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觀察】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難產的可能及影響

2020年11月3日，美國將選舉產生新一屆總統、副總統以及國會所有眾議員和三分之一參議員，其中世人最為關注的是總統選舉。隨着大選投票日臨近，人們對於美國總統選舉會否順利舉行、選舉結果能否當天出爐的討論也在增加。

難產的前景隱約出現

近日，美國前第一夫人、前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一再指出，今年11月3日的夜晚不會是美國的選舉之夜，當晚很可能難以產生新總統，而是將拖下去，出現選舉之周、選舉之月，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認輸，只要他不承認失敗，特朗普就不會成功，只要民主黨不讓步並且像對手一樣地專注與無情，那麼拜登就會獲勝。希拉里還透露，拜登的競選團隊正在準備打一場法律大戰，而且屆時準備派遣大量民主黨團隊到投票站外，對抗可能恐嚇選民的共和黨人。

同樣，現任總統特朗普多次表示，本次大選中郵寄選票大量增加，將導致操縱和欺詐性選舉，民主黨將竭力利用新冠疫情偷走總統寶座，但他不會讓民主黨得逞。

有評論認為，如果雙方得票數接近，且都不認輸，則美國總統選舉將會難產，特朗普尤其可能以各種手段拖着不下台。還有評論指出，雖然希拉里對拜登的上述建議很中肯，但她公開説了出來，特朗普和共和黨肯定將抓住她的表態大作文章，這將給拜登和民主黨帶來壓力。

美總統選舉難產的可能原因

當前距美國大選投票不足２個月，希拉里和特朗普的上述講話非常耐人尋味。目前看，今年美國總統選舉出現“程序性”問題的概率較大，甚至可能出現讓世人大跌眼鏡的場景。從現實角度看，選舉結果有可能久拖不決，以下幾個因素尤其值得關注：一是得票率過於接近，二是通過郵寄投票引發爭議，三是投票站出現違規引發糾紛。

首先，雙方在關鍵州票數可能過於接近。根據美國選舉法律，各州將選出與本州參眾議員數量相同的選舉人（華盛頓特區另外選出3人），組成全國性的總統選舉人團，而且除了緬因、內布拉斯加等兩州以外，都實行“贏者通吃”政策，即只要候選人在一州內得票佔優勢，就贏得該州所有選舉人票。各州對本州選舉事務擁有管轄權。根據有關州法律，候選人得票差額極小時，須進行包括重新計票在內的複核。然而，複核過程需要較長時間，在複核過程中還可能節外生枝。2000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小布什和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戈爾在佛羅里達州的得票率差距不足0.5?依法須重新計票，但共和、民主兩黨圍繞重新計票的方法、標準等存在嚴重分歧，兩黨分別派出龐大律師團和監督團到場監視重新計票，對於哪種選票應當作廢、哪種選票有效、重新計票範圍等問題爭執不下，最後不得不由縣法院、州高等法院、聯邦最高法院先後做出裁決。最終，小布什以大約900票的優勢在佛羅里達州獲勝，贏得當年該州25張選舉人票，從而在全美選舉中獲勝並當選總統。

儘管當前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在全美民調中支持率達到52?領先對手10個百分點，但選情依然複雜，特別是在亞利桑那、佛羅里達、緬因、密歇根、明尼蘇達、內華達、新罕布什爾、北卡羅來納、賓夕法尼亞、威斯康星等10多個關鍵州，二人支持率基本持平，而且選情仍在不斷變化，還可能發生改變選情的“10月驚奇”。佛羅里達、賓夕法尼亞、威斯康星、密歇根等多個關鍵州都規定，在得票接近或存在疑問時須重新計票。尤其是，選舉結果能否得到認同，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社會是否寬容和諧、多元開放，是否擁有程序公平、規則正義，而這幾點在美國已日益成為爭議。因此，不排除今年再現2000年總統選舉時重新計票的場景，而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兩黨將進行比2000年更加激烈的爭鬥。

第二個可能是，郵寄選票引發糾紛。1996年，通過提前投票、郵寄投票等非傳統方式參加選舉的選民人數，僅佔總數的10.5?但非傳統投票人數呈快速增加趨勢，到2016年大選時非傳統票達到5720萬張，約佔總數的36?在全美共16個州有超過半數選民通過提前投票、郵寄投票參與大選。今年，參加大選的選民人數約1.45億，由於新冠疫情仍在擴散，申請以郵寄選票方式進行投票的選民大量增加，預計將高達8000萬左右。

在實際操作中，選民需要提前最長３個月以上時間向政府提出郵寄投票申請，政府同意後將把選票寄給選民，選民在填寫選票後再寄回。各州對於選票寄達的最後期限都有明確規定，一些州規定是投票日當晚８時，還有些州規定可以在投票日之後三日內寄達。今年的郵寄投票卻存在多種風險和問題。

