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時報記者 範凌志 劉欣 林曉藝】烏魯木齊火車站“4·30”暴力恐怖襲擊案、喀什“7·30”“7·31”暴力恐怖襲擊案、和田墨玉“12·14”暴力恐怖殺人案……一件件慘絕人寰的案件背後,都繞不開一個臭名昭著的名字:“東伊運”。隨着阿富汗局勢的突變,這個散落盤踞在中國周邊國家的恐怖組織還有多大勢力,是否會繼續興風作浪值得關注。多位反恐問題專家近日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目前在阿富汗境內的“東伊運”成員大約有幾百人,阿富汗塔利班政權如何兑現打擊“東伊運”的承諾,仍存在諸多不確定因素。
“東伊運”到底在阿富汗還有多少人?
“據巴基斯坦有關方面估計,目前在阿富汗境內的‘東伊運’成員可能有200到300人。”反恐專家、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研究員李偉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這些“東伊運”成員一般處於有組織的分散狀態,“雖然不能説形成了有編制的軍隊或者準軍事力量,但只要這幾百人在,滋生恐怖活動的不穩定因素就存在”。
李偉對“東伊運”危害性的判斷並非誇大其詞,“東伊運”的破壞力之大,有足夠多血淋淋的案件來作為鐵證。國家反恐辦副主任、公安部反恐怖局副局長吳鑫曾在7月14日公安部的新聞發佈會上介紹,“東伊運”是聯合國安理會列名的恐怖活動組織,全稱是“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又稱“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黨”,也稱“突厥斯坦伊斯蘭黨”,是“東突”恐怖勢力中最具危害性的恐怖活動組織之一。
2002年,聯合國安理會1267委員會對其列名制裁。2003年,我國認定並公佈其為恐怖活動組織。該組織自成立以來,在新疆地區指揮實施了數百起暴恐事件,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
除此以外,“東伊運”還與境外恐怖組織進行勾結,李偉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伊斯蘭國”猖獗時期,從我國偷渡出境去參加“聖戰”的人曾達到一個高峯,數字以千計算。
李偉的説法也可與此前國家反恐部門官員在2015年透露的信息相互印證。有相關官員指出,近年來中國境內的極端分子受到“東伊運”和國際恐怖勢力的網絡宣傳、招募的吸引,非法出境赴敍利亞、伊拉克等國參戰的情況突出。在“東伊運”的安排下,中國籍極端分子由中國西南部雲南、廣西等邊境地區非法出境,在當地“蛇頭”帶領下到達東南亞國家,在土耳其的“東伊運”成員為他們辦理假身份證件後,乘飛機前往土耳其。
這些人抵達土耳其後就被“東伊運”招募,並從中挑選“聖戰”思想“堅定”的人員,經土敍邊境進入敍利亞參加實戰。一般在敍參戰兩三個月後,又返回土耳其。李偉説,“中方依據各方掌握的情況,約有300名中國籍極端分子在敍利亞參戰,其中大部分人員屬於在敍利亞的‘東伊運’分支,還有一些人員加入其他恐怖極端組織。”
隨着近些年“伊斯蘭國”等境外恐怖組織遭到重創,“東伊運”在境外的活動空間也發生變化,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南亞研究中心主任張家棟對《環球時報》記者説,“東伊運”一度被反恐行動打散,目前總共還有多少人,跟“基地”組織等恐怖組織還有多少關聯度很難判斷,“但可以肯定的是,其核心成員肯定在巴基斯坦、敍利亞、土耳其等國,總體來講,在敍利亞的‘東伊運’分子規模要大於在阿富汗境內,而且其最近幾年相對低調。”
