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年間,保定府城郊有一木工場,木工場有工人數百,專門為京師修繕宮殿準備木料殿柱。工人分為十幾個班,每個班有20來人,全歸工長管理。一班的工長名為劉進,系保定本地人氏。工人中有個木匠叫方老七,是個手藝很好的木匠。方老七為人正直,為工序上的問題多次頂撞工長劉進,二人因此不和,大半年了誰也不願多看對方一眼。
工長與技術骨幹鬧矛盾,嚴重影響了工作效率,班上的其他人見情況不妙,於是主動湊錢擺了兩桌請來二人喝酒言和,為了讓方老七如約來赴宴,工友們告訴方老七是工長劉進專門請他喝酒。工長劉進和方老七二人本無仇怨,只為工序上的事情吵鬧,在眾人的調和之下自然就坡下驢與劉進握手言和。
當天夜裏,工友們喝得很盡興,席間眾工友不忘誇讚方老七不僅手藝好,娶的媳婦也漂亮。工友們的話不假,方老七的妻子戚氏是當地有名的一枝花,20多歲的戚氏長得身材苗條、皮膚白皙,平時又喜歡穿衣打扮,街坊鄰里都説方老七又能掙錢又有美妻,人生真是完美。方老七聽了眾工友誇讚,心中美滋滋地。
工友們你來我往,一杯接着一杯敬酒,歡聲笑語瀰漫在黑夜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美豔婦人闖入劉進家裏哭喊着要劉進交出方老七來。劉進趕緊起牀一看,來人正是方老七的妻子戚氏。戚氏告訴劉進,方老七昨晚一夜未回家,劉進與方老七平日裏不合,想必是被他害死了。而且昨天方老七離家時交代,劉進請他喝酒很晚才能回家。方老七一夜未回,不是被劉進害了還能去哪裏?
劉進一聽急了,忙説昨晚的確請了方老七一起喝酒,但半夜他就自己回去了,當時留他住宿他沒有答應,方老七回家的事情在場的工友們是可以作證的。戚氏哪裏肯聽劉進的説辭,認為是劉進設局害了方老七。
二人爭吵不休,拉扯着去了縣衙理論。
新任縣令劉成山接到報案,找來工友們當場對質,眾人證實了昨晚一起喝酒,也證實了方老七一個人離開回家,但方老七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到底有沒有回家去,他們也不知道。因為當時喝得很晚,中途又有人陸續離開,到最後基本上就只剩下了劉進和方老七兩個人。
劉進因為喝酒最多,頭腦到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已經記不得昨晚是如何回到家中的。因此已經説不明白,最後他與方老七是如何分別的,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説不清楚了。
劉縣令見狀,當即將劉進關入大牢等找到方老七後再定案。
幾天下來,衙役們找遍了方老七能去的地方,也沒有找到方老七。劉縣令再次提審劉進,劉進堅持説自己沒有殺人。劉縣令認為劉進説謊,於是便大刑侍候,打得劉進皮開肉綻,幾度昏死過去。緊接着,十個手指又被夾得血肉模糊,劉進實在忍受不住,指認方老七的屍體就在護城河裏。
數日之後,兩個衙役從護城河中打撈出一具屍體。當劉縣令揭開該屍體的竹蓆時,一股惡臭瀰漫開來,只見屍體高度腐爛,已經面目全非。劉縣令讓戚氏前來認屍,戚氏見到屍體後放聲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喊方老七的名字,説方老七死得好慘,圍觀的人見狀,無不掩面落淚。
劉縣令讓戚氏把屍體領回去安葬,戚氏請來方老七的一班工友,又賣掉自己幾件首飾買了一口上等的棺材把方老七收斂安葬。劉縣令見屍體找到,於是便寫好結案公文上交刑部核驗,判處劉進斬首之刑,靜待秋後復批下來後行刑。
劉縣令剛結了案還未喘息過來時,又有人到衙門擊鼓鳴冤,劉縣令只得再升堂審案。在公堂之下,早有四個人扭着一個40來歲的漢子在堂下等候,劉縣令問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抓住此人不放?其中有一老者上前説,他的名字叫李子安,狀告此人殺了他的弟弟李子慶。
被抓的漢子聽罷,趕緊大喊冤枉:“小人叫金滿,家住城外十里坡。數日前,我在城外撿到一頭小毛驢,見無人認領,便貪圖拉回家使用。今天進城辦事,被他們四人拉住不放,硬説了我殺了驢子主人,於是就把我拉到了這裏。小人甚是冤枉,請大老爺為我做主!”
