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放手一搏”？特朗普支持者們在期待什麼？

　　“我們將記住每一個沒有和特朗普站在一起的共和黨人，我們將抗爭到最後一刻。”69歲的美國人喬治·鄧恩度過了一個不太開心的聖誕節，節日當天他告訴澎湃新聞，他不能接受大選結果，不到2021年1月20日終場哨響，勝負未知。

　　作為美國右翼保守派民間政治運動“茶黨”密歇根州分支的活躍分子，鄧恩從2020年初就開始在社交媒體上為特朗普競選造勢。“這場選舉關乎美國的未來，不能讓舞弊毀了一切。”近期，他和許多密歇根州的共和黨選民忙於宣傳一份在線請願書，要求該州議會召開針對大選公正性的聽證會，試圖推翻密歇根州的計票結果。

　　“我們想要爭取到至少4萬人的簽名，儘快遞交給密歇根州眾議院議長，在州議會向國會提交選舉人名單之前，重新審議合法投票的結果。”鄧恩堅信，還有機會改變局勢。

　　華盛頓州選民霍華德和鄧恩一樣，自稱特朗普的支持者，但被問及大選後是否採取行動表達對特朗普的支持時，霍華德拒絕回答，並向澎湃新聞記者反問：“你意思是質疑我對特朗普的支持？你是拜登的粉絲嗎？”

　　霍華德解釋，他的這種警惕性是有必要的，“總有人想要在我們當中製造分裂，尤其是在這個前途未卜的時刻。我一直在做的就是堅定支持特朗普，他確實贏了，以一種非傳統的方式”。

　　在2020大選中，拜登贏得8000多萬張普選票，而特朗普也收穫了7380多萬張普選票。給特朗普投票的選民人數已超過英國的總人口，儘管他們並非全是“川粉”（特朗普粉絲），但不可否認，這位商人出身的總統擁有龐大的支持陣營。

　　“1月6日，華盛頓特區見！”特朗普2020年12月28日在推特向支持者喊話，號召他們參與華盛頓特區的抗議集會，拒絕承認選舉結果。4天后的2021年元旦當天，特朗普再度發推“預告”：1月6日上午11時，華盛頓將舉行“大型抗議集會”。

　　2021年1月6日是美國國會兩院舉行聯席會議清點選舉人票的日子，也是法理上特朗普“翻盤”的最後機會。儘管“反轉”機會渺茫，但這或許成為了特朗普的支持者們繼續撐下去的動力。

　　心情就像過山車

　　原本準備在2020年11月3日“選舉夜”通宵見證計票過程的鄧恩，看到特朗普在大選開票最初的幾小時狂攬選票，安心地去睡了3個小時，次日凌晨2點醒來之後發現一切都還在其預料之中。他特意穿上一件代表共和黨的紅色外套，在電視機前收看了特朗普在白宮東翼發表的講話：“坦白説，我們已經贏了大選。”

　　11月4日上午，鄧恩正和朋友們籌劃慶祝活動，而那時拜登在多個搖擺州的票數追了上來，密歇根州當天晚些時候“翻藍”，大選地圖上的紅色區域逐漸縮小。

　　“又是卑鄙的韋恩縣。”鄧恩説他“早就預料到這個縣的計票會有問題”，2016年的大選中底特律（編注：底特律位於韋恩縣）就出現過“選票怪象”，當時該選區收回的選票超過了發下去的空白票，“這一次故技重施”。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拜登在密歇根州韋恩縣收穫的選票比特朗普多33萬張，幫助他贏下了這個關鍵搖擺州。特朗普的律師朱利安尼在2020年11月19日的記者會上控訴大選存在“舞弊”，矛頭直指韋恩縣。次日，特朗普還邀請共和黨籍密歇根州參眾議院領袖到白宮“密會”，外界猜測特朗普可能要求共和黨控制的州議會指定選舉人。

　　密歇根州計票結果公佈後，鄧恩和一羣“茶黨”成員開始四處聯繫數據工程師，希望找到該州投票系統作假的證據。“我們在和大選舞弊作戰，要讓立法機關知道密歇根州的真相。”去年11月中旬，一位擁有麻省理工學院博士學位、名為希瓦·阿亞杜拉伊（Shiva Ayyadurai）的美國人在推特發佈視頻，聲稱他通過研究發現了干預大選投票的非法軟件操作。