“在毗鄰國家中,巴基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是‘東伊運’組織成員前往概率較高的國家。”西北政法大學反恐法學院教授舒洪水14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解釋説,塔吉克斯坦與阿富汗的巴達赫尚省接壤,該省是“東伊運”恐怖分子的主要聚居地;巴基斯坦北接阿富汗,西北部北瓦濟里斯坦部落、俾路支省等一直以來存在恐怖組織,其中不乏反華恐怖組織;2016年8月30日,“東伊運”成員對駐吉爾吉斯斯坦中國大使館發動自殺式炸彈攻擊,造成三名使館工作人員受傷。
值得注意的是,“東伊運”只是“東突”恐怖勢力中最具危害性的恐怖組織之一。2003年,我國第一批認定的“東突”恐怖組織名單有: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東突厥斯坦解放組織、世界維吾爾青年代表大會、東突厥斯坦新聞信息中心。
李偉表示,目前在世界範圍內,“東突”分子還以各種組織的面目存在,“其中以‘世維會’以及所謂‘維吾爾協會’名義的最多,他們搖身一變,就成了西方口中的‘非政府組織’,比如‘世維會’頭目多力坤·艾沙,實際上就是中國公安機關通緝的恐怖分子。”
“東伊運”與塔利班的糾葛
阿富汗塔利班發言人蘇海爾·沙欣8日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獨家專訪時作出承諾説,他不認為“東伊運中的任何人未來有可能留在阿富汗的任何地方,尤其是那些有意圖對其他國家發動破壞性行動的人”。沙欣還表示,塔利班將不允許“東伊運”等組織在阿富汗有任何訓練場、資金籌集機構和士兵招募場所。
“截至目前,他們已知的任何上述場所和機構都已不再運行。”沙欣解釋稱,執行上述政策符合塔利班的國際利益,否則塔利班將難以把精力集中在阿富汗的重建和為該國民眾提供生活保障上。
“沙欣的表態意味深長,這意味着阿富汗塔利班知道‘誰是東伊運’‘東伊運在哪’,也意味着‘東伊運’跟塔利班是有一定接觸的。”張家棟14日對《環球時報》表示。
對於沙欣的表態,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在9月10日的記者會上表示,中方多次就“東伊運”問題向阿富汗塔利班方面表明嚴重關切,阿塔對此是重視的,也是有鄭重承諾的,“我們希望阿塔言出必行,同‘東伊運’等恐怖組織徹底切割,在境內採取有效措施予以堅決打擊,同時加強與鄰國的協調合作,避免跨境外溢效應,使阿富汗不再成為恐怖勢力的滋生地、庇護所和擴散源。”
“不支持恐怖組織,應該是非交易性的行為,是一些接觸和合作的前提,而不是結果。”張家棟説。
此前官方公佈的信息顯示,阿富汗塔利班曾在培訓武裝人員方面對“東伊運”提供過支持,舒洪水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在“東伊運”建立初期,該組織就將阿富汗作為基地,阿富汗塔利班曾向以艾山·買合蘇木為首的“東伊運”的“遷徙聖戰”分子提供過經濟和物質援助,如資金、住房、車輛,以及充足的槍支、彈藥等。
在塔利班第一次在阿富汗掌權時期,其武裝中甚至還有一個由“東伊運”分子組建的“中國營”,由大約320名來自中國新疆地區的恐怖分子組成。除此之外,阿富汗塔利班還派人對“東伊運”進行武裝訓練,包括自殺式人體炸彈、C4炸藥及各類遙控和定時炸彈的製作與使用等。作為回報,“東伊運”成員則隨時參加塔利班組織的各類作戰。
在舒洪水看來,雖然“東伊運”與阿富汗塔利班曾有過合作,但當前,塔利班與“東伊運”的目標卻存在三點不同:“一是政治訴求點不同,塔利班追求建國,‘東伊運’追求顛覆他國政權。二是對美態度不同,塔利班敵視美國,而‘東伊運’被美國從恐怖組織名單除名,甚至受到美國政府的支持。三是對華態度不同,塔利班希望獲得中國的支持,而‘東伊運’反華。”
舒洪水也提到,掌握政權後,塔利班與“東伊運”之間的嫌隙在擴大,“但還不代表他們已經不在一條船上,塔利班與‘東伊運’之間的互動關係複雜,仍需要進一步觀察。”
那麼,阿富汗塔利班兑現承諾的前景是否樂觀?張家棟認為,正是因為“東伊運”在阿富汗等國的勢力範圍很小,該組織很難被清剿,因為它幾乎是“隱形”的。
