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10年的索馬里“影子戰爭”,索馬里青年黨非但沒有式微,反而勢力越來越大。美國媒體驚呼,在索馬里,美國又陷入了在阿富汗一樣的困境。
1993年“黑鷹墜落”,讓美國人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尷尬。美國救贖不了索馬里的無辜平民,甚至連自己都救贖不了。但即便談到撤軍,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依然這樣説:“我們去(索馬里),是因為只有美國可以幫助阻止這個當下發生的重大人類悲劇……從某種意義上説,我們來到索馬里,是為了從那些着火的房屋中營救無辜的人。”
不同於在阿富汗明打明的大規模出兵,美軍針對“基地”組織分支索馬里青年黨的行動,採取的是悄悄作戰的“影子戰爭”方式。
同樣的反恐戰爭,不同的戰爭形式,得到的是相似的結果。長達20年的阿富汗戰爭,以美軍混亂撤軍、塔利班奪回政權告終。長達10年的索馬里“影子戰爭”,索馬里青年黨非但沒有式微,反而勢力越來越大。美國媒體驚呼,在索馬里,美國又陷入了在阿富汗一樣的困境。
摩加迪沙的街道上隨處可見戰爭留下的傷痕。圖源:GJ
死於海外反恐
在美國中情局總部有一面悼念牆,牆上的每一顆星,代表着每一名在行動中身亡的中情局僱員。
如今這面牆上一共有137顆星,其中4顆是今年5月剛剛貼上的。它們究竟代表着誰尚屬機密,但《紐約時報》稱,其中一顆代表的是去年11月在索馬里行動中受重傷不治身亡的邁克爾·古德曼。
那是去年11月6日深夜,中情局車隊沿着一條破敗的沿海公路向南,駛出索馬里第一大城市摩加迪沙,停在一個海邊村莊的一間屋子前。54歲的前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員、後來加入中情局特別活動中心的古德曼帶着幾個美軍士兵和索馬里軍人跳下車,衝進屋子,擊斃了幾個武裝分子。
但還是有一個男人逃脱了,他衝向一輛滿載炸彈的汽車,按下了爆炸裝置。轟的一聲,一片狼藉,古德博倒在血泊中。古德博很快被送往位於德國的一處美軍醫院,17天后因傷勢過重死亡。
古德博經歷了兩場美國的海外反恐戰爭。早在2001年“9·11”事件幾周後,當時還是海豹突擊隊員的他就被部署到阿富汗,加入了由特種部隊隊員和中情局僱員共同組成的追捕本·拉丹小組“歐米伽小組”。
2009年從海軍退役後,古德博本可以迴歸正常生活,但他加入了中情局特別活動中心。這是一個由200名美軍士兵組成的秘密組織,主要參與在海外的任務,他也因此來到了索馬里。
阿靈頓公墓裏古德博的臨時墓碑。圖源:GJ
不過,美國在索馬里的反恐戰爭不同於在阿富汗:沒有大規模部署軍隊,而是依賴間諜、特種部隊突襲和無人機襲擊,由私人承包商或當地招募的士兵執行危險任務。
儘管這是一場“影子戰爭”,但美國為自己設定的反恐目標和任務並不小:從一開始的追逃“基地”組織逃犯,逐漸擴大到打擊索馬里青年黨,以及建立索馬里安全部隊。
參與索馬里反恐任務的這些年,古德曼見證了美國的“影子戰爭”從雄心勃勃到淪為噩夢的過程。
雄心淪為噩夢
2011年6月,索馬里過渡政府證實,安全部隊擊斃了“基地”組織東非地區行動負責人法祖爾·阿卜杜拉·默罕默德。
法祖爾從1990年起就追隨本·拉丹,策劃了1998年美國駐肯尼亞和坦桑尼亞大使館爆炸案,還涉嫌策劃2002年肯尼亞蒙巴薩天堂飯店爆炸案。索馬里安全部隊在行動中繳獲大量情報,包括法祖爾針對英國伊頓公學和倫敦麗茲酒店的襲擊計劃。
擊斃這樣一個“大人物”,又繳獲如此重要的情報,索馬里人卻將這一切都交給了中情局,甚至將擊斃法祖爾時使用的特製步槍作為紀念品送出。在時任索馬里高級情報官員、後來出任索馬里國家安全顧問的侯賽因·謝赫-阿里看來,那段時間是索馬里和美國的“蜜月期”。
然而,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在接下來的10年裏,隨着人權組織和聯合國調查人員指責索馬里情報機構折磨被拘押人員並讓兒童充當間諜,中情局參與實施酷刑的消息逐漸傳開,雙方開始齟齬不斷。