　　“希瓦博士的發現讓我們深受鼓舞。”鄧恩在社交媒體上大量轉發了希瓦的觀點，這被臉書（Facebbok）識別為未經證實的爭議性信息，其賬號從11月26日起被封一個月，但鄧恩立即又申請了新的賬號繼續活躍在社交媒體上。

　　2020年聖誕節前夕，密歇根州首府蘭辛議會大樓前的抗議人羣。 受訪者提供

　　而在此時，美國政府已開始了權力過渡進程，這令鄧恩的焦慮感加劇，他和許多共和黨選民討論如何找到一個更有效率的方式推翻密歇根州的選舉結果。密歇根州律師安妮·範克（Anne Vanker）提出，發起一個名為“停止竊取大選”的在線聯名請願書，呼籲州議會徹查大選舞弊，重新審議計票結果。

　　鄧恩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他給茶黨愛國者（Tea Party Patriots）組織的成員一一發郵件，呼籲更多人關注這個請願書，儘快完成4萬個簽名的目標。然而直到聖誕節當天，累計簽名人數尚不滿1萬人，鄧恩將此怪罪於“RINO”（Republican In Name Only，意為“徒有其名的共和黨人”，是共和黨保守派使用的貶義用語）。

　　“我們不會放棄，期待1月6日。”鄧恩表示，他因身體原因不能去華盛頓參與抗議集會，但會在社交媒體上密切關注。

　　1月6日“最後一搏”

　　大選後，特朗普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一再聲稱2020年總統選舉出現舞弊，併發起了一系列訴訟，多數已被法院駁回。據福克斯新聞（Fox）去年12月20日報道，特朗普競選團隊再向美國最高法院提交申訴書，要求推翻賓夕法尼亞州選舉結果，最高法院將這一起訴的裁決時間定為2021年1月22日，這意味着將在1月20日拜登宣誓就職之後才進行裁決。

　　儘管許多共和黨人已承認拜登贏得了大選，特朗普至今仍不承認敗選，上週，他接連在推特上號召支持者1月6日赴華盛頓抗議集會。

　　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去年底的報道分析稱，特朗普尋求擴大抗議示威活動，可能會引發危險的騷亂，許多右翼極端分子甚至會持槍出現，這使五角大樓感到緊張。上個月，特朗普支持者與反對者曾在華盛頓特區發生暴力衝突，4人被刺傷。

　　除了支持者在場外的聲援，國會內參眾兩院議員的交鋒則是特朗普陣營的另一個“戰場”。

　　《華盛頓郵報》去年12月30日評論指出，特朗普寄希望於最後一搏，當天（1月6日）國會清點選舉人票的聯席會議可能會演變為控訴選舉舞弊的論壇。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此前消息，2020年12月31日，正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度假的美國總統特朗普提前結束假期，返回首都華盛頓。多名相關人士在接受CNN採訪時表示，在度假期間，特朗普一直處於“憤怒”中，他多次向國會議員和其他助手提起即將到來的國會對選舉人票的清點，並遊説參議員進行反對。

　　根據美國憲法規定，在1月6日國會兩院聯席會議上，如果參眾兩院任何一位議員（對大選結果）提出否定性的挑戰，將引發兩院辯論和投票表決。在眾議院，共和黨議員已經有多人確認將提出挑戰。2020年12月30日，美國密蘇里州參議員喬什·霍利（Josh Hawley）成為首位確認自己將在1月6日挑戰選舉結果的參議員。1月2日，又有11名共和黨參議員以及當選參議員宣佈將在國會認證選舉團投票時反對候任總統拜登勝選的結果。

　　1月6日的另一焦點人物是現任副總統彭斯，他作為參議院議長將主持1月6日的國會兩院聯席會議，正式確認拜登在美國總統選舉中勝選。副總統在該會議上扮演的角色基本是儀式性的，但仍有不少特朗普的共和黨盟友和“川粉”希望彭斯能夠站出來推翻選舉結果。

　　得州眾議員路易·戈默特還和其他共和黨人發起了一項訴訟，旨在給予副總統彭斯在6日的會議上推翻“拜登選舉勝利”這一結果的法律權力。不過，這起訴訟於1月1日被一名聯邦法官駁回。

　　而彭斯的立場則耐人尋味。一方面，作為上述訴訟的“被告”、亦是原告方試圖擴大權力的對象的彭斯方面，要求法官駁回這起“活生生的法律悖論”訴訟案。另一方面，據CNN稱，彭斯似乎對議員們將在6日的會議上反對認證美國大選結果的行動持支持態度。彭斯的辦公廳主任馬克·肖特在致CNN的一份聲明中表示，彭斯與數百萬美國人一樣擔憂剛剛過去的美國大選中的舞弊和違規行為，副總統歡迎眾議院和參議院議員利用他們的法定權利提出反對和證據的努力。