老者見金滿口呼冤枉,於是繼續補充道:“大約七八天前,我的弟弟李子慶來城裏玩,當時就住在我家裏。弟弟於第二天騎着毛驢回家,第三天侄兒前來説弟弟失蹤不見。於是我們到處去尋找,結果在今天遇到這賊人騎了弟弟毛驢走在路上。弟弟失蹤已經七八天了,若不是他殺了弟弟,毛驢怎麼會在他手裏?請大人明察。”
劉縣令聽了兩人的説辭後,忙問老者如何認定毛驢就是弟弟的。老者説毛驢頭上的繮繩鐵環刻着弟弟的名字,那就是憑證。老者説罷把鐵環拿上去作證,結果發現上面果然刻着“李子慶記”幾個小字。劉縣令見到證據,喝問金滿還有何話説。
金滿叩頭大呼冤枉,自己從未認識李子慶,更不要説殺人奪驢了。劉縣令於是讓人上夾棍、打板子,金滿被打得皮開肉綻、雙手被夾得鮮血淋漓,但他仍然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殺人兇手。金滿被關入大牢,隔三差五被揪出來審訊,嚴刑拷打讓金滿無法忍受,於是便在獄中撞牆而死。金滿死後,劉縣令判其畏罪自殺,讓家人把屍體拖回去安葬結案了事。
一年之後,刑部批准劉進殺死方老七的複核批文下來了,劉進被判處死刑。到了當年秋天,劉進被押赴刑場斬首示眾。工友們見劉進被斬,至今又未找到方老七的屍體,覺得劉進冤枉,於是自發湊齊了100兩銀子懸賞捉拿真兇,但凡有人能提供線索者,這100兩銀子就歸他所有。從此,劉進妻兒打着懸賞佈告在街上守候,期待有人能提供線索。
一天晚上,當地慣偷張癩兒準備到城內的“陳記當鋪”行竊。由於天色尚早,張癩兒爬到當鋪後面的一家民房上睡覺,等待黑夜來臨就下手。張癩兒躺着的這家民房就是木匠方老七家的房子。天黑之後,只見一個醉醺醺的漢子在方老七家門口拍門敲打,屋內一個妖豔女子趕緊開門將漢子拉了進去,那妖豔女子正是戚氏。
這一幕發生在一眨眼之間,但卻被眼尖的張癩兒看到了。張癩兒心中歡喜,活該自己發一筆小財,他準備干預二人好事,然後趁機勒索一筆錢來花用,比去盜竊當鋪容易得手且安全得多。
張癩兒從房頂找到一個通道,爬到上面去觀察戚氏與那漢子的好事。結果二人並未上牀睡覺,而是戚氏一邊哭一邊指着炕灶説:“這活該死的方老七,到底你該怎麼弄出去?在裏面爛臭了不説,每晚睡覺讓人無法安心。”醉酒漢子一邊寬慰戚氏,一邊對她説這幾天就想辦法弄走。
張癩兒聽到此處,立刻溜回房頂然後跳下圍牆找到劉進妻子告訴她若他能找到方老七的屍體為劉進洗刷冤屈,那100兩銀子是不是就歸他?劉進妻子大喜,連連點頭説當然可以。張癩兒先要了50兩銀子,隨後帶着劉進妻子和一幫工友趕去方老七家,眾人一擁而入把正在纏綿的戚氏和醉酒的漢子逮個正着。
眾人當即把戚氏和那漢子綁了,然後把炕灶砸了,結果發現裏面沒有方老七的屍體。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之時,張癩兒在方老七生前住的房裏砸開了炕灶,找到了方老七的屍體。方老七的屍體被砍成幾段,分別塞進炕灶之中,由於炕灶繼續生火烘烤,屍體已經風乾。
證據確鑿,戚氏和那漢子被一併捆住帶去府衙審問。知府大人沈潛立刻調來案卷一一核對,並傳喚縣令到場聽審。一頓殺威棒打下去之後,戚氏交代了所有罪行,並且因此牽扯出一樁離奇的連環殺人案來:
原來那天聚會結束後,方老七拒絕了劉進的挽留,獨自一人回了家。方老七進門後發現屋內燈是亮的,一男一女二人的身影映照在窗户上。方老七心中大驚,知道妻子有了私情,衝進去一看,結果是當地的地痞柳上花與妻子在纏綿。方老七舉起棍子就打,但由於自己喝得大醉已經力不從心,幾下子被柳上花和戚氏打倒在地。
方老七被棍子擊中昏死過去,柳上花認為不如一了百了,於是又弄來斧頭把方老七殺死,然後把炕灶鑿開,把方老七的屍體砍成幾段塞了進去,在把炕灶重新填好後,叮囑戚氏每天去燒火烘烤,就不至於讓屍體腐爛發臭。時機成熟之後,他會想辦法運出去。
第二天,戚氏故意跑去劉進家大鬧,説劉進殺了方老七,把這一切賴給劉進。劉縣令於是把劉進嚴刑拷打,劉進忍受不住拷打胡亂指認,結果真在護城河裏撈到一具屍體,劉進被判斬首之刑。
方老七的屍體在炕灶裏,那護城河裏的屍體又是誰的?