一是選票寄不到、收不回的問題可能增加。據有關統計數據，在2016年、2018年選舉中，超過2830萬郵寄選票沒有收回，而是在半路“失蹤”。儘管部分選票可能是選民收到後沒有填寫寄回，但肯定有部分選票在寄出途中或寄回過程中丟失。今年的郵寄投票數量大增，這一問題或將更加突出。

二是郵寄選票作廢問題可能突出。選票的填寫、選民簽名都有具體要求，假如選民不慎污損選票或者簽名與備案不符，就將導致郵寄選票作廢。在2016年總統選舉中，全美共有31萬郵寄選票作廢，主要原因是未在選票上簽名、簽名與備案不符、郵件過期寄達。在今年兩黨在各州初選過程中，又有55萬張郵寄選票作廢，其中多數是有色人種、年輕人的選票。到今年11月大選時，估計將有更多選票作廢。2016年，特朗普在密歇根、威斯康星州分別以1.1萬、2.3萬張選票的優勢獲勝，如果再次出現類似的選情膠着情況，郵寄投票作廢問題可能成為兩黨鬥爭的一個焦點。

三是郵局投遞可能失誤。由於特朗普政府大幅削減了向美國郵政局的撥款，郵政部門被迫進行削減業務等改革，而今年郵寄選票增加一倍多，美國郵局可能難以按時送達和寄回選票，而且可能造成選票被毀、丟失等問題。早在今年7月底，美國郵政局就向全美40多個州的選舉部門發出信函，警告選票寄送將出現延誤問題。郵局的效率和可靠性問題已經成為共和、民主兩黨之間的爭鬥焦點，民主黨指責美國郵政局現任局長德喬伊是特朗普支持者，其使命是幫助特朗普連任。此外，郵局還可能成為人為破壞對象，並引發選舉糾紛。美國有關人士呼籲，美國郵政警察須確保郵寄選票安全，在爭奪激烈的關鍵州尤其要履行好保護選票的職責。

四是利用郵寄選票作弊問題可能引發關注。據報道，現實中不少選民讓他人代為寄回選票，還有些人把選票賣出，換得現金或實物。在2018年北卡萊羅納州第9國會選區中，一位共和黨候選人的顧問就曾收購郵寄選票，事發後遭到起訴。儘管作弊情況在過去並不突出，但如果今年再次出現並被曝光，必將被放大。

需要指出的是，郵寄投票以民主黨選民為主。據有關民調，48?拜登支持者計劃通過郵寄選票投票，而僅23?特朗普支持者擬郵寄投票。這可能是特朗普批評郵寄投票的重要原因。

第三是投票站違規問題。今年大選期間，兩黨均擬派出大量工作人員到投票站外，以便保護本黨選民投票，並防止對方支持者違規投票。但如果雙方操作力度過大，就可能越線，出現阻止對方支持者投票、在投票站外發生衝突等問題。近日，特朗普公開鼓勵共和黨選民二次投票，即在郵寄投票後再到實體投票站投票。如果特朗普支持者果真響應其號召，必將引發政治及法律糾紛。此外，由於多數州採用計算機系統投票，停電或計算機遭受攻擊也將引發爭端。

新總統選不出，將會如何？

目前，特朗普與拜登之間的競爭十分激烈，不排除投票日之後雙方動用輿論、司法等各種資源繼續展開爭奪的可能。果真這樣，無論誰最終當選，都會讓民眾覺得選舉不公，併產生加劇美國政治和社會動盪的後果，而且拖得時間越長，後果越嚴重。　

首先，進一步增加對美式民主的質疑。美國的選舉制度歷來存在弊端，“贏者通吃”、金錢遊戲等尤其讓國際社會難以認同（阿爾伯特·戈爾、希拉里·克林頓都在全國範圍內獲得了比對手更多的選票，但都是對手當選）。近年，總統選舉越來越非君子之爭、政策之爭，而是充滿欺騙、造謠、人身攻擊。在2016年競選期間，特朗普和希拉里相互抹黑揭醜，美國民眾普遍感到選舉制度已背離民主初衷，演化為一場金錢遊戲和政治鬧劇。有關民調顯示，40?受訪民眾對美式民主喪失信心，越來越多美國民眾對國家的發展走向感到憂慮。

在2016年選舉結果宣佈之後，特朗普就宣稱有300萬至500萬選民非法投票，這是他在全美獲得選票少於對手的原因。最近幾個月，他又多次批評郵寄投票，這是在進一步動搖美國民眾對美式民主的信心。