2015年,中情局駐摩加迪沙站的站長以腐敗和管理不善為由,要求索馬里政府罷免情報局長圖裏亞雷,圖裏亞雷則將自己描述成美國強權的受害者。由於誰都不肯讓步,這場風波持續了一年時間,直至英國介入,美國的目的才算達到。
但這絕不只是一場事關人事任免的風波。根據索馬里官員的説法,雙方如此堅持,實際上是為了爭奪對“盾牌軍”的控制。
“盾牌軍”是一支由300名士兵組成的精鋭部隊,隸屬於索馬里情報機構。但事實上,自2009年以來它一直受到中情局控制,而古德博便是訓練“盾牌軍”的教官之一。
然而,美國費盡心機,卻並沒有能夠有效遏制住索馬里青年黨的勢力。相反,索馬里青年黨在近些年來日益壯大。
摩加迪沙的海灘很受遊客青睞,但這裏也成為索馬里青年黨的目標。圖源:GJ
據美國官方預計,僅僅去年索馬里青年黨就至少淨賺1.2億美元。而一份報告也顯示,通過恐嚇和暴力手段,索馬里青年黨每月可以從當地企業和普通人那裏收到至少1500萬美元保護費。
他們甚至不甘於在本地製造爆炸襲擊,而是將目標瞄向美國。2019年,一名被捕的索馬里青年黨分子就表示,他計劃讓美國人再經歷一次“9·11”那樣規模的恐怖襲擊。
而學電氣工程出身、被稱作“工程師伊斯梅爾”的阿卜杜拉希·奧斯曼·默罕默德,更是美國人的噩夢。
大學畢業後,默罕默德曾在半島電視台在摩加迪沙的演播室當技術人員。他本可以跟着自己的上司、半島電視台駐摩加迪沙分社社長,後來成為索馬里情報局局長、國家安全顧問的法哈·亞辛走一條反恐的道路。但當埃塞俄比亞2006年在美國支持之下入侵索馬里後,揹負了太多仇恨的默罕默德投入了索馬里青年黨的懷抱,開始為後者做宣傳工作。
美國人沒有想到,針對索馬里青年黨的一連串空襲,儘管炸死了索馬里青年黨的炸藥專家,卻將36歲的默罕默德推到了台前,而他是一個善於製造混亂和流血的人物。
正是在默罕默德接手之後,索馬里青年黨發動了一系列恐怖襲擊。其中就包括2017年10月14日發生在摩加迪沙中部的一起汽車炸彈襲擊,襲擊的主要目標據説是當地經常為政府官員和媒體記者提供住宿的薩法裏酒店。但是,司機駕駛汽車衝撞檢查關卡時引爆了炸彈,導致汽車爆炸,並引燃了附近一輛油罐車。這起事件共造成587人死亡,316人嚴重受傷。
“他們炸彈的精密性和威力與日俱增。”《紐約時報》這般形容默罕默德給索馬里青年黨帶來的變化。而古德博正是在抓捕默罕默德的行動中,遭遇了對方設下的炸彈襲擊。
2020年11月17日,索馬里摩加迪沙發生自殺式炸彈襲擊後,安全部隊聚集在被毀房屋的廢墟前。圖源:GJ
不願承認失敗
古德博死了,默罕默德依然在逃,且行蹤莫測,時不時指揮索馬里青年黨製造一起起炸彈襲擊,向美國宣示自己的“勝利”。
最近的一次發生在9月25日,在距離索馬里總統官邸只有幾百米的一個檢查站,襲擊者引爆炸彈,8人喪生。而就在8天前,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艾薇兒·海恩斯在一場情報和國家安全峯會上表示,相比起阿富汗,來自索馬里、也門、敍利亞和伊拉克等國的恐怖威脅更加危險。
美國雖然拿到了索馬里“盾牌軍”的控制權,但10年的“影子戰爭”並沒有達到美國想要的反恐目標,甚至越反越恐。
美國特工和士兵只是躲在設於戒備森嚴的摩加迪沙機場內的大使館裏,那裏連窗户都沒有,因為“外出就是冒險”,《紐約時報》寫道。
這樣的美軍,又如何“從那些着火的房屋中營救無辜的人”?索馬里人,甚至包括政府軍軍官,依舊在向索馬里青年黨繳納保護費,只求一時平安。
“要麼停止蓋房子,要麼就向青年黨付錢。”一名索馬里政府軍指揮官説,“很遺憾,我給了他們3600美元。只有這樣,我的房子才能完工。”
但至今美國拜登政府依然不願意承認,在索馬里的反恐失敗了。
至於古德曼,正如《紐約時報》所説:“他也是美國特有的一種戰爭方式的犧牲品。
出品 深海區工作室
撰稿 玖田
編輯 深海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