　　“彭斯應該為特朗普做些什麼，哪怕是徒勞的，但至少應該嘗試，顯示共和黨人不屈的性格。”在華盛頓州西雅圖選民霍華德的推特主頁上，置頂的是一條關於右翼極端主義地下組織“匿名者Q”（QAnon）的推文——“每個人都是Q的領導者，或者與Q有關聯”。

　　“匿名者Q”的追隨者多為特朗普的忠實擁護者，對陰謀論深信不疑。據《紐約時報》報道，信奉匿名者Q的人認為，“特朗普之前、里根之後的歷任美國總統都屬於一個與銀行家、各國首腦有所勾結的犯罪團伙”。

　　霍華德不否認自己信奉“匿名者Q”的論調，但他自稱不是一個真正的追隨者，只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對於大選結果，他説：“我很失望，但並不驚訝。拜登知道他輸了，卻還要假裝勝利，希望他掩蓋好一切，永遠不要被發現。”

　　霍華德視美國主流媒體為“大選欺詐”的幫兇，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兩度質疑記者與他對話的目的，“我很敏感，因為我在乎這場選舉，這個結果關乎國家的未來，而你不在乎。”當談到下一屆美國大選時，他悲觀地認為，特朗普只有抓住1月6日的機會，“這次一旦交出政權，他不可能再有東山再起的可能，陰謀集團‘深層政府’（Deep State）不會讓他再次入主白宮。”（注：深層政府是一種陰謀論，指在民選政府之外另有實際統治者，由軍隊、官僚、財團、政治團體等組成的秘密集團控制着國家。）

　　當特朗普即將成為“過去式”

　　隨着美國政府權力過渡工作的推進，特朗普似乎逐漸淡出視線。聖誕節休假期間，他多次被美媒拍到在他位於佛羅里達州棕櫚灘的海湖莊園打高爾夫，而白宮發佈的總統日程強調“休假期間，特朗普總統將繼續不知疲倦地為美國人工作”。

　　距離特朗普離任時間越來越近，他的部分支持者也開始迴歸現實。今年大選前夕接受澎湃新聞採訪的美國27歲黑人青年博克斯（化名），在選後陷入了困境。儘管他還堅持支持特朗普，反覆表示“拜登在選舉中作弊，選舉結果應該被推翻”，但他顯然不如2個月前那樣對有關特朗普的一切滿腔熱血，拒絕回答美國政治相關的問題，而是更關注自己的生計。

　　大選前的5個月，博克斯在北卡羅來納州挨家挨户敲門為特朗普拉票，他還聲稱因支持特朗普而失去了工作。他已失業3個多月，無力支付房租，目前借住在朋友家。“我因為支持特朗普而被解僱，現在我要起訴那家公司，他們不能這麼做。”博克斯對澎湃新聞説，他近日發起了一個線上眾籌，希望特朗普的支持者捐款，使他維持生計並支付律師費來發起訴訟。

　　“我不後悔支持特朗普，他是美國曆史上最偉大的總統。”博克斯稱，不論特朗普何時再次參選總統，他都會支持。

　　其實，特朗普曾對未來計劃有所暗示。據《國會山報》報道，在白宮去年12月1日舉行的聖誕招待會上，特朗普發表講話：“我們度過了精彩的4年。現在我們正努力爭取再幹4年，不然的話我們就4年後再見。”

　　“4年後還能有多少人選擇特朗普？應該不樂觀吧。”在美國佐治亞州亞特蘭大生活了20多年的華裔李潔（化名）在兩個月前的大選中為特朗普投票，“準確來説，我不想給特朗普和拜登中的任何一人投票，他們的政治表現都很糟糕，但特朗普執政可能會讓經濟更好一些。”

　　李潔在亞特蘭大的一家互聯網公司工作，對金融、股市更為關注，這也是她選擇支持特朗普的原因。“國家政治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説過於宏大，不如從切身利益出發。”對於特朗普敗選的結果，李潔沒有感到失望，在她看來不論誰當選總統，美國的未來都充滿未知。

　　“大選結束了，新冠疫情還在瘋狂繼續，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説生活沒有太多改變。只是特朗普即將成為過去式，我們迎來了拜登。”李潔風輕雲淡地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