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寶寶
在過去的半年裏，我只待在一個城市裏，寸步難行。可是過去的一個星期，我卻遊走在3個城市之間。
今天是2020年8月5號，我在東莞。
第一次來東莞，是在28年前。那個時候的東莞，跟現在完全是兩個樣子：街道沒有這麼寬，樓沒有這麼高，店鋪裏的燈光也沒有這麼耀眼。
28年前的東莞，幾乎沒有什麼公交車，馬路上很少能看見出租車，私家車也不多，人們出行大多數靠的都是摩托車。
對於那個時候的東莞，我大多數的記憶都已經很模糊了。但是有一道風景卻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那就是：在每個路口都會有一些靠拉腳為生的“摩的”司機，他們跨在摩托車上，躍躍欲試。
他們神情專注地注視着出現在他們視線之內的每一個人，只要你遠遠地衝他們擺一下手，甚至你都不用擺手，他們都能從你的神態和動作中，迅速判斷出你是不是需要用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你眼前。
28年前，找個藉口坐摩托車出去兜一圈，是我生活裏一件非常奢侈和快樂的事。每次出門前，我都會脱下裙子，換上牛仔褲，因為那樣我就可以像拉腳的司機那樣，跨坐在摩托車上。
每次坐上摩托車，我都會叫司機把車開得飛快。我喜歡那種風馳電掣的感覺，我喜歡耳邊呼呼的風聲，我喜歡把風景一個一個都甩在身後。
時間過得可真快，轉眼28年已經過去了。
雖然在過去的28年間，我也來過東莞幾次，可是都沒有機會再坐摩托車。所以，每次都很遺憾。
樓下的保安説，坐“摩的”可以，但是記得要跟他們講講價，不然他們看你是外來的，會“宰你”。
走出單元門，我剛一開始東張西望，就有一輛摩托車飛快地駛到了我面前
“小姐，去哪？”
“我要去＊＊＊傢俱城，多少錢？”
“6塊！”
司機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用我熟悉的“廣普”回答。
“5塊吧！行不？”
我想起了保安的話。
“5塊就5塊吧，上車！”
司機遲疑了一下，然後一邊説着，一邊用手把車後座擦了一下。
一路上，在我的要求下，他把車開得飛快。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風馳電掣的感覺，我的耳邊又一次響起了呼呼的風聲，我又一次把風景一個一個都甩在了身後。
因為鄰居告訴過我，那個傢俱城離我們小區不遠，所以我以為坐摩托車可能也就兩、三分鐘就到了，沒想到卻用了7、8分鐘。
我對自己剛才的討價還價感到羞愧。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説：
“錯了，是5塊。”
“沒有錯，是10塊。謝謝你！”
我一邊説着一邊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會你還回去嗎？”
他問。
“對，回去。”
我對他笑了笑，説。
那個傢俱城裏有一張實木餐桌我很喜歡，可是店員説，那張桌子配的是6把椅子，必須一起買走，而我只需要4把。
為了這個，店員兩次打電話和老闆商量，可是老闆都沒有答應。我有點遺憾地在樓上樓下又逛了一圈，沒看到什麼我想要的東西，就離開了。
我一邊低頭看着手機，一邊走出了傢俱城的大門。
“買好了？”
一個聲音迎面而來，嚇了我一跳，我趕緊抬起頭。
和我説話的，是剛才送我來的那個摩托車司機。而那個時候距離我剛才下車，最少已經有40分鐘了。
“你怎麼還在這裏？你在等我？”
“你不是説還要回去嗎？上車吧！”
我上了車。回去的路上，他開得很慢。
“師傅，你可以開快點嗎？”
我大聲説。
“剛下過雨，路太滑，太快了不安全！”
他目視前方，頭也不回地回答。
“把你的二維碼給我。”我説。
“幹什麼？”
“我還沒付你回來的車費。”
“你已經付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着説。
“……”那一刻，我眼睛突然一熱，竟然呆呆地站在那裏，啞口無言。
這時，我才認真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摩的”司機：他三、四十歲的樣子，個子不高，皮膚很黑。他的頭髮應該是很久沒修剪了，很長，而且被風吹得有點亂。
他的那兩隻緊緊地握着車把的手，非常粗糙。他的腳上，穿着一雙已經開裂的拖鞋。
因為我們都戴着口罩，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臉。我能看見的，只有露在口罩後邊的那雙有點兒靦腆的眼睛。
“你的二維碼再給我一下。”
“不用了，我走了。”
他一邊説着，一邊把摩托車調轉了方向。
“那你等等。”
我一邊説着，一邊把錢包拿了出來。錢包裏沒有人民幣，我掏出了一張20元港幣。
“你幹什麼？”
他説着，逃也似的一踩油門，把車開走了。
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這個並不熟悉的城市裏，一個人待這麼多天，去置辦一個家。
我也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會有機會再來。但是我相信，今後當我再想起它的時候，一定不會只是風馳電掣的感覺、耳邊那呼呼的風聲和那一個一個被我甩在身後的風景。
讓我們用回憶，去紀念生命中那些慚愧、遺憾、美好和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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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高寶寶
15歲寫小説，
38歲考取香港中文大學研究生院，20年中文教育經驗。
一手把女兒培養成港大一級榮譽學士及倫敦大學教育碩士。
讓她温暖而有力量的文字，陪伴你一路前行，遇見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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