支持的政府，“從就職演説開始，我一直強調，這個政府只有在政府項目能明確貫徹實施的前景下，才能繼續前行。”
在“五星運動”黨缺席投票後，德拉吉立即選擇了辭職。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所長崔洪建表示，一方面，當政府不確定其能否繼續獲得多數支持時，尋求信任投票是意大利解決政治危機的慣用方法。另一方面，德拉吉最初提出辭職，正是希望通過信任投票等程序確認議會和各黨派對他是否始終抱有高水平的支持，一旦未來因為政治原因導致政策難以推行，責任將歸咎於德拉吉及其政府，所以他也想提前進行責任劃分。
德拉吉表明辭職意願引發了社會各界對政局不穩的擔憂。據BBC報道，意大利國內發生了多起要求德拉吉留任的抗議活動。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意大利民眾都贊同這一觀點。約有上千名市長、250名商界和工會領袖都支持德拉吉。評級機構惠譽甚至警告稱，如果德拉吉辭職，未來意大利的改革將會變得更加困難。
動盪的意大利政局
細數起來，德拉吉已經是意大利十年來換上的第六位總理。
“在意大利的政壇旋風中，領導人更換令人眼花繚亂。”據意大利本地媒體“The Local”報道，在過去的75年裏，幾乎平均14個月就要更換一名總理。
總理更迭頻繁僅是表象，其背後是更深層次的歷史和政治原因。英國媒體“The Week”指出，經歷過意大利獨裁者墨索里尼的統治後，意大利一直想要確保類似事情不再發生，因此保持着鼓勵聯合政府的傳統。
據《經濟學人》報道，意大利選舉的比例代表制促進了政黨的多元化，修改後的選舉法也推動了多黨執政聯盟的形成。
然而，意大利的選舉制度並不能阻止多黨聯盟在投票後瓦解。崔洪建指出，政黨組成門檻較低，加之政黨參與議會的門檻也較低，這些因素形成了意大利的政黨多元化。但多黨制也導致政府穩定性在一定程度上下降，一旦有個別政黨對政策或政府不滿撤回支持，政府很快會陷入無法運轉的危機之中。
資料圖：意大利前總理倫齊。圖/IC photo
其間，也有人試圖改變意大利政局不穩定的問題。據新華社報道，2016年12月，意大利前總理倫齊推動意大利就修改憲法舉行公投，主要涉及政體改革，包括削弱參議院權力，如減少席位、取消參議員普選，以及把地方政府一些決策權收歸中央。
倫齊一再強調，修憲目的在於精簡機構、節約開支、確保政府執政能力，這有利於推行必要的改革措施。但反對者稱，修憲損害權力制衡機制，賦予政府過多權力。
最終這場公投以修憲落敗、倫齊辭職收尾。崔洪建分析稱，意大利民眾或是認為雖然目前行政效率低、執政聯盟脆弱，但民意的權利較大，所以拒絕修憲。
或提前到今秋的選舉
在德拉吉正式宣佈再次遞交辭呈之前，多家外媒便已對他的最終決定做出預告。“就目前情況來看，德拉吉除了遞交辭呈外，似乎沒有其他選擇了。”美國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寫道。
一旦德拉吉正式辭職，接下來的選擇又落到了總統身上。馬塔雷拉將決定是召集各黨派重新任命總理，還是提前進行議會選舉。崔洪建指出，選出一個新人來接替德拉吉，又需要意大利政黨間漫長的協商和妥協，如果這條路走不通，那麼等待意大利的只剩下提前大選。
屆時原本定於2023年春季舉行的議會選舉或提前到今年秋天。路透社指出，自二戰以來，意大利還沒有舉行過秋季選舉，因為秋季通常是議會起草和批准下一年預算的時候。
提前選舉或導致意大利陷入數月的動盪。央視新聞指出，提前選舉將使意大利在新政府產生前難以及時有效應對諸多政策議題。意大利也可能無法在冬天前簽署新的天然氣交易合同，這將使能源短缺更加嚴重。政府更替還可能影響意大利執行與歐盟達成的國內改革計劃，從而導致該國無法獲得歐盟恢復基金撥款。
目前民調顯示，如果提前選舉，預計保守陣營的贏面更大。丁純指出，此次選舉或給予中右翼和右翼政黨上台的機會，但意大利右翼政黨的眾多支持者對歐盟持懷疑態度。如果右翼政黨上台，意大利與歐盟的關係或將有所降温，意大利政局的波動也將影響歐盟一體化進程。
另外，從經濟角度來看，彭博社指出，對於歐元區來説，意大利新一輪的政治動盪發生在一個複雜的時刻，人們越來越擔心即將到來的衰退。“意大利可能會迎來一場風暴。”歐盟委員會經濟專員真蒂洛尼（Paolo Gentiloni）表示。
原本德拉吉政府已經開始通過數字化政府服務，簡化繁瑣的法律體系，來促進商業復甦。另外，政府還打算增加日託時長，以便更多的女性能夠進入勞動力市場。不過，《華盛頓郵報》指出，如果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對改革不那麼堅決的政府，市場可能會開始懷疑意大利未來的經濟增長前景。
新京報記者 欒若曦
編輯 白爽 校對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