張家棟説,“即使塔利班想兑現承諾,但是目前來看,塔利班對部落長老和基層軍官的控制力,還難以形成自上而下的完全暢通體系。再比如,巴基斯坦作為中國親密的夥伴,對‘東伊運’等恐怖組織的打擊肯定是不遺餘力的,但也沒能完全解決問題,因此塔利班能否兑現承諾,需要打一個問號”。
美國反恐政策“雙標”難逃干係
多名接受採訪的專家認為,“東伊運”等恐怖組織之所以常年保持活躍,與美國反恐政策的“雙重標準”大有關係。
“20年間,美國對‘東伊運’態度經歷了兩次‘承認-否認’的轉變。”舒洪水梳理美國態度的變化稱,第一次轉變發生在“9·11”至2004年,“9·11”襲擊後,隨着中美反恐合作的升級,小布什政府於2002年8月宣佈將“東伊運”列入美國政府的反恐清單,正式認定“東伊運”為恐怖組織。2002年9月11日,聯合國安理會也正式將“東伊運”列入恐怖組織和個人名單。但在2004年,美國以“東伊運基本不具備組織化發動襲擊的能力”為由,將“東伊運”從其國務院的國際恐怖組織清單上刪除,不再認定“東伊運”為恐怖組織。
美國的第二次轉變發生在2016年-2020年。在2016年的G20杭州峯會上,中美領導人舉行會晤,美方根據美13224號行政令將“東伊運”列為恐怖組織並支持將該組織列入聯合國1267委員會綜合制裁清單。但2020年11月5日,時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宣佈根據《移民和國籍法》撤銷將“東伊運”定性為恐怖組織的決定。
“應該説美國在阿富汗戰爭的第三個年頭,舉着‘反恐’的旗號把矛頭指向伊拉克的時候,就已充分暴露‘反恐’只是一個幌子。”李偉對《環球時報》記者説,後邊發生的包括“阿拉伯之春”在內的事件,更是讓“東突”分子看到“機會”:只要是以極端暴力來進行顛覆活動,就會得到西方的干預。
張家棟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東伊運”當年進入美國的制裁名單,是因為美國在“9·11”之後需要中國的支持,“美國把這看成一個政治交換,其實很多美國人甚至都搞不懂‘東伊運’是什麼。後來有海外反華勢力批評美製裁‘東伊運’是‘忽視人權’。對此,據説美國政府有人曾私下宣揚,如果否認自己是‘東伊運’組織成員,就可免遭制裁,這也導致後來一些‘東伊運’成員改用其他名字以逃避制裁。”
“阿富汗局勢的突變使得‘東伊運’的命運到了一個節點,但並不是終點。”舒洪水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塔利班對“東伊運”的態度是模糊的,這決定了短期內塔利班不會與“東伊運”撕破臉。此外,“東伊運”活動區域並不侷限於阿富汗。在中東,“東伊運”分子長期盤踞土耳其和敍利亞邊境,在中亞地區,“東伊運”與當地的“東突厥斯坦國際委員會”“東突厥斯坦解放組織”和“東突厥斯坦聯合民族革命陣線”等極端組織關係密切。即使塔利班和“東伊運”撕破臉,也不會對“東伊運”造成致命性打擊。
舒洪水説,面對當前局勢,中國應做到三點:第一,清醒認識。寄希望於阿富汗局勢的突變來解決“東伊運”問題是不現實的,“東伊運”背後的主要動因是中美大國關係。第二,凝聚共識。中方可以考慮以上合組織合作項目為依託,支持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巴基斯坦等阿富汗鄰國開展邊境哨所、訓練機構和視頻監控系統建設,建設共同巡邏機制,強化各國邊境管控能力,嚴防“東伊運”跨境聯絡、跨境流動和跨境行動。第三,苦練內功。堅持當前國內反恐去極端化政策不動搖,形成全面反恐社會風氣,讓一切恐怖勢力、極端主義勢力在中國淪為“過街老鼠”。
8月30日在京舉行的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第53場涉疆問題新聞發佈會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政府新聞發言人徐貴相表示,新疆採取的一系列反恐措施取得了顯著成效,“不管外部形勢如何變化,我們都將‘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