劉進入獄後,柳上花找來自己的兩個兄弟商量,柳上花的兩個兄弟一個是衙門仵作陳實,一個是衙門捕頭耿忠。二人告訴柳上花,縣令劉大人是新上任的,急於破案立功,不會太在意很多細節的東西。所以此案要想破案,要想讓自己洗脱罪名,就不得不讓劉進死。這樣一來,劉縣令立了功,柳上花洗脱了罪名,大家都有好處。柳上花當即奉上白銀100兩給兩位兄弟,讓他們再加把火。
那天,劉進終於忍不住胡亂指認説屍體在護城河裏,於是捕頭耿忠帶着兩個衙役在護城河裏尋找屍體。耿忠心裏清楚護城河裏根本沒有什麼屍體,於是他在護城河邊走走看看,讓兩個衙役繼續打撈。不知不覺間,耿忠走到一處樹蔭濃密的河岸,此時迎面走來一個騎着毛驢的人,此人就是李子慶。
耿忠見李子慶騎驢走來,心中突然有了一條毒計。耿忠見四下無人,一把將李子慶推下河去,又抱去一塊石頭將李子慶砸死在河中。毛驢受驚逃跑,耿忠來不及去追趕,只得在河邊做下標記,裝作啥事也沒發生一樣離去。
三五天後,耿忠覺得屍體腐爛得差不多了,於是便找人來把屍體撈出,事先通知戚氏一口咬死屍體就是方老七的,戚氏自然照辦不誤。劉縣令見屍體腐爛無法辨認,又想急於結案立功,創造上任一個月就破大案的“奇蹟”,於是便判定劉進死刑,結果劉進被斬首示眾。
另一方面,那頭毛驢受驚逃走之後,耿忠沒有去追趕。毛驢沿着護城河一直走,最後被路過的金滿發現。貪圖小便宜的金滿以為撿到了一個寶,於是便把毛驢牽回家去使用。結果他沒想到的是,他騎着這頭毛驢上街時被李子安認出,李子安看到弟弟的毛驢被金滿騎着,於是便將金滿抓去縣衙。
金滿被各種拷打,忍受不住折磨後在獄中上吊自殺。這一切,一環扣一環,一個命案連着一個命案。一直到小偷張癩兒發現戚氏和柳上花的秘密後,這離奇曲折的真相才被揭開。
此案真相大白,案件報送朝廷後引發震動。一樁姦情,結果導致方老七、劉進、李子安、金滿四人接連被害死,可謂是一環扣一環,柳上花與戚氏真是歹毒,劉縣令真是昏庸貪功,仵作和衙役助紂為虐瀆職害人,這一切都促成了此連環命案。
最後,刑部判處罪魁禍首柳上花、戚氏斬首示眾,劉縣令革職查辦,仵作李實、捕頭耿忠斬首,判處劉進、金滿無罪,柳上花的家產被變賣賠償劉進、李子慶、金滿家屬進行撫卹,案子抄寫傳閲各地府縣,引以為戒。一樁連環奇案,最後導致方老七、劉進、李子慶、金滿、柳上花、戚氏、李實、耿忠8人送命,可謂是代價慘痛,令人深思。
自此,康熙朝連環奇案,宣告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