過去，多數美國選民認為選舉和計票在程序上是公正、自由的，即使他們不喜歡選舉結果，也會接受。但是，如果今年總統選舉結果遲遲難以出爐，甚至再次通過法院裁決或者其他方式來決定，則將進一步衝擊選民對美式民主的信心，增加民眾對美國下屆政府合法性的質疑。

其次，加劇美國社會撕裂與對立。進入21世紀以來，以憑藉法院裁決當選的小布什就任總統為標誌，美國社會的撕裂與對立不斷加劇，自由、保守兩派永無休止的意識形態爭鬥幾乎每天都推出新劇情。2008年金融危機進一步加劇了這一趨勢，共和、民主兩黨的較量日益白熱化。2016年特朗普當選總統後，自由派與保守派幾乎到了生死相搏的程度。在總統選舉中，已形成了堅定支持共和黨的“紅州”和堅定支持民主黨的“藍州”，只有佛羅里達等約十個州在兩黨之間搖擺，稱為“搖擺州”。

接下來，如果總統選舉難產，則將導致共和民主兩黨、保守自由兩派和各種勢力進一步混戰，美國社會本已嚴重的對立、撕裂將達到新高度，社會上寬容、妥協的意願將進一步減少，社會仇恨、極端勢力將迅速發展。

第三，可能引發更多騷亂、內鬥。近年，美國社會衝突不斷升級。從2011年開始的“佔領華爾街”到今年5月開始的“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貧富分化、種族歧視、社會不公等矛盾呈現快速激化的趨勢，新冠疫情加劇了這一勢頭。今年以來，美國各地遊行示威、騷亂、暴動、襲警等事件層出不窮。在5月底、6月初，全美25個城市實行宵禁，29個州以及華盛頓特區動用國民警衞隊，以應對由於黑人弗洛伊德被警察虐殺引發的騷亂。到今年9月5日，俄勒岡州波特蘭市反種族主義和警察暴力的抗議已進入第100天，數百人當晚參與抗議，部分人向警察投擲石塊和燃燒彈，警方使用催淚瓦斯等措施予以驅散，逮捕至少50人。美國其他城市的抗議也在持續。

值得注意的是，在反對種族歧視和階級壓迫的鬥爭中，左翼的“安提法”（ANTIFA，意為“反法西斯主義” ）運動在美國迅速興起，並在反特朗普、反資本主義制度等方面發揮了引領作用。“安提法”因此遭到美國政府強力打壓，美國司法部長稱安提法分子是“國內恐怖主義者”，特朗普則公開聲稱將把其定性為恐怖組織。

與“安提法”相對照的是，美國出現了支持、神化特朗普的“匿名者Q”（QAnon）及其追隨者，形成媒體所稱的“數碼邪教”。“匿名者Q”帶有神秘色彩，自2017年10月開始在網絡上散佈“陰謀論”，聲稱特朗普是救世主，挫敗了前總統奧巴馬等人的政變，但美國官僚機構存在着針對特朗普的“深層政府”。“匿名者Q”及其支持者號召民眾支持特朗普，並誣告特朗普的反對者。

“安提法”與“匿名者Q”的興起，從另一側面反映了美國社會的極端化傾向。

目前，儘管美國國家機器十分強大，但如果總統選舉演變成混亂源頭，加上新冠疫情、經濟下行等問題，不排除美國陷入更嚴重內鬥的可能。

第四，進一步削弱國家治理能力。近年，由於政治極化和利益集團大力遊説，政黨輪換意味着國內政策根本改變，導致國家治理能力明顯減弱。小布什上台後，克林頓時期制訂的大量政策都被推翻，被戲稱為“ABC” (Anything but Clinton）。特朗普上台後，又把奧巴馬在醫保、移民、環保、對外貿易等問題上的諸多遺產全部拋棄。假如拜登在充滿爭議的氣氛中就任總統，必將推翻特朗普時期的一系列政策，特別是税收、移民等方面的措施。與此同時，美國國會議員也將按照黨派站隊，展開更加激烈的政黨惡鬥，政府施政也將受到更大制約。

第五，美國總統選舉一旦演變成亂局，必將產生外溢效應，導致美國與其他國家關係更加複雜。在選舉結果推遲出爐期間，假如特朗普處於劣勢，他很可能指責某些別國干涉美國選舉。在結果出爐後，如果拜登當選新總統，其改善美國與相關國家關係的努力將受到掣肘。不論是特朗普連任，還是拜登當選，其在國內權威都將受到削弱，新一屆政府為樹立威信和轉移國內矛盾，就可能對外示強，挑起與他國對立甚至軍事衝突。當然，美國國際形象也將進一步受損，所謂的“民主燈塔”將